诸水汤煎品十二:荔枝膏、樱桃煎、石斛玉竹水、沉香熟水、紫苏熟水、冰糖雪圆子、雪泡豆儿水、石榴砂糖舍里白、葡萄砂糖舍里白、无花果砂糖舍里白、柠檬砂糖舍里白、迦失瓜蜂蜜舍里白。 鲜果品十二:迦失瓜、频婆果、海棠、葡萄、石榴、无花果、吉隆麦抱、闽南陈紫、香水梨、银丝枣、御黄子、柰子。 干果品十二:五香松仁、胡椒松仁、原味巴旦木、盐烤巴旦木、糖浆琥珀杏仁、盐焗杏仁、蜂蜜琥珀核桃仁、盐焗核桃仁、奶油榛子仁、盐炒榛子仁、盐烤阿月浑子、原味烤介寿果。” 伯颜看完了整个一部的宴饮食单,轻轻用手指尖点了点纸页,说:“多谢夫人了。替我存一份的体面。宴请、排列食单、写帖子、散帖子等事,我是不行的,全都靠夫人了。我在这里先行谢过夫人。” 说罢他真的起身,向着别速真深深一礼。 别速真看着伯颜,脸上颜色很不好看。但她保持着贵妇的体面,没有发作。 日子过的飞快。似乎夏日的暑热才刚刚过完,秋季就已经降临。转眼中秋就到了。 伯颜的担心没有被浪费掉,降临他家门前的大驾里有他最不乐意见的两个人。他的大舅子安童和比安童更令他感到难堪的人。 合汗本人。 一大队怯薛职官和宫内火者、女官随侍合汗的御驾前来。本来心想的所谓“只在二院摆几桌家里人的体己酒”是不行的了。索性将家人体己酒挪进了第四院,前三院都摆了酒招待外客。伯颜不想得罪那些随侍而来的宫里怯薛、公公与女官们,以预防这些随时可以亲近天颜的人因为他招待的不周而说他的坏话。 伯颜家中的小唱纳尔金,给自己篦头、掠鬓、挽髻、敷粉、涂朱后,用一顶马尾网巾牢牢网紧了头发不至于散乱,又戴上一顶金累丝四瓣莲的束发小冠,并在发髻根部别的玻璃瓶簪里插了一朵浓郁的白色晚香玉。最后把一枚银链吊着的镂空银香囊系在腰间,并在透雕唐草纹的银质球囊里放入一枚芙蕖软香香丸。他今天要在席间陪侍,说不定还要唱几曲。至于唱什么,他知道那蒙古皇帝是根本不懂的,但他的主子懂。所以唱什么的掌握权就操纵在他主子的手里,到时由他主子点,这是叫纳尔金心里特别踏实的原因。 纳尔金装扮完了,出来一看。好啊,阿塔海与巴尔斯两个,一个怀抱琵琶,另一个手执管萧,立在门外。 “我们俩就等你呢。”那两个伙伴笑着说,显得有些傻兮兮的。纳尔金心里想笑,但忍住了。 “请哥哥们领我去四院。”纳尔金想笑却故意做出矜持状。 “走、走。”那俩位所谓的哥哥笑着拉起纳尔金的手说:“米昔塔尔已经去酒席间陪着啦,主人客人全聚齐了,现在就等咱们了。” 宴席的奢华远超一般人想象。伯颜家中从来也没摆过如此丰盛豪华的宴席。纳尔金看了看又稳了稳自己心神,在伯颜身边落座相陪。抱琵琶的阿塔海和持萧的巴尔斯则一左一右的在后面落座。待会唱起来,他俩就是伴奏。 伯颜脸上轻松,不知是不是故意做给合汗看的。 他说:“纳尔金,你随便唱点什么。” 然后又说:“我家里没乐班,只有这一个小唱。寒酸了些,请诸位别介意。”这些话,显然是对着贵宾说的。 然后伯颜拍拍纳尔金秀气消瘦的肩膀说:“这位就是圣上,他老人家慈悲的很。那位,是右相安童,我的大舅。你莫怕,随便唱点轻松的即可。阿塔海,你操琵琶。先唱一曲小唱。” 纳尔金抿嘴微笑,后边琵琶声起管萧音伴。只听得檀口轻开送出一串温香软语: “几枝红雪墙头杏,数点青山屋上屏。一春能得几晴明?三月景,宜醉不宜醒。残花酝酿蜂儿蜜,细雨调和燕子泥。绿窗春睡觉来迟。谁唤起?窗外晓莺啼。一帘红雨桃花谢,十里清阴柳影斜。洛阳花酒一时别。春去也,闲煞旧蜂蝶。” 这音色集甜、润、雅、媚于一身,让听的人浑身舒泰,如卧云霞间。夜风起,吹来小唱身上一缕衣香。纳尔金粉面朱唇,发间簪花一闪,更送出那别在簪里的晚香玉浓烈花香。随着“春去也,闲煞旧蜂蝶。”一句娇俏收尾,后面琵琶与萧声应声而止。这是一个完美的开篇。 唱完后,那小唱起身,向着在座诸位贵人一一敬酒。 在敬酒时,纳尔金丝质衣袖不经意间滑过安童的手背。安童只觉得手背上软滑轻糯,一阵衣香扑面。 安童极其厌恶的将己手挪了挪。他心中怒,却不好发作。他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妹夫居然如此“轻薄浮华”,家中居然豢养了一个唱的。他原以为自己妹夫是正人君子,却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等人。 合汗听不太懂那些婉转的唱词,只觉得这小唱的嗓音甜润好听,容颜俊秀妍丽,如女儿态,特别讨喜。便问伯颜:“这小子唱的是什么意思?” “这是首小唱,赞美春天的。”伯颜毕恭毕敬的。 “小唱是什么。给朕讲讲。” “小唱,就是指那时下最新鲜最流行的坊间曲子。这不,春天刚过去不算久。咏春的曲子还正热呢。最后一句就是唱春去的。正应了季节。”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合汗问:“这曲子你写的?” 伯颜连忙施礼:“我那点休养那里能写出这样的好曲。这是紫山先生的《惜芳春.春景》一曲。” “紫山先生?”合汗听着有点糊涂。 “就是胡祗遹,字绍闻,号紫山。现任江南浙西道提刑按察使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还这么清楚?”合汗问。 “我其实知道并不多,只对胡祗遹现在所任官职了解。”伯颜不慌不忙:“但是胡祗遹的小令写的好,市坊间流行,我对这些新鲜曲子听的多些而已。我这人,您知道的,喜爱音乐。自己有时在家中也弹弹、唱唱。” “我不知道你居然还好弹唱。”对面传过来安童的声音。那声音里明显带着不快。 “你也不知道我还在家里养了个俊俏小唱。”伯颜一点不窘迫,反而笑起来。他轻拍纳尔金的肩头说:“这小子俊不俊俏?我家的小子就没有不俊俏的。我挑中的人都不错是吧。” 安童强压怒意,他没有发作。他想,如果在席间和自己妹夫争吵,会弄的妹妹很没有面子。也伤了天子的颜面。故而隐忍了下来。 一旁陪坐的米昔塔尔见了,想帮他主子缓和下气氛。便起身向安童敬酒,说“大丞相休恼,我家主子一向都说大丞相是无可替代之人。我敬大丞相一杯石榴甜酒,吃了这杯,嘴甜心也甜。” 话是好话,但分谁听。米昔塔尔本来是要讨好,但那“无可替代之人”如一把钢锥,深深刺入安童的自尊,让他心里疼的滴血。而后面那“嘴甜心也甜”在安童听来更是种刻意加诸于他身上的讥讽。不由得他勃然大怒。 安童怒从心头起,不但不接敬过来的酒,反而一拂袖子,将米昔塔尔敬酒的杯子挡开。谁知米昔塔尔手不稳,酒杯落地。一声碎裂脆响,那孔雀蓝釉上描绘炝金梅花的瓷盏跌了一个粉碎,溅了满地碎瓷沫子。 米昔塔尔英俊的脸上因为尴尬而泛红,连忙先朝着右丞相连连赔罪。然后,又转身努努嘴。一个丫头马上上来,将地上碎瓷片收拾干净。 伯颜也有一点点的尴尬,但他恢复的很快,马上又神态自如起来。说:“右丞相和一个做仆役的小子置气,多不值得。” 但伯颜称安童“右丞相”而不称呼名字也没称“舅哥”,让安童的愤怒如火上浇油。安童再也忍不住他的正人君子风骨,一股无名火起,直冲脑门。 “巴林.伯颜!我以往以为你是个清廉正派人。”安童声音发颤,他的嗓音不高,但却满是悲凉。“但没想到你私底下如此轻浮淫浪!你接连纳妾,我不说什么。因为我那忽很都别速真她从未生养。但养小唱是什么人才会干的下流事儿?你在家里养女人又养男人,你羞也不羞!以前,别人和我说你好鹰犬、好名马、好宝刀、好乐器、好美婢秀僮、好吹弹歌舞,我心里还觉得是他人污蔑你,没想到竟全是真的。合汗当初将我忽很都嫁给你时说:‘做伯颜的媳妇,不会污了木华黎家的姓氏。’看来,终究还是错了!” “舅子哥何以如此恼我?”伯颜并不恼,只是谈谈的说:“我纳妾,也是为了生养而已。再说我喜好音乐,喜好狩猎,并为我的爱好花钱,这又有什么不正常的?这些均是一个男子的正常爱好而已,与人品和干?难道爱音乐爱狩猎就做不了正派男子了?我有欺男霸女吗?我花钱买来的小子们在我家有受过我的刁难吗?舅子哥的观点怎地如此偏激?” “你... ...。”安童气的手抖,他想怒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骂对面的妹夫。一时间气到语塞。 安童还未想出该怎么回敬伯颜,合汗却在一旁一巴掌拍在餐桌上,怒喝一声:“安童!你坐好!” 合汗发怒了。安童只好坐正了。只听合汗以雷霆般的声音怒斥了一连串: “安童你好不懂事!你自己没有任何爱好,就不许旁人有爱好?好音乐有错?朕也好音乐,否则《白翎雀》是如何来的?好狩猎有错?朕也一样,哪个男子会不喜欢围猎!家里养唱的,不过是伯颜喜欢听他唱几句而已,你怎么就专门向着歪处想?是你心里脏罢了!纳妾也是为了生养,你的忽很都别速真她总也不生能赖给谁?你想让你妹夫当绝户?伯颜官声素来好,只是因为爱好多花些钱罢了。说道音乐,汉儒胡祗遹秀才也好音乐,你看人家写的歌儿曲儿的,满街的人都在唱!朕看人家胡祗遹很正派嘛!人家胡秀才在艾哈迈德.努尔丁在朝堂里闹腾的时候还是受害者呢!胡秀才当年进言说:‘省官莫如省吏,省吏莫如省事。’结果因为这个被排斥,去了太原路做官,后来在太原受艾哈迈德朋党排挤,又不得不跑到荆湖北道当了个宣慰副使。我来问你,胡秀才正不正?廉不廉?” 伯颜一边听了,心中暗动一下。原来合汗非常了解那老胡秀才紫山先生!但我初提起老胡时合汗却装作不知道!还反问我怎么知道那么多!呵呵,合汗老了,却在某些事上不糊涂,越老越滑,对臣下说话露一半藏一半。 这时只听有女人“噗嗤”一笑。是别速真。伯颜的正妻此时娇羞的一笑,甜甜的开口对着自己阿合道: “阿合怎地还怒我老汉有妾室啦?还怒他喜欢听唱的啦?他养些鹰啊马啊狗啊的,偶尔狩猎消遣用,阿合就生他气啦?我没生育,有妾室给他生个男子,我也高兴呢!家里的小唱,我也爱听他唱呢!至于出猎,我跟我老汉在大同,也一起携鹰犬外出狩猎,有时一出去就数日,扎营露宿在山中,浏览水光山色,兀的惬意!但我们不扰民,也不糟蹋庄稼。难道好男子他就必须恓惶恓惶的过?他不苦扒苦拽不顺垄沟捡豆包就恶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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