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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朝着他笑了笑，又是向卖胭脂的小铺晃了晃手里的胭脂盒，声音也如她面容一般好听，是江南女子惯用的语调：“掌柜的，这一盒多少银两？”
第8章 裴台月回谷时，也正好遇到与楚阳秋的第一场攻防战。楚阳秋的情况比他预想的好上不少，给他带来的麻烦自然也多上几分。纵然蛊毒尽数被清，他原以为，多少也能拖慢浩气盟的行动，至少，能让军心溃散几分。然而先有楚楼风临危而出，后有楚阳秋全须全尾地回到浩气营地，他行的这一招，终于是因为外力的干预，棋差一着。他此时便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霁华楼来，中立的江湖势力，本不至于做到此，他去这一趟，本也不抱多大希望，木已成舟，他再让阴楼主将楚阳秋的行迹交由他，再让阴楼主付出什么代价，说些恶声恶气的话，倒显得像是恶人谷气量不够，不依不饶了。声势不可落了下乘，他思量下，才决意自己赶赴霁华楼讨个说法。那位阴楼主定然也是早想到这分，才一笑置之，化干戈为玉帛，顺水推舟不算，还借着恶人谷与他的身份，避实击虚，巧拨千斤，将霁华楼的地位趁机向上抬了抬。 双目复明的那一刻，他睁开眼睛，才见到这位阴楼主的面容——他仍戴着面具，这是情报里就提到的部分。这些江湖闲士，总是有些特殊的癖好，或有些难言之隐，又或是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以假面示人的，也不在少数，裴台月并无让他摘下面具的想法，两人萍水过客，恶人谷与霁华楼的联系，自然也最好到此为止。真正引起裴台月注意的，还是阴楼主身边那分捉摸不透的气质。暗香幽幽浮动在房间内，他一贯以为是特制熏香，睁开眼，确定了方位，才忽然明悟，这桃花香正是出自阴楼主本人。那分桃花香，虚虚的，停留在他鼻尖，却似乎留在他心中，从烟雨朦胧的江南，一路跟到了环境这样贫瘠的恶人谷。 随着这股掺着花香的清风，楚阳秋却也笑了笑，他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便是有些痼疾再难彻底治愈，却多少也能回到他盛时的七八分。万花弟子装束清雅，他轻轻挡开女子的手臂，却将分寸把握得极好，显出从骨子里的涵养来，他的声音虽轻，却教人听得清晰，如落星湖畔珠玉的流水：“我替这位姑娘结账吧。”绝音一笑，却并不推辞，大方收下了妆奁。她似乎很自然地，便随着楚阳秋的步伐缓缓行着，她先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又状似无意，俏皮道：“楚指挥为每一位遇到的女子都买账吗？” “不是每位女子都是绝音姑娘。”楚阳秋步伐不乱，与绝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不至于太远，却多少看不出暧昧的味道来。风渐渐停下了，连衣摆都不再掀起，似乎也为她们停驻几分，楚阳秋引着她行到一处茶楼，要了一处包厢。巴陵驻地到底也是阵营纷扰的中心，浩气盟在民间的口碑也不错，故这里商贩，到底也是处处对楚指挥很客气。绝音看在眼中，也不动声色，先行一步进了包厢，替楚阳秋斟了一盏茶。她微微一笑，举杯抿了一口，唇齿间流溢着茗香，与袖间的桃花香一起，恍惚间，将楚阳秋的思绪带回了江南。 阴楼主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在何处，何处便是霁华楼，万物皆为他所用。 绝音来前，也多少对阵营局势有所了解，尤其在现在，霁华楼忽然出现在江湖所有人的面前时，他也不能有半点的懈怠。在此之前，他并不多在意这方面的内容，霁华楼到底是中立势力，在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多插手阵营纷争，容易得不偿失。然而，若要求霁华楼接下来的发展，自然也不能困于一隅。不说将霁华楼发展成多大的势力，至少，也要在阵营事务上分一杯羹，或是攥上筹码，让两方不得不另眼相看，让霁华楼在去除某些地下的事务后，还能正常运转下去。 他没有多大的志向，只想在霁华楼内看着熟悉的扬州城，未来寻个去处，将事务都交由行踪，便也算过去这一世。但机会就在面前，他犹豫了三个日夜，终于还是决定，哪怕为行踪，为霁华楼，作为阴楼主，去迈出这一步。 纵然楚阳秋是浩气的总指挥，惊才绝艳，韬略惊人；纵然裴台月在恶人谷坐拥多方势力，在地位上，几乎是一呼百应，但他们到底始终无法站在阴楼主的角度上，猜测他的意思，估算他的行动。 这几日在霁华楼内，身为阴楼主的他凭着自己的能力，早已将两人对他的态度变得有所不同。如今，也是时候换个江湖人的身份出现在两位面前，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于是，一位江南的琴女，绝音便出现在巴陵。 可以说，这场三方间的博弈，有两方，未开始便已经落了下乘。 楚阳秋双手客气接过茶盏，在他衷心的一声夸赞后，也并不多看绝音的容颜。在霁华楼，楚阳秋有求于他时，是以一盏茶作为话题的开始，此时绝音来到此处，主动为他斟了一壶茶，对于此行的目的却只字不提。此时的楚指挥，也很想知道，这位重要的客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远道而来。
第9章 绝音自然有足够的把握让楚阳秋，或者说是浩气盟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几盏茶时间过后，他便达成了这次前往巴陵的目的。这场意外，又或是别有用心的见面，便也在愉快的氛围中得以化解。楚阳秋起了身，浅浅颔首，权作温和地向绝音告了别，方谈成的合作还需由他亲自安排，浩气盟部署。 夜幕很快到来，今晚的攻防比预料更为凶险一些，谣传中应在金门关镇守的裴台月也却纵马而来，他长身如鹤，与副官交代着什么。楚阳秋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目光一滞，神情却更为严肃，关心的目光下意识飘到身边的楚楼风身上。楚楼风立在楚阳秋身侧，受了风，面色有些苍白，神情却并不变，垂眼咳嗽两声，却似乎一切如常。楚阳秋嘱咐着浩气盟众去东门和西门处镇守，传讯兵领命而去，楚阳秋便握了握楚楼风左腕，独属离经易道的气劲涌入他千疮百孔的经脉，楚楼风的目光到底是没有收回，却也没有甩开楚阳秋的手。 裴台月的攻防路数一贯如疾风骤雨。恶人谷的弟子不断朝东门和西门处进攻，楚阳秋站在城墙上，恶人谷弟子弩手的弓箭铺天盖地而来，楚阳秋早作准备，浩气盟众盾兵举盾，率先挡下这一波攻击。战事并不焦灼，只待金门关的援军首先赶来，便为这场颇为凶险的攻防划上了句号。逐鹿坪虽算是保下，但金门关首当其冲，也是损失惨重，楚阳秋望着担架上抬走的伤员，面色并不算好看，但仍是下到伤员之间，宽慰着各位弟子，躬亲去查看他们的情况，又安抚他们下去休息。 许久，待金门关的事务简单安顿得差不多，他的目光这才看向楚楼风。楚楼风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山坳，没有落在他身上，眉毛微蹙，似乎在看着什么。楚阳秋原以为他尚被裴台月伤了心神，走近几步，正欲问询。楚楼风却似被他惊扰，恍然才回过神来，迟疑了会，摇头道：“无事，兴许只是看错了。”楚阳秋颔首，楚楼风有自己的打算，经日的疲累也促使着他不再多问，这场攻防虽是险胜，但裴台月排兵诡吊，事实上，付出的代价比想象中多得多，浩气盟本就士气不振，经此一役，之后的攻防场面也只会愈发严峻。他也随着楚楼风的目光望去，青山无限，悠悠清风。 微风吹过楚阳秋的衣摆，细密绣线织就的蓝色鼎纹缓缓飘动着。绝音抱着琴，从山坳的一处树后现出身来，她目光沉沉，看向裴台月率兵退去的方向，一时无言，倒显得有些恍惚。她自然是在霁华楼的情报中研究过裴台月的指挥路数，思虑之下，也猜测到他今天会参与这场攻防。两军短兵相接时，她隐在高处，纵观全局，想着既然身在此处，便不若在霁华楼的情报上添几笔关于他们的一些情报，也顺便再了解一下楚楼风。未曾想，整场攻防，除却楚家兄弟明显隐藏了形迹，最吸引她目光的人竟是裴台月。 她忽然便想起，裴台月也是恶人谷的攻防指挥，杀伐决断，皆在他手。他在战场上时，面容便显得冷肃，相较与她相处时，便更冰冷许多。他惯常拿捏兵法，不动则已，下的所有指令却总是能直击浩气盟的弱点。他的路数似乎也应当跟他剑招一样，凌厉猛烈，如暴风疾雨般。像极了……又不那么相似。 纵然如此，她却并非忘记此行目的。楚楼风的情报也算是收集到了些许。霁华楼的情报内，他所处的级别并不算重要，大部分与他相关的信息却也总是与他胞兄有关，其余的顶多算些个人私事，一眼能望到头，对他个人的评价，也不过寥寥几字，不过说他贪生怕死，风流成性。是之前楚阳秋在霁华楼疗伤时，楚楼风剑走偏锋，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如此艰险之事，让绝音意外非常，便知势必要推翻情报判词，亲自去考察一番。攻防一见，她便知楚楼风聪慧敏略，战场混乱，楚楼风在楚阳秋身侧，也行副指挥一事，忙乱间，其目光却仍多次朝她藏身之处瞥来，想来是发现了她的存在。 毕竟是兄弟，两个人都不容小觑。 绝音沉思片刻，又在山上停留了会，才回到巴陵县中。此时已接近晌午，昨夜的攻防，虽让浩气盟损失颇大，却对巴陵县的居民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路边依旧有许多商贩热情的吆喝着，绝音微笑着一一回绝了，往着客栈方向走去。接下来就是要找个时机去见裴台月了，将这次外出的事情都完成。 第一个来找她的人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绝音推开门，望着门外那位与楚阳秋面貌有几分相似的万花弟子，又在心里推演了几分，可毕竟对楚楼风不太了解，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公子好。” 楚楼风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他也算是阅人无数，可也从未见过像眼前如此美貌的女子。那抹惊艳又被他很快的压下，他打量着眼前女子，又是看了她身后背着的琴，开口却不是之前想的内容：“你是长歌门弟子？” 绝音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她不以霁华楼楼主身份外出时，无论是作何装束，总是经常被人问上这一句，也不知是为什么，绝音自认自己身上没有长歌门弟子那种的文雅气质，就连出身和幼时学习的内容也大有不同，唯一有交集的莫过于自己的武器是琴，且喜好穿青色或者蓝色系衣服。 她或许是向往过的，可着实是不合适，无论从身世还是其他方面都不合适。 然而，在楚楼风眼里绝音只是无奈摇了摇头，然后沉默了一会。楚楼风话头一转，思考了会，还是问出之前想问的问题，语气却温柔了许多：“姑娘昨日一夜未归？”绝音一愣，恰到好处的面上染了层红晕，无端询问一个女子昨日的行程，这问题着实是冒昧。绝音的语气带着些不解：“不错，但这又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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