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哲正要送弟弟离开,扭头瞥见明临杞站在阶下,一袭明蓝蟒袍甚是亮眼,遂俯身行礼:“下官参见淮王殿下。” 明临杞颔首应礼,侧目看向季延飞。季延飞敷衍地行了一礼,冷眼看了回去:“什么风把淮王殿下吹到这儿来了。” 季延哲屈肘碰他:“阿飞,不得无礼。” 明临杞却懒得同他计较,将令牌递给季延哲:“本王来瞧瞧叶序年,劳烦季大人带路。” 季延哲躬身要给他带路,却被季延飞伸手拦下:“王爷不是要跟阿年恩断义绝吗,您金尊玉贵的,这刑部大牢冷湿,阴气重,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陵朝怕他毛手毛脚的伤着明临杞,上前挡在了明临杞身前:“季将军慎言,若是冲撞了淮王殿下,只怕将军吃罪不起。” 季延哲连忙将季延飞拉至身后:“阿飞年轻不懂事,淮王殿下莫怪。牢中一切已打点好,殿下请。” 如季延飞所说,大牢内确实阴冷无比。明临杞才踏进门内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将斗篷拢的更紧:“陵朝,不必跟着了。” 陵朝担忧地望了他一眼:“那殿下您自己小心些。” 季延哲领着明临杞进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将锁链打开:“阿年伤势过重,又一直高烧昏迷,只怕不能与王爷言语什么,王爷看完还是快些出来。” 明临杞皱着眉,点了点头:“多谢季大人。” 他一只脚才踏进牢房,便被空气中弥漫的血气逼得几欲作呕,忙用帕子掩住了口鼻。牢房内冷的透骨,地上只有一张草席。叶序年蜷缩在草席上,身上盖着两床露了棉絮的破被。想来若不是季延哲照应,怕是连这样的破棉被都没得盖。 明临杞在他身侧蹲下,动作轻缓地掀开了被子。叶序年衣着单薄,滚烫的体温却将被里烘的暖热。
第36章 殿前议政 明临杞小心翼翼地撩起叶序年的衣摆,见他双膝皮肉外翻,小腿用竹夹板固定了起来。明临杞看着于心不忍,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 不知是不是信引影响,叶序年昏迷数日,竟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明临杞跪坐在他身边,瞧见他眼睫颤了颤,强装镇静,语气格外冷淡:“你醒了。” 叶序年眨了眨眼,却难以聚焦,看不清眼前景象,只恍惚觉得似是有人来了。他定睛瞧了片刻,虽是依旧看不清楚,却闻到了晚香玉的气息。 果真是在做梦了。 殿下好好地待在洛都,怎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牢里血气这么重,潮湿阴冷,连杂草都不愿在这里长,又怎么会有晚香玉。 明临杞见他不回话,只一味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忐忑:“叶序年,你莫不是不认得本王了。” 叶序年还是盯着他不说话,眼神涣散,也不知到底在看什么。明临杞无奈,拉过他的手,别扭地将他掌心摁在了自己腹前:“你孩儿…你总该认得吧。” 这次叶序年有了些反应,手腕一转握住了他的手:“阿衍……” 一定是在梦里,否则殿下的手怎么会这样冷,没有一点温度。 明临杞有些不悦,又不能真的跟神志不清的人计较,只能自己生闷气:“你还真是惦记这孩子,非要这样才想起本王。” 叶序年在衣袖里虚空摸索了片刻,作势将什么东西放在明临杞手中,费力地张了张口:“我……” 他昏迷了太久,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明临杞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听不清他想说什么,往外张望了一番,确认外面无人,才犹豫着俯身贴近了他唇边:“你要给本王什么东西?” 微弱的气音将叶序年的话传入他耳中:“我藏了一缕月光……抓不住………” 明临杞一怔,稍稍起身看着叶序年,还以为他是烧糊涂了,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叶序年,你胡言乱语的嘀咕什么呢?” 叶序年却没再望着他,这一句话仿佛耗光了他全部精力似的,闭上眼睛又昏睡了过去,眸中积蓄半晌的水雾随之落下。 一定是今日的风太冷了。 叶序年的眼泪那样烫,明临杞不过轻轻蹭到了一抹湿润,便顺着指尖烫进了心里,烫的他心口发疼。 “仁寿殿当真被屠宫了?” “是啊,昨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今早去送膳的内侍发现的。” “听说满地都是血,没留一个活口,当真瘆得慌,去送饭的内侍差点吓疯了。” “啊?那太后……” “听御前的人说,没找到太后娘娘,怕是被人带走了吧。” “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宫里干这种事?” “不知道啊……” 几个宫女内侍窃窃私语着走在宫道上,不料一转弯便撞上了荣嘉公主的仪仗,吓得慌忙跪地叩首:“参见荣嘉公主。” 明月寒脸色阴沉,显然是听到了他们方才说的话:“你们是哪个宫里的?” 跪在最前头的小宫女怯生生道:“奴婢是凤鸾殿的。” “凤鸾殿?”明月寒上前,视线冷冷扫过众人,“本公主怎么从未见过你们,抬起头来。” 小宫女依言抬起头,却是垂着眼不敢看她:“奴婢是尚宫局新指过来伺候二皇子的,上月才来凤鸾殿,公主没见过也是有的…” 明月寒冷哼一声:“尚宫局真是越来越会敷衍差事了,这种嚼舌根的婢子也敢往旸儿身边送。瑶茱,你亲自将人送回去,告诉尚宫局的人,若再敢怠慢二皇子,仔细她们的脑袋。” 瑶茱应声福身:“是。” 待瑶茱领着人走远,云绫霜悄悄挽住了明月寒的手臂:“姐姐息怒,你身子还没好,犯不上为她们生气。” 明月寒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我只是担心,方才她们说的那些话你也听到了,宫中流言,想必并非空穴来风。” 云绫霜眉眼低垂,搭着明月寒的手微微收紧,手心沁了一层薄汗:“若这件事真是父亲做的,我……” “你不用说,我明白。”明月寒抬手示意侍从们跟远些,拉着云绫霜继续往昭乾宫走去,“太后是我皇祖母,却是你杀母仇人。摄政王此番是为帮云家报仇,亦是为要挟父皇。行事虽有不妥,可说到底,是皇祖母欠了云家太多。” 昭乾宫外剑拔弩张,赫连清宥与云锦澈站在殿前,长剑架在潆太后颈侧。潆太后被韶温飏制住了手,满口疯疯癫癫地说着胡话。 云绫霜跟着明月寒走过去,俯身行礼:“臣女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宋皇后快步过来将她扶起:“好孩子,快去劝劝你父亲。” 云绫霜颔首,走到云锦澈身边:“舅舅,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霜儿,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多问。”云锦澈抬手摸了摸她的衣袖,解开斗篷披在她身上,“怎么穿这些就出来了,元祈,把我的手炉拿来。” 明月寒施施然在明临析面前下跪:“父皇,儿臣斗胆请父皇处死顾总兵。” 宋皇后顿时大惊:“荣嘉,不可议政!” 明月寒抬起头,对宋皇后恬淡一笑:“母后,儿臣也不是头一次议政了,往后更无甚机会,您就由着儿臣把话说完吧。” 明临析拂袖转身进殿:“……进来。” 明月寒起身,向赫连清宥行了一礼,与宋皇后一同进了殿中。 云锦澈心下疑惑,偏头看向赫连清宥:“夫君,我先带霜儿出去,在昭乾宫外等你。” 赫连清宥命韶温飏看好潆太后,收剑入鞘,拉过云锦澈的手:“你把斗篷给了霜儿,别冻着了,我叫人送你们去兰林殿。” 云锦澈轻笑:“好。” 昭乾宫内,明临析拉着宋皇后在御案后落座,明月寒在殿中跪下,等着明临析开口。 “你是如何知道顾总兵一事的?”明临析手中珠串轻响,神色冷鸷,“看来朕的荣嘉,在宫外打听到了不少事。” 昨夜昭乾宫闹了大动静,宋皇后虽不涉政事,但多多少少也听了些消息,又见明月寒比从前清瘦许多,忍不住心疼:“陛下,荣嘉近来身子不好,先让她起来说话吧。” 不料明临析还记着她昨晚硬要与云绫霜同跪的事,难得驳了皇后:“不必,她喜欢跪,就让她跪着。她也确实该好好跪一跪,看看她现在哪还有一点嫡公主的样子。” “母后不必替儿臣求情。”明月寒跪的笔直端正,“当年顾平孟勾结先帝六皇子之事早已定罪,时过境迁,父皇为何忽然旧案重提?南岷动乱,皆因顾彦私开城门,玩忽职守,父皇明知是顾彦所为,却还要佯装不知,命叶少将军捉拿顾彦。顾总兵被父皇和舅父藏在宋府,叶少将军如何能将其捉拿?偏父皇还要以此怪罪叶少将军,称叶少将军私自调兵,意图就此铲除叶家。” “你放肆!”明临析拍案而起,将手边茶盏掀翻在地,“朕与皇后从前真是太纵着你了,才叫你这般无法无天!朕护着顾彦,不过是宋烽告诉朕,当年之事顾家尚有冤屈。” 宋皇后连忙起身拉住明临析:“陛下息怒。荣嘉,你少说几句,莫要随意议论朝政。” 明月寒冷笑:“是顾家有冤,还是顾彦给父皇找了个好由头,借机将云家除个干净!” “你——” “沅霜公主当年违背夫妻情意也要揭发延永侯,可见对皇家忠心耿耿。父皇却落井下石,不仅由着皇祖母派人去云府纵火,如今还要对沅霜公主的一对遗孤赶尽杀绝。父皇身处皇位,企盼百姓称您一声明君,可您的所作所为,又如何称得起仁德!” 此番便是连宋皇后都听不下去,叫人将明月寒赶出去。偏明月寒跪着不动,内侍们知晓帝后疼惜嫡女,也不敢使劲扯了她出去,只得任由她跪在此处:“左右儿臣即将远嫁,与其为人妻妾,倒不如在父皇手下死个痛快。儿臣只希望父皇放过云家与叶家,处死顾彦息事宁人,早日接回皇祖母,以免一错再错。” …… 兰林殿虽许多年未曾住过人,但一直有人收拾着,还算整齐利落。云锦澈和云绫霜进了正殿,吩咐元祈:“你去呈两盏热茶来,霜儿的那盏要九曲红梅,其他人都下去吧。” 云绫霜解了斗篷搭在屏风上:“舅舅可是有事要问我?” 云锦澈应了一声,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霜儿,顾总兵的事,你都知道了?” 殿中安静了片刻,直到元祈奉了茶进来又退下,云绫霜才抬头看向云锦澈:“舅舅说的,是哪位顾总兵?” 这话说的糊涂又分明,云锦澈岂会听不懂,长叹了口气:“你还是知道了。” “舅舅,我知道您和义父有你们的思量,又或许是娘亲的意思,霜儿和哥哥不怪你们。”云绫霜笑了笑,眼中却无甚笑意,弥漫起一层水雾,“我只是替娘亲不值,娘亲这一生都不曾知晓顾侯爷瞒着她在滁粤有过一个私生子。娘亲是沅霜公主,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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