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方在墙角偷听了一轮议论,似乎是哪户人家的祖母上了门,名为走动,实则给自家孙女说亲。他家公子自打不能随纪大人去宁州,如今在府里日日郁郁寡欢不止,还要受这些烂嘴巴的编排,他真想拿剪刀把长舌剪下来喂狗。 吉安端着核桃酥,气不过想现身同窃语的奴仆理论,岂知围在一块儿的奴仆却先一步看向他的方位,皆讪讪地住了嘴。 他回头一看,纪榛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纪榛把奴仆的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在这沈府里,向来无人真心觉着他能名正言顺住在主院,从前他把满腔爱意化作面对流言蜚语的铜墙铁壁,但现在他已经提不起心力再和旁人辩驳。 吉安本以为纪榛定会好好惩戒这帮非议主子的奴仆,挺着胸气汹汹地瞪着他们。 岂知纪榛并未似从前那般盛气地发作,反而是假装什么都不知,也不做搭理,只对吉安道:“把核桃酥端进屋吧。” 吉安气道:“公子,他们.....” 瞥见纪榛寡淡的神情,到底把话压了下去。 纪榛回到主厢房,这才有几分松快,抓了块核桃酥就往嘴里塞,两腮鼓鼓囊囊的,含糊道:“你理他们做什么。” 吉安打抱不平,“难道就任由他们胡言乱语吗?” 纪榛就着茶水把核桃酥咽进喉咙里,说不出心里是失落还是酸楚的什么滋味,朝吉安笑了下,“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等着和哥哥团聚之日。”他往吉安掌心里放了块糕点,“好吉安,别生气了,吃块核桃酥吧。” 吉安以前其实觉着自家公子是有几分任性的,可现在纪榛这样通透达理,他又反而难过起来。若是大公子还在.....他难受得不再做假说。 主仆二人安静地吃着糕点。 片刻,奴仆来报说沈雁清今晚散值会回府用膳。 送别纪决已近半月,这些时日沈雁清夜夜都宿在主厢房,东西厢房倒无人问津了。 纪榛随口应了声。 婢子多问了句,“少夫人,要吩咐厨房炖些汤水吗,或是有旁的吩咐?” 纪榛摇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不是没做过,沈雁清却从未放在眼里,无谓白费功夫。 婢子诶了声,后退两步出去,与外头的奴仆小声说着话,“你有没有觉着少夫人好似哪儿不大一样了?” “那可不是,如今纪家倒了,他虽不是纪家血脉,但到底姓纪,还不得好生夹着尾巴做人,哪能和以前一般那么趾高气昂?” 谈话声渐远,“你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少夫人从前待我们不薄......” 纪榛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也不是很在意,咕噜一口饮下热茶。 冬日天暗得早,沈家父子临近暮色才抵达府邸。 沈父摘下官帽道:“你母亲昨夜又同我谈了你议亲一事,依我看呢,纪榛那边要是不反对,你不妨考虑考虑。” 沈雁清确凿不疑地回:“父亲母亲就别再操心我的婚事了,莫说我的心思不在此处,便是在了,纪榛也绝不会同意。” “他到底是男子,我们沈家从未有过此先例。”沈父叹了声,“这事不急,你还是再想想。” 沈雁清拜别父亲,乘着月色往主院走去。 膳食皆已经上了桌,纪榛先行用过了。沈雁清到时他正坐在烛下看话本,皆是些不费脑子的民间趣闻,用来打发时间的。纪榛现在不大爱外出了,一来是沈雁清看得紧,每次都要派人跟着;二来他上回去紫云楼碰到张镇等人听了些难听话,就更不想出去无故受人嘲讽。 他正看到兴起处,沈雁清来了只是用余光撩了眼,就继续把注意力都放在故事里。 食桌上的膳食没怎么动过,就连纪榛最喜欢的松鼠桂花鱼也只是吃了几口。 这半月纪榛都对沈雁清爱答不理,有时候沈雁清说三句他才应一句,沈雁清只当他还未从纪家的变故里走出来,并不逼迫他开口。但今日纪榛竟然连膳食都不同他一块儿上桌吃,见了他也全无反应,沈雁清到底还是有几分介怀。 影子遮了话本的字,纪榛不满地抬眼,见着沈雁清到他跟前,也不打招呼,挪了个位置接着看。 岂知沈雁清竟来夺他的话本。 纪榛这才有点孩子气地瞪着对方,“还给我。” 沈雁清随意翻了几页,很俗套的故事桥段,没什么新意,纪榛怎么就看得津津有味了? 他把话本还给纪榛,纪榛干脆拿着话本跑到了榻上去,钻进被褥里趴着看。 沈雁清拧了下眉,不想自讨无趣,独自沉默地用了膳食,又简单梳洗了一番,亦拿了书册坐在烛下静读。 这在从前可是从未有过的场景。 每每沈雁清读书,纪榛都要闹出些动静来引起对方的注意,不是假装喝水就是在屋里打转,更甚的宽衣解带也不是没有过。 沈雁清频频走神望向软榻。 房中多了一人,纪榛其实无法再聚精会神看话本,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却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和四肢。 他没有办法离开沈府,也没有沈雁清的城府与之对抗,他自知软弱无用,但有自己的法子表达不满——他不会再自轻自贱地往沈雁清身上贴了,只把沈雁清当作住同一屋檐下的陌路人,不瞅不睬。 纪榛觉着热了,把两条腿从被褥里伸出来,小腿翘起在半空中慢悠悠地晃啊晃。 沈雁清见此,翻书页的动作一顿,忽地吹灭了烛。 主厢房只剩下一盏暗灯,纪榛看不清话本,半撑起身子,正想控诉对方无故熄烛,沈雁清已经走向塌旁。 昏影里,沈雁清俊雅的五官半明半晦,纪榛呼吸微凝,慢慢地缩回了软榻的里处。 沈雁清上了塌,纪榛背贴着底,还抓在手中的话本被抽走。 他直挺挺躺着,喉咙滚咽一下,清炯炯的眼睛不敢直视沈雁清,只怯怯地半垂着。 沈雁清覆身,一手撑在他颈侧,一手抚他的脸颊,静望着他。 这半月有太多频繁的荒唐的情事,皆是从前纪榛从未领悟过的。他一触及对方幽深的眼眸,半羞半惧地抿紧了唇。 他不懂得为何从前并不热衷床笫之欢的沈雁清如今会一再与他结媾,可大抵也模糊地猜出他所认知的沈雁清只是冰山一角。是他没擦亮眼睛,识人不清。 既然躲不过,纪榛便颤巍巍地闭了眼。 沈雁清在亲他,与他耳鬓厮磨。四瓣潮润的唇在吮吻里被挤压得变了形,纪榛面红耳赤地躺着,耳侧是暧昧的啧啧水声,舌尖舔舐过他的上颚,他尾骨像有蚂蚁啃过似的酥酥发麻,身躯微颤。 喉咙里方发出一声闷吟,“婊子”两个字便突兀地跳进纪榛的脑海里。想到沈雁清曾用那么刺耳的言词形容他,他便觉着自己的反应太过无耻,似乎印证了对方的说话——为了压制住无法抵抗的情动,他悄悄地、用力地拧住自己的大腿肉,用疼痛逼退所有的情*。 沈雁清亲了一会儿,分开,低头见到的却是纪榛皱着眉的隐忍神情。 犹如闷头一棍,热意顿褪。 他捏住纪榛的两腮,深深盯着被吮红的软舌,心境如檐下雪,腊月风。 纪榛睁开眼,眼里是掐疼后涌出的水色,对上沈雁清沉坠的目光,心里害怕,大着舌头含混不清道:“你又要欺负我吗?” 他不忍回忆在榻上不堪入目的自己,脸颊挨着沈雁清的掌心,眨一眨眼,睫毛也染上潮气。 沈雁清沉默几瞬,将纪榛凌乱的衣襟合上,躺了下来。 纪榛“逃过一劫”,胡乱地抹了下眼睛,又怕沈雁清再发作,犹豫着正想转身,对方先一步将他扯进了怀里。 沈雁清的下颌抵在纪榛的脑袋上,双臂紧搂温热身躯。 这四载间的点滴涌上心头,他与纪榛有过针锋相对,亦有过安闲宁适,可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同床离心。明明拥得这样紧,他却觉着纪榛远在天涯。 与蒋蕴玉私通的纪榛,想随纪决远行的纪榛..... 事情已经过去近半月有多,如今沈雁清再回想那夜猝不及防见到纪榛身上青痕的瞬间,依旧无法阻止心中所有暴戾的、阴暗的、郁怒的念头起伏潮涌,可最终悠悠浇灭在纪榛的眼泪和控诉里。 诸事已尘埃落定,纵沈雁清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扭转既定事实。 他愈拥愈紧,缓缓开口,“纪榛.....” 前尘覆水难收,两相消弭。往后流年朝暮,重塑姻缘。 可还未等他说出再多,纪榛已经低喃道:“我想睡了。” 语未尽,情已休。 向来稳操胜券之人也有半筹莫展之时。 他们总这般不合时宜。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老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榛榛:睡了886 猪跑了知道追了,人跑了知道哄了,沈大人,你是这个(比大拇指
第37章 冰雪消融最寒日,喜喜乐乐迎年来。 临近岁末,天子在宫中设宴款待朝臣,凡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有诰封的家眷同行。天还未亮吉安就侯在主厢房外等着给纪榛梳洗,可时辰将近,里头还是半点儿动静没有。 他家公子赖床是寻常事,怎的连素来最为克己的沈大人也不见身影。 吉安正想壮着胆子叩门,雕花木门终是由内被打开。沈雁清只披了件外袍,看着也是方起的模样,微错开身子让出道路。 “沈大人。” 吉安恭敬一唤,低头进内。 外头飘着细碎小雪,屋里倒是暖烘烘的。纪榛听见声音,迷迷蒙蒙地从被褥里探出被闷得绯红的脸。吉安还以为得费些功夫才能叫得纪榛下榻,可刚把洁面的热水放下,就见得纪榛已经动作迟缓摸索着在穿鞋了。 沈雁清向来不需要奴仆伺候晨起,也曾看不惯纪榛连穿衣梳发都需要人代劳的娇气行径,如今却无端觉着沈府也未必非得事事省俭。只是养一个纪榛,能废得了多少人力物力? 戴梳洗完毕,转眼吉安正在给纪榛系腰带,嘴里心疼地嘀咕着,“公子瘦了许多.....” 这半月多纪榛着实是掉了不少肉,原先匀称的身段变得纤瘦,特别是那截腰,细得不堪一握。 娇软不胜垂,瘦怯那禁舞。春日未到,新柳先至。 纪榛感应到沈雁清的视线,困惑地抬了下眼。沈雁清发戴玉冠,着云锦墨鱼广袖袍,一如既往的风雅飘逸。他唯恐乱心,只匆匆掠一下,又低头看自己一身浅紫混白圆领袍,不知何时起他的衣饰也变得这般素净淡雅。 明明他从前最爱繁琐奢华之物。 吉安挑来挑去,往他的腰间戴了一个香囊,又想缀上珠宝玉石,他抬手拦了下,“就如此吧。” 他想到城门口只着粗制薄衣的兄长,如何能安乐地披金戴银? 沈雁清忽而上前接过吉安手中的紫霞佩环,不由分说地系在了纪榛的腰带上,如此亲昵的举动,好似他们本就鸾凤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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