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祸尚可压制,天灾难以阻挡,瘟疫来势汹汹,至今未研制出治疫的方子,感染疫病离世的百姓越来越多,民怨如山。许多流民盘旋在京都城外,三殿下身为势头最甚的储君人选,责无旁贷,奉命严守城门,安抚民心,目前还未出差错。 可一日不研制出方子,这场浩大的病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迈过去。 纪榛消息闭塞,听闻瘟疫已经蔓延到北方,连宁州也已经有病症.....沈雁清离去前曾告诉他兄长已近宁州,纪榛只愿兄长安然无恙。 桌上的美食动得极少,纪榛收回目光,道:“回府吧。” 吉安抓了把瓜子塞进衣格里,与纪榛出门时又见到不远处的护卫,不满道:“这些跟屁虫甩都甩不掉。” 沈雁清人离京了,派来跟随纪榛的人却仍寸步不离。 街头到处可以听见议论瘟疫的声音,百姓门前都燃着艾草,浑浊的空气令人难忍。 纪榛被呛得咳嗽几声,坐进车厢内才觉好受。 回府途中竟遇到有人在打架,旁观的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马车被迫停了下来。纪榛好事地探出脑袋去瞧,方掀开车帘,忽有一个巴掌大裹好的布帛丢了进来。 他吓了一跳,吉安惊道:“什么东西?” 车夫听见声音,问:“少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纪榛捡起布帛,大声回:“无事,我同随从在打闹。” 他再往车帘外看去,街上人来人往,分不清是谁所掷。纪榛拿着有些份量的布帛,怀揣着好奇和忐忑打开来瞧,一块通体晶莹的紫玉映入眼底——宫墙之内,是他亲手将这块紫玉别在了李暮洄的腰上。 纪榛本能地想把东西丢出去,可再一摸,紫玉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他顿感不妙,抽出来,却并未立刻打开。 吉安认出紫玉,诶了声,“这不是公子你的玉佩吗?” 纪榛惴惴地捏着纸条,他不知纸条里写了什么,可一瞬间就回忆那日刑场血淋淋的画面,胃里又一阵翻腾,脸也煞白了几分。 他不得不承认,沈雁清如今不在京中,他没了依靠,李暮洄想要他的性命就如同碾死一只蝼蚁那样简单。 可对方既设法给他送信,定也料定他会上钩。 街头的道路逐渐疏通,马车也得以前行。 吉安抓着紫玉把玩,见纪榛神情恍惚,担心道:“公子,你知晓是何人丢的吗?” 纪榛点头,深吸几次气后慢慢地摊开了小纸条。 日光顺着车帘跃进,落在微微泛黄的纸面,只是一句话就叫纪榛惊慌失色。 “纪决于途中感染瘟疫,命悬一线。” 吉安不大识字,只认出了纪决的姓名,可一见纪榛反应就知晓大事不妙。 须臾间,纪榛已做了决定,一把夺过吉安手中的紫玉。他眼尾通红,摁住吉安的肩膀,说:“吉安你听好,不论是真是假,我务必走这一趟。倘若我回不来,该说的我从前都交代了.....” 他推开吉安,冲出车厢,抓住车夫,“停下!” 马车还未停稳,纪榛一跃而下,钻进了汹涌的人潮里,随行的护卫想要追上,却被人流阻挠。 纪榛听见吉安在身后唤他,咬牙逼退怯懦与犹豫,彻底消失在街尾。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扳手指):不见老婆的第九天,想他,想他,好想他!
第47章 三皇子府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地带。 纪榛明知是龙潭虎穴,依旧怀揣着不安到府门前,只露出了紫玉,便有侍从放行,领着他走过水榭池苑、楼台亭阁。一路上他紧紧地攥着紫玉,掌心都磕出了深深的印子,最终在一处院门前停下。 “三殿下等候多时,纪公子请进。” 纪榛望一眼半掩的房门,此处无一不典雅精致,他却觉着与深渊大口无异。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他捏了捏薄薄的纸条,迎着浅日迈开步子走进书房。 墨色山水的屏风后可见朦胧身影,对方正在品茶,似料定他定会过去,也不催促,悠闲地又给瓷杯添茶水。 纪榛压下恐惧,终是现身在李暮洄眼前,却只站在屏风旁,不敢再上前。 李暮洄狭长的眼微抬,将瓷杯搁置在桌上,道:“上好的都匀毛尖,尝尝。” 对方的语气松快,仿若正在会好友。 纪榛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说:“三殿下,你既引我来你府中,定有自己的考量。还望殿下不要拐弯抹角,告知我兄长的真实情况。” 李暮洄打量着强作镇定的纪榛,道:“瘟疫猖獗,流放苦楚,纪决再是铜筋铁骨也难逃病症入侵。本殿知你关切兄长,好心告知你纪决近况,你难不成觉着本殿特地欺你?” 纪榛不由得往前行了两步,“那他现在如何?” “自是病痛缠身,苦不堪言。” 纪榛眼前一黑,得了确切的应答转身就要跑出书房,可还未等他出门,就见院前挡了两个持刀的侍卫。他脚步顿住,又回头看好整以暇的李暮洄,几次吞咽后勉力道:“殿下不妨直接说出让我来此的目的。” 李暮洄轻笑道:“你也不若本殿想的那般蠢钝至极。”他招招手,“过来说话。” 纪榛踌躇不前,直见到李暮洄脸上的笑容逐渐被不耐替代,才迈开沉重的步伐。 李暮洄仍是看着他,扫一眼他的双腿,纪榛会意,却挺着腰板不肯跪。 “你可知本殿与沈雁清认识整整七载?”李暮洄拿起盛满茶水的瓷杯,用巧劲直直掷向纪榛的膝盖。纪榛吃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拿在掌心的紫玉磕在地面,碎石嵌入他的皮肉,他闷哼一声,听得李暮洄接着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抬头怒视着李暮洄,对方已然起身来到他跟前,一把擒住他的两腮,冷声说:“这七年,沈雁清事事周到,从不逾矩,偏生因你屡次优游不断,使得我主臣二人离心。本殿冥思苦想,你一无是处,无非是拿这张脸蛊惑人心。” 李暮洄逼近他低斥道:“小狐狸精。” 纪榛被冠了莫须有罪名,气结不已,腹诽若他是狐狸,李暮洄便是阴冷的毒蛇。他挣力想拨开捏着他的脸的大掌,狠狠瞪着李暮洄。 “本殿绝不准许你再挑拨离间,如今沈雁清前往锦州治疫,他本该做却做不到的事情,本殿替他做。”李暮洄的手逐渐往下,虚虚掐住了纪榛的颈子,半弯下身,凝视着纪榛瞬间僵直的脸,低沉道,“没了你纪榛,沈雁清照样可以通往康庄大道.....” 浓重的杀气裹挟着纪榛,让他汗毛竖立,他来此一遭,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听李暮洄所言,只觉得十分可笑,忍不住反驳,“究竟是我害得殿下与沈雁清离心,还是旁的缘由,殿下心知肚明。” 他原是想说虚伪暴戾的李暮洄不值得任何人追随,到底没那个胆子,可此言方落,却见李暮洄像是被他挑破了不该产生的心思,有些恼羞成怒地发笑,“旁的缘由,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纪榛心想这与他何干,不甘示弱地与李暮洄对视。 李暮洄眼神阴鸷,掐着纪榛的五指越收越紧——杀了这个祸水,主臣才能回归一心。 纪榛逐渐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这才感到万分的畏惧,他本能地拍打着李暮洄的手,竭力地想要逃脱这将要剥夺他生机的掌,喘息也愈发沉重。 可李暮洄这次当真是决意取了纪榛的性命,他死死盯着纪榛逐渐苍白的脸,下手狠绝,道:“要怪就怪你姓纪。” 纪榛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力气抽丝一般离去。他双目睁大,瞳孔涣散,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带着温润笑意朝他伸手的兄长。 瘟疫肆虐横行,感染者九死一生,莫不是兄长早已在春暖花开之地等他。 纪榛觉着有些累了,扣住李暮洄的手逐渐失力,朝兄长的方向伸去,却忽有另一只带点凉意的掌用力地将他拽了回来..... “启禀三殿下,大事不妙,城门突发暴乱,流民正在撞门,请三殿下速去镇压。” 钳在纪榛颈部的指骤然一松,他瘫软在地,被阻隔的空气急剧地灌进他的肺腑里,他猛地一呛,伏在地上捂着脖子猛劲地咳嗽,咳得迸出了泪,似要把心肺也一并咳出来。 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李暮洄狠狠地拎住他的衣襟将他半提起来,阴狠地看着他。 纪榛死里逃生,脸上全是热泪,惊骇地往后躲。 李暮洄盯着他许久,一把将他掼在地上,与前来禀告的侍卫一同离去,将纪榛扣在了三皇子府。 — 城门乱成一团。 校尉急得焦头烂额,“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暴动了?” 易执站于城楼往下看,手执铁甲的守城卫正在压制不断想要冲破城门的流民。 两刻钟前,易执见到满头大汗赶来的裕和,二话不说打开了沈雁清留下的信笺。信中要他将红布系在城楼的第三根旗杆上,易执照做后,流民当中忽有闹事者大吵大嚷。 “凭什么我们要在城门外等死,难不成我们就不是大衡朝的百姓吗?” “这些管家老爷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也不跟他们客气。” “大家一起冲进去——” 流民最易煽动,闹事者三言两语就调高了流民的情绪,继而发生暴乱。 不多时,负责安抚民心的三殿下李暮洄便匆匆赶到。 有了皇子镇场,方才闹事的流民也转了口径,“三殿下到了,我们请三殿下做主,一齐等研制的疫方问世!” 易执望向面色沉重的李暮洄,又看一眼系在旗杆上的红布,沉吟不语,心中难安。 他将手负到身后握起,无声,沈雁清啊沈雁清,帝王家最薄情,纵是骨肉至亲亦免不得自相残杀,但愿你莫要后悔今日决定。 — 锦州。 驿站门前聚集了不少感染疫病的百姓,叫苦连天。 沈雁清与陆尘料理了不问事的当地官员,日夜不寐安顿疫民,太医亦想方设法研制药方。眼见着已有起色,可患疫病的百姓数不胜数,今日安置了一批,明日又有从其余地界涌来的疫民,划分用来隔绝的地区已然添不下新民。 衙差气喘吁吁,“沈大人,外头乱,都是一些闹事的百姓,你还是别出去的好。” 沈雁清脚步不停,冷厉道:“本官来此便是为民做主,若是官怕了民,还有何脸面称为官?” 他身上的衣袍已两日未换,发冠也不再一丝不苟,带着襻膊,眉宇间有些倦态,一出现在驿站前就引起骚动。 “大人,我儿子咳血两日不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研制出药方?” “何时将我们安置到客栈去?” “莫不是只嘴上说说诓我们吧?” 沈雁清三两步下台阶,扬声道:“诸位莫急,太医正马不解鞍地研制新药,请诸位再多给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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