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沈雁清强忍下心绪,低声传膳。 今日沈雁清休沐,在书房里处理事务,特来此与纪榛一同用膳,他听了些不爱听的话,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纪榛对着一张寒川似的脸,食不下咽,频频去看搁在案几上的画册。 沈雁清放下竹筷,突然发问:“京都是你土生土长之地,在你看来就这样不好?” 除询问兄长的近况外,纪榛现在已经极少会主动开口和沈雁清说话,闻声微愣,咕哝着,“我只是和吉安随口说说。” 如果知道沈雁清在外头听,他绝不会说那样多。 沈雁清明知不该再继续此话题给他和纪榛之间徒增不快,却仍是无法控制地接着道:“那漠北呢,你还想着去漠北?”几瞬过后,质问一般,“你是想漠北,还是想见漠北的人?” 纪榛难以回答,又好似无论答什么都无法让沈雁清满意,实事求是道:“可我现在还在京都啊.....” 宫宴他擅自离席后,沈雁清对他的管控更甚,派人寸步不离跟着他,别说是漠北,连沈府的门他都难出。 沈雁清凝眸,克制着再逼问的念头,说:“探子来报,你兄长再过一个半月即可抵达宁州。” 纪榛这才正眼看沈雁清,眼睛猝地亮了,话也密了起来,“我哥哥的身体如何,他一切都还好吗,送行的狱卒有没有为难他?” 只有说到纪决,纪榛才有些往日的生机。 沈雁清将他的变化看在眼底,把圆滚滚的虾枣往他跟前推了推,“用过膳我便告诉你。” 纪榛近来气色养好了些,身上却还是不见肉。事关兄长安危,纪榛闻言也不推拒,夹了虾枣就往嘴里塞,边吃边用余光瞅沈雁清,仿佛在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很听话了。 两人吃了午膳,让奴仆端来净口洁手之物,一刻钟后双双倒在了软榻上。 纪榛的发披了满肩,很温顺地躺着让沈雁清亲他,双臂垂着身侧,眼睫微颤,十指却攥紧了。 这些时日他与沈雁清的床事频繁至极,但因着上回那三日之约,大多数时候纪榛都是有些抗拒的,唯有能得到兄长音讯之时他才会暂且放任自己沉沦。 他有样学样地含着沈雁清的舌尖嘬弄,吃糖一般,含住了往里咽。 半边脸颊都湿漉漉的。 纪榛透不过气,小口呼吸着,“你可以告诉.....” 声音淹没在新的吮吻里。 也不知亲了多久,纪榛整张脸都憋红了,沈雁清才松开他,低哑道:“你兄长一切都好。” 半个时辰的乖顺换来模棱两可的一句话,纪榛很是不满,黏糊糊地追问道:“如何个好法?” 沈雁清替他擦去脸颊的水色,“吃饱穿暖,有瓦遮檐。” 纪榛喜笑道:“这便好,这便好.....” 他说罢就要翻身起塌,仿若与沈雁清亲近并非出于情意,而是目的驱使。 沈雁清眉心一皱,将他摁严实了,眼神难辨。 纪榛抿了下水润充血的唇,眼睛怯怯地转了转,双手攥住沈雁清腰侧的衣料,又凑上去在沈雁清的唇角亲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问:“可以了吗?” 沈雁清沉默许久,将纪榛翻了个身,语气似怒似不满,“不可以。” 纪榛摇摇晃晃,堪堪坐稳,乌黑的密发垂在身前,低眼看着沈雁清,抵在胸膛上的指节慢慢收紧了。 沈雁清虽处于低位,却像是在俯视纪榛,目光一路往上攀,最终落在纪榛绯红的脸颊上。他抬手拨开纪榛肩头上的发,掌心摸到腰侧,不重不轻地握住了。 纪榛双腿微软。 他知道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更别提如此暧昧的姿势。 “纪榛。”沈雁清唤他,很澹然却又很确切的语气,“京都才是你的根。” 纪榛生于此,长于此,定然也要扎于此。 沈雁清按住他的后颈,施力让他贴近,他在那双桃花眼里看见五官绷紧的自己。 “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明白,断了去漠北的心思。” 这是沈雁清初次如此肯定地向纪榛达意。 纪榛心口狠狠一跳,于杂乱的麻绳里拽住一根冒头的丝线往外扯,他本不该多言,却忍不住猜测,“蒋蕴玉常驻疆外,与你有关吗?” 沈雁清神色自若,“有又如何,无又如何?” 纪榛心知大事已然,灰心丧意地摇头,“不如何。” 他自身难保,就算当真与沈雁清有关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纪榛沮丧的神情似针往沈雁清的眼里钻,他忍痛低声道:“我不设法杀他,已是.....” “是你开恩?”纪榛截了他的话,不解且痛心道,“太子殿下终身囚于承乾殿,我哥哥也流放宁州,只剩下蒋蕴玉.....他究竟哪里招惹你了,你为何非要喊打喊杀?” 沈雁清听纪榛这样说,心肺骤疼,咬牙道:“你还敢问我做了什么,你与他.....” 他难于启齿,双掌紧扣着纪榛的腰,眼神冰寒。 纪榛吸了吸鼻子,恨自己无意给蒋蕴玉惹祸,低喃道:“他不过亲了我一下,可你也已经向我讨回了,那三日.....你何苦再为难他?” 不过亲了一下?沈雁清方想斥责纪榛如此轻飘飘的口吻,神情忽而一凝,五官也绷紧了,声音放得又低又轻,不太确认的、又带着些隐约的祈盼,“他只是亲了你,旁的呢?” 纪榛眨眨水润的眼,茫然问:“旁的什么?” 如同春风拂面,细雪落肩。 纪榛话落,沈雁清紧锁的眉宇缓慢地舒展,眼瞳亦一点点绽出清幽的光,他像是被神医误诊无多时日可活的病入膏肓的患者,兜兜转转竟是虚惊一场。 纪榛清晰地望着沈雁清的变化,方才还雷霆交加的天气忽而变得和风细雨,他不知就里,却只觉不安。 沈雁清很轻地很轻地笑了声,突然压着他的背拥住他,胸膛严丝合缝地贴住。纪榛动也不敢动,听见沈雁清唤他,“纪榛......” 似有喜、亦有疚。疚什么呢?当是他的臆想。 纪榛全然不晓沈雁清心中的千回百转,只觉愧对无端受累的蒋蕴玉。同时,也更恐于沈雁清的手段,愈发畏惧与他日夜缠绵之人。 可他连沈府都逃不出,又何况京都? 纪榛懊丧不已,待沈雁清扶着他重新坐好时,垂着眼睛无言。 沈雁清有所动作他只是悄然地咬了下唇内软肉,用些微的疼痛提醒自己的境地。 连白日里做这事仿佛也变得寻常。 沈雁清低声,“这才叫肌肤之亲.....” 在朦朦胧胧里,满身热汗的纪榛忽而想到自己幼年时极为心爱的木马玩具。 小时候骑木马只为玩乐,长大了反倒多了一层意味。打碎纯真,莫过于将美好赋予另外一层寓意。 纪榛委屈地掉眼泪,他不喜欢如此。 可在乎他心意的人皆已不在他身旁,由不得他谈喜欢与否。 — 院外积了薄雪,奴仆勤勤恳恳地扫着白霜。 主厢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吉安往箱子添东西,拿着个赏玩回头问:“公子,这个要带吗?” 纪榛正在收拾书柜,瞥一眼,“不带。” 柜子里的春宫图早被纪榛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如今只剩下些有趣的话本和画集,他把喜欢的书册都叠起来,又唤来婢子,“将这些搬到西厢房。” 纪榛晨起后就命奴仆将久无人问津的西厢房打扫了出来。 婢子提醒道:“少夫人,这些若是不要了可放在库房里。” “不是不要,”纪榛摆手,“你只管替我搬去就好。” 吉安等婢子走了,搔着脑袋说:“公子,你搬去西厢房睡,沈大人可同意?” 纪榛翻书的动作一顿,嘀咕,“只准他从前动不动就去东厢房,就不准我去西厢房吗?” 他如此想已经许久了,昨日沈雁清没有反驳蒋蕴玉常驻漠北一事与之有关,他方落实了这个念头。 现今纪榛与沈雁清相处得越近就越是惶悸不安。他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大会察言观色,不知哪句话将引得对方不快,也不知是否会无意再给兄长和蒋蕴玉招惹祸端,但笨人有笨办法,想必与沈雁清分房睡少些见面的时辰便能少许多烦扰。 吉安合上盖子,见着镜台上的木匣,问:“公子,这个要带过去吗?” 木匣里头装的是纪榛收藏之物,粉玉和彩绳亦在里头。他一凝,接着捆书,晃晃脑袋,“这不是我的。” “都收拾好了。”吉安拍拍手,“我现在就搬过去。” 纪榛唤了两个奴仆搭把手,三两趟就将所需的物件都放在了西厢房。 西厢房在主院最里处,离主厢房有些距离,除了负责打扫的奴仆无人过来,纪榛也几乎不曾过来此处。 他一进去就冻得打了个颤,吉安连忙将银炭烧起来,“公子,这处没地龙,夜里怕是寒凉.....” 纪榛走到炭前暖手,无所谓道:“三年没地龙不也活得好好的。”他一笑,打趣,“吉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身娇肉贵了?” 吉安本该跟着笑,却笑不出来。他挠挠额头,说:“公子不冷,我也不冷!” 纪榛望着火红的炭火,心中挂念。他自知愚笨,兄长要他静候佳音,他便老老实实待在京都不做旁想,以免无心办坏事又或被旁人利用给兄长另添麻烦——哥哥,你在远方不必担心我,我已经长大,再不像从前那般任性了。 唯盼早日相聚。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belike: 嘴上(咬牙切齿):我没有杀蒋蕴玉已经是¥#%&@..... 实际(阴暗爬向):哈哈你小子给我永远待在漠北最好也葬在那里别回来了。 ps:文案标了榛榛就是笨笨的漂亮草包哇,以他的智商搞报仇那一套肯定会好心办坏事,所以他只要好好待着什么都不做就是给哥哥最大的帮助了(不是
第40章 酉时,天幕将暗。沈府的管家将沈雁清与易执一同迎进门。 易执再过五日就要成婚,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笑容说:“今儿个我亲自上门送喜帖,你若是不款待一番,枉费你我多年交情。” 二人先去拜访了沈家父母。沈母要留人在院中用晚膳,沈雁清道:“纪榛还在主院候着。” 他存了些隐秘的心思——纪榛曾三番五次吃些莫须有的酸醋,如今易执将要完婚,又特地走了这一遭,往后纪榛就不必再揣测他与易执的情谊。 易执随手拿喜帖做扇子,“你并未告诉纪榛我要过来,别是没准备我的膳食吧?” 沈雁清夷然道:“沈府少不了你一双筷子。” 易执见着好友疏朗的眉眼,哈哈大笑起来,“沈雁清,你可真是.....”他啧啧道,“早如此不就好了,成日板着一张脸,莫说纪榛,老虎见了你也要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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