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里面带朱砂的莲师法器天珠、一小块粉色碧玺、两枚狼骨头髀石和一尊很小的铜制鎏金黄财神坐像。 在信里,还模糊的提到了他们在哈喇和林城里头驻冬时,月尔鲁纳颜带着几个随从匆匆的路过,在营中住宿了一夜。月尔鲁据说是去维吾尔亦都护管辖下的哈喇和卓那里监督重修一座寺院的。因为那座寺院刚刚因为海都的军队劫掠哈喇和卓而被毁。那一小块的碧玺和两块狼骨髀石是月尔鲁留给伯颜的东西。 伯颜在信中说了,狼骨髀石给两个儿子玩。黄财神是给正妻别速真的。其他小东西,你们随便分了吧。反正也没多贵重。 别速真伏在炕桌上写着回信。信里内容无非是些陈词滥调,劝伯颜保重健康,注意安全之类的言语。 就在四年前,窝阔台汗国的海都汗联合了察合台汗笃哇和笃哇的弟弟卜思巴,曾经领着十二万士兵围困维吾尔亦都护的哈喇和卓城。 笃哇扬言说,阿只吉和奥鲁吉诸王以三十万之众,也不能抗我的大军而溃败。何况你高昌的一座孤城呢。 亦都护火赤哈儿则答,我知道忠诚的人人人敬佩,何况这是我的城、我的家园。背弃自家人的事谁会去做呢?我活着时以此为家,死了后必以此为坟冢。 哈喇和卓被围困六个月之久。笃哇把一封箭书射入城中。信上写,我亦是成吉思合汗的诸孙之一,你为何就不肯投奔我?我知道你娶了合汗的女儿为妻,你若能将女儿嫁给我,我就休兵。不能,我则急攻。这对你没什么益处。 火赤哈儿将笃哇的信展示给众将士看,然后他说,你们都说,城里已经没粮食了,我也觉得再死守下去,恐怕要人与城具亡。我岂能吝啬我女儿的生命而不顾满城人的性命呢?但是我终是不忍心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迫嫁给敌人。 于是,火赤哈儿命令士兵将自己女儿也立亦黑迷失别吉带走,将她放在一支里面铺了厚且软的垫子的草筐里,用绳子坠下城去,让笃哇带走了也立亦黑迷失别吉。 这件事后,合汗召唤火赤哈儿入朝,嘉奖了他死守哈喇和卓的功绩,并将贵由汗的一个女儿巴巴哈尔赐给他做妻子,又赐给哈喇和卓城十万锭银子的钞币作为赈济灾民用。火赤哈儿带着新娶的妻子和赈灾用的钱返回自己的城池后,就让人在哈密力开始重新开荒种田,把那些因战乱而荒废的田亩恢复起来。 伯颜在自己于哈喇和林的简陋住所里,就着昏黄的灯光写信。一封短信是写给家里人的。另外正在写着的这封长信是给刚刚作别不久的月尔鲁的。他走了以后,伯颜反而有更多的话想要对他说。 伯颜说,我们行军的队伍曾经路过拜什喀里穆罕奥伊的鸽子塘。它距离察合台汗乌鲁斯的喀什葛里很近。当地人称它做“喀普塔尔哈纳”。这座基督徒的埋骨坑规模巨大。里面大概有数万具基督徒的骨骸,据说当地基督徒死后尸体都会以白麻布缠裹好然后抛入鸽子塘。 我们的军队擦着察合台汗领地的边境行走,尽量不让对方注意到。鸽子塘的外立面上被掘出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壁龛,密密麻麻的排满了岩石壁,上尖下方的壁龛形如鸽子的巢穴。 我停下,将一盏小小的青铜橄榄油油灯放置在一座空的壁龛里。然后我爬上崖壁,从上面看下去,满眼的森森白骨。 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尸坑中骨骸有些已经风化为灰白色的碎片,有些上面还带着残留的肉渣。一些体形巨大的鹫落在尸骨上啄食那些肉渣,乌鸦则耐心的等待鹫用过餐后再吃剩下的残羹剩饭。这让我想起了六岁时的我自己。一个捡拾贵人们丢弃的剩饭吃的小奴隶。 日头已经开始向西偏斜了,我决定离开,但就在我转头的那个刹那,一抹金色的光彩掠过我的眼睛。我被那奇异的色彩吸引,最后一次向着坑谷之底看去。你猜我见到了什么?那是一幅残存着金彩的绘在岩壁上的壁画!在尚未剥落尽净的金色背景下,身着白衣的信徒手拿碧绿的棕榈枝,排成两列,迎接圣子和他的宗徒们进入圣城耶路撒冷。这是古代的信徒们为纪念棕枝主日这个节日而绘在岩壁上的。我能够见到它,是上主的赐福。 我在心底里默默祈祷,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再次拜访这里,并希望我再来的时候,这幅闪烁着神的光彩的壁画还能保存并让我看到。 别速真打开裹着的软缎,将黄财神的铜像放在自己床头的箱柜里。然后她落了锁。 香枝在继续燃着,两个吃奶的男娃已经吃过奶睡了。女儿则被妮诺放进贝希克木摇篮里面,身上盖了条用秋季白羊毛和棉纱织成的帕拉兹盖毯。盖毯上用沙棘根、石榴皮、胡桃皮、黑蜀葵和绿松石等染出色彩斑斓的繁密花纹。 女仆热比娅,一边逗着摇篮中的也里昔班玩耍,一边用绿色、紫色和大红色的线绣着手里的一顶戈兰姆朵帕。摇篮的木质雕花染色横梁上,吊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彩绘卡帕克葫芦,卡帕克掏空的肚子里装了沙粒,在被拨动的时候就会“沙沙”的响。也里昔班被会笑的卡帕克逗得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她还没有长出乳牙呢,就如此的爱笑了。 妮诺将别速真搂进自己的怀里,嗅着她身体上的香气。 妮诺问别速真:“今晚还磨镜子吗?” 别速真笑着摸摸妮诺金色的发辫,说:“当然。” 然后她贴近妮诺的脸说:“我们有我们的快乐,他们也有他们的快乐。” 妮诺有些迷醉,她对着别速真亲了一口,问:“伯颜用什么安慰自己?阿拉伯蚌珠,还是羚羊眼?” 别速真上去拧了拧妮诺的脸蛋,说:“不知道。”然后她吹熄了灯盏,黑暗里有解开绸制衣裙的轻响。 黎明时分白雪皑皑的平原上,洁白的雪被朝霞镀上一层薄薄的粉金色。两个年轻的金发侍从米哈伊勒.阿尔塔诺莫夫和瓦西里.阿尔塔诺莫夫兄弟,穿着入冬以后新做的赤狐皮术巴大衣,骑马跟随着年仅十二岁的尤里.达尼洛维奇。他们打马飞奔,前方就是蒙古人的哈喇和林了。 金发可爱的尤里是莫斯科首任大公达尼艾勒.亚历山德罗维奇的长子。达尼埃勒.亚历山德罗维奇在去年刚刚登上大公的宝座,就差人将自己最心爱的长子送往哈喇和林的蒙古人老营处。他要以此种手段,拉近自己和大蒙古中央汗庭的关系,这样金帐汗就会委任他做全罗斯大公,并做金帐汗的总收税官。 还是个孩子的尤里,骑的是一匹栗色额头带着一抹白斑的钦察马,马的胸佩上系着蓝色的丝穗。 远远的,天边浮现出一线夯土夹杂砖石铸成的城墙,渐渐的,他们可以看见城墙内建筑的房顶。年少的尤里兴奋无比,他朝着胯下的栗色马轻轻的抽了一鞭子,然后夹紧两腿。栗色马如光一样飞驰,向着东方的大城奔去。后面跟着他的两个亲随和一众下级的侍从。 他们的背影融化在明媚的朝阳和璀璨的雪光里。
第103章 月尔鲁离去 外面又下雪了。雪里还夹杂着小颗小颗的雹子。瞎眼的米里哈看不见,但是能听见硬硬的冰粒子打在玻璃窗户上的“噼里啪啦”声。她敞着合欢襟,露出一支乳房,也里昔班正趴在她怀里面可劲儿的吸着奶。妮诺和别速真在隔壁叽叽咕咕的说着亲昵话,并不时的关心一下她的身体状况。也里昔班是个女孩,并没有交给正妻别速真带着由奶妈哺乳。米里哈懒洋洋的,小女婴吸吮的她的乳房舒畅,都快睡着了。 别速真和妮诺在外间屋聊天,玩印度人的恰图兰卡。两个女人轮流抛掷骰子。轮到别速真了,她将骰子包进合拢的两手中先摇了摇,然后又哈了一口气,手掌心朝上一掷,骰子凌空飞起然后翻滚着下落。妮诺的眼神不离骰子。别速真最后抛出个“象”来。两个女人你来我往,边玩边聊。 妮诺最终输了,伸了伸懒腰,嘴里叫着说不玩了。别速真不理她,而是将头探向里屋,关心的问米里哈和小也里昔班是否安好。米里哈则把已经吃过奶的女儿交给女奴热比娅,自己蜷缩在丝绵被窝里舒适的取暖。 别速真问米里哈,你想不想知道这时候伯颜究竟在干什么? 米里哈问,你说他在干啥? 别速真说听说来了个罗斯贵族的小公子爷在伯颜营里住着,在哈喇和林。 是吗?米里哈说那伯颜又多了个孩子需要照顾了。他一向喜欢男孩。 妮诺冲着别速真挤挤眼睛,脸上浮现出坏笑。然后她大声用波斯语装腔作势的冲着里屋说,胡达啊!请保护我们丈夫的贞洁吧!他已经遇到过太多的诱惑了! 胡达会保护他不至于被一个罗斯来的小男孩吞吃的,因为胡达是世界的创造者,它掌握一切。米里哈翻着上蒙有白膜的眼珠说道。就象胡达会赐给他一个女儿一样。米里哈的话里有戏谑的味道。 别速真听她们的对话。问,胡达是谁? 胡达就是你丈夫嘴里的安拉,因为造物主在不同民族里用不同的名字。妮诺回答。波斯语里它叫胡达,阿拉伯语就叫安拉。 但是伯颜是从波斯来的。别速真疑惑。可是他却口称安拉,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你丈夫的母亲是个亚述人。妮诺故作一本正经状。仿佛她正在给一个小学生上课。 去你的,妮诺。不要在我的面前总装作是老师的样子。别速真故意假装生气,但语气是柔和的。她说,难道在蒙古语里它就叫腾格里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然后三个女人笑做一团。屋里暖融融的。 笑着笑着别速真忽然不做声了。她的面色慢慢悲伤下来。她说,我们在这里就着炭火盆取暖,吃喝都有奴仆伺候,不知道伯颜在寒冷的哈喇和林是怎样过冬的,身边伺候的人是否体贴他。米昔塔尔是热心的。阿塔海就差了些。至于巴尔斯,我觉得这小伙子真指望不上呢。巴尔斯不太会伺候人的,他的心不够细。对我丈夫爱的也不够深。希拉伦丁倒是心思细腻的好小伙儿,但却被我丈夫留在了家里。他要他管理家中账目,所以不能带他去哈喇和林。 你的丈夫在哈喇和林缺个可心的人儿来暖被窝。妮诺语带讥讽。但别速真置若罔闻好象根本没有听见妮诺的话。 别速真说,我想给我丈夫缝制几件冬衣送去。你们说他会领情吗?如果他要将我缝制的衣服送给别人穿用的话,我会一刀劈死他的。 缝衣服这活儿我是不会干的,我的手天生只拿刀。妮诺撇了撇嘴。她说,我连我前夫的衣服都没补过。 这活儿可以交给丫鬟婢子们办理,但名义上是夫人的礼物。米里哈帮忙出主意。 别速真轻轻叹了口气,不言语了。她想关心那个男人,但又怕自己的预料成真太过寒心。
201 首页 上一页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