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序年将他稳稳接在怀里,却颇为煞风景地说道:“殿下,臣的衣裳不干净。” “我又不嫌你什么。”明临杞埋头在他肩颈,声音闷闷传进他耳中,“这么久未见,你见到我便说这个吗?” 叶序年默不作声,只将明临杞搂得更紧了些。 他确实有很多想说的话,那些缱绻思念支撑着他度过了每个漫长艰难的日夜。可现下当真见到了,他又觉得言语太过苍白,不足以传达他万分之一的心声。 明临杞回抱着叶序年,两人在历经两场战争的破败苍凉之地紧紧相拥,用力的仿佛要将对方汇入血脉同流共存。 直到明临杞发觉,怀里的人似乎在发抖。 “……阿年?”明临杞抬起头想要看向叶序年,却被对方摁住了后脑动弹不得,心下不安更甚,“你怎么了?!” 叶序年摇了摇头,下颌轻轻蹭过他的软发,声音有些虚弱:“臣只是忽然觉得,每一次出兵打仗,即便筹谋了再多计策,到头来,还是在赌。” 战场上刀剑无眼,哪里有什么必胜的计策,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与将士们的性命做赌注罢了。 这一次,他赌输了,永远地失去了那位性情温柔又洒脱的堂姐。 那下一次呢?或许是其他人,或许就是他自己。 “殿下,”叶序年努力平复了心情,轻柔地贴着明临杞的侧脸,在他耳畔沉沉低语,“若是有一日臣没有回来,不必派人来寻。” 温热的气息顺着耳廓烫进了心里,明临杞眼眶一涩,偏头吻在叶序年的唇角。 “你说过,你是常胜将军。”明临杞眨了眨眼,柔软的眼睫轻轻蹭在叶序年脸上,“你不能总是让我和昙儿等你。” 叶序年怔了怔,内心深处的记忆被悄然唤醒。 算起来,应当是在七年前,那年他不过十八,才从郴沽打了胜仗回来,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洛都见明临杞。 郴沽一战原本并不是大事,不过是东南边的附属小国作乱罢了。但当时敌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军中许多人在战前染了疫病,那一场仗打的无比艰险。 叶序年到淮王府的时候身上的伤都还未愈合,也难得自觉地睡在了地板上,说是怕伤口渗血,沾脏了明临杞的床褥。 出于情面,明临杞别扭地关心了他几句,言语间无非是责怪他年轻不知惜命。叶序年枕着手臂躺在地上,嬉皮笑脸地歪头看着他,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的桀骜恣意:“我可是常胜将军,没有我打不赢的仗!” …… 叶序年无声笑了笑,似是在笑话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自己。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明临杞竟然还记得。 “孩子话罢了,殿下记得这个做什么。”叶序年回吻了他一下,平复好心绪,终于松开了怀里的人,抬手理好明临杞鬓边被自己弄乱的发丝,“昙儿呢?” 明临杞的手还环在他腰侧舍不得松开:“我们来时将他和荣嘉送到了城外驿站,留了两队人保护他们。” 叶序年点点头,拉起明临杞的手,深深叹了口气:“今夜离开滹城,臣与殿下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那便不回头就是了。”明临杞粲然一笑,手指紧扣,与叶序年掌心相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从前他总觉得不能与叶序年一同出征太过遗憾,如今倒是有了这样的机会。只是有些话他没说出口,也觉得不必说。 即便是明日战死,他也死而无憾。 — 五日后,江州军攻破平隅,直逼皇城。 叶序川提早回了皇城,带着南营军候在城门内,名为巡城,实为接应。 辰时末,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城门。叶序川看了一眼,与副将上前将马车拦下:“今日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城。” “无妨。”马车里传来一道淡漠声线,雕花车窗被里面的人拉开,“本官并未打算出城,只是有事来找叶二将军,不知叶二将军可否赏脸上车一叙?” 宋骐悠闲地倚在坐榻上,叶序川只能看见他半张侧脸,却仍然不减那人身上令人厌恶的傲气。 叶序川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本将军与宋大人没什么好谈的。” “啧。” 面对叶序川颇为恶劣的态度,宋骐丝毫不意外,咂了咂舌,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眼底透着几分嘲讽,说出口的话也不甚好听,“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遭人冷落的怨妇。” 叶序川登时脸色一变。宋骐的毒舌他早已领教过,但这并不影响他每次听到后都更加厌恶这个男人。 “宋大人,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叶序川红着眼睛转过身,一脚踹开了车门,提着长剑登上马车,“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因着他方才使力太过,车门撞上马车壁又弹了回去,在叶序川身后合拢。宋骐看向他随时要出鞘的长剑,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来接荣嘉进宫。”宋骐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手背蹭过叶序川的脸颊,“叶二将军,又是来做什么的?”
第64章 各取所需 叶序川偏头躲开宋骐的手,垂着眼睛不看他,眉目冷淡。 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好年华,平日里总爱穿些颜色鲜亮的衣裳,今日却穿着件素白的骑装,惯常用来束发的红发带也换成了黑色。 宋骐隐约觉得哪里反常,叶序川的异样似乎也不是因他而起。他莫名觉得有些不爽快,手指挑起叶序川垂落肩头的发带:“近来并未听说叶家有丧事,你这身打扮是做什么,披麻戴孝的,也不嫌晦气。” 叶序川猛地抬起头,反手拔出长剑横在宋骐颈上,双目赤红:“闭嘴!再胡说八道,本将军割了你的舌头!” 宋骐非但不觉冒犯,心中疑虑更深。同样身为男子,他自认为很了解叶序川此刻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就像是……永远失去了心爱的人。 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宋骐捏起叶序川的下颌,不自觉用了些力道:“倒是不知叶二将军何时有了心上人,这般情真意切的模样,是为了哪家的姑娘?” “你不要得寸进尺!”叶序川愤愤收了剑,恶狠狠拍开宋骐的手,又是一脚踹开车门,“宋大人若是没有旁的事,本将军就不打扰了。” 叶序川头也不回地跳下马车,带着副将和几个守卫去了城门外,用拒马将城门挡的严实。 宋骐拉开车窗,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垂下眼帘,抬手敲了敲车壁:“既白,前几日滹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车旁的侍从既白道:“小的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说昨儿个叶二将军去了云府,给云大人报丧去了,似乎是西疆的云姑娘在滹城战死了。” 宋骐眼眸暗了暗:“是从前那位知昔郡主?” 既白点头:“正是。” 宋骐似乎明白了什么,蓦地冷笑一声:“如此算来,云姑娘也是他名义上的堂姐,他竟生了这样的心思……” 既白没懂他的意思,微偏了偏头:“大人?” “没什么。”宋骐眯了眯眼,隐去眼底复杂情绪,“等这件事过了,你备些薄礼送到云府上。” 既白先是应下,又问:“大人,咱们和云家一向没有交情,为何…” 宋骐唇角轻勾:“往后的云家,想必要不输当年和安长公主在世时了。” — 巳时一刻,两辆马车行至皇城城门外。 叶序年与明临杞带着孩子坐在前面的马车里,唐千缓缓勒住马缰,陵朝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殿下,到了。” 明临杞轻应了一声,将叶之昙从叶序年身上抱过来,摸了摸他的小脸:“昙儿,等下唐叔叔送你去找裴子琢,你和他好好玩,等爹爹把事情处理完就去接你回来,好吗?” 叶之昙点了点头,笑的一脸明媚:“爹爹可以和父亲一起来接我吗?” 明临杞微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们此去是成是败尚且未知,他已提前去信给裴永诚交待过,若他与叶序年出了事,请国公府务必保下叶之昙。 叶序年看出明临杞的顾虑,拉住了叶之昙的手:“昙儿,父亲和爹爹要去处理一件很棘手的事,不知到底需要多久。你乖乖待在国公府,等父亲没事了,就让人去接你回来。” 好在叶之昙懂事,没有闹着一定要他们来接,乖乖答应下来:“好。” 叶序年欣慰一笑,抱着叶之昙下了马车。 “唐千。”叶序年俯身将孩子举高抱给唐千,由他接了过去抱在怀里,“你将世子送去国公府上,务必亲自交给裴大人。” “是,将军放心。” 将叶之昙送走后,明临杞的心才总算是落下来些,与叶序年一同走到了叶序川面前。 看着城门内停着的马车,明临杞觉得陌生,眉头微蹙:“那是何人?” 叶序川神色冷淡:“宋骐。” 明临杞这才舒展了眉目,心下了然:“他是来接荣嘉进宫的。” 叶序川微微颔首:“是。” 话音刚落,宋骐便下了马车朝他们走来,那边南枝也扶着明月寒过来了。 宋骐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明月寒,上次匆匆一面还是在她不甚隆重的出嫁仪式上。然此次相见,他却险些要认不出来。 明月寒实在是清瘦了太多,人也不大精神,打眼一瞧便觉得整个人病恹恹的,由侍女搀扶着远远走来,一身素衣宛如弱柳扶风,摇摇欲坠。 现下正值深秋,皇城气候寒凉,南枝怕她受了寒,特意给她多添了衣裳,可看上去,她像是要被那厚重斗篷给压垮了身子。 明月寒今日穿着件素白裙装,衣料虽是华贵,却并无任何刺绣装点。发髻亦是简单,除了两支坠银步摇外,便只有一支斜插的桃花簪。 她先是向明临杞行了一礼,随后向宋骐看了过来,眼底勉强浮现出一丝柔柔笑意,颔首致礼:“表兄。” “荣嘉,你…” 宋骐本想关心几句,却又觉得明月寒变成这样,想必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经历,何必提起惹人伤怀,于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下官来接公主进宫,皇后娘娘见到公主定会欢喜。” 明月寒眼底那一点笑意也在瞬息散去,仿佛抽离掉了她最后一抹生机,语气也颇为淡漠:“母后近来如何?” “皇后娘娘凤体安好,但总要公主亲自瞧过了才能安心。”宋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公主,上马车吧。” 明月寒偏头看向明临杞,低声道:“九皇叔,一刻钟后立即带人入城,我会在宫门外等你们。” 明临杞点点头:“好。” 宋骐带着明月寒离开后,叶序年与明临杞也驾马车折返。一刻钟后,江州军列阵城门外,三万兵士气势汹汹,誓死破城。 叶序川勾了勾手指,副将景飞见状立刻凑到他身侧:“将军,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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