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狠手辣的魔头突然变成了睿王府如假包换的王爷,听到的均有些绕不过弯。 “昔年他与玉三公子情投意合,如今误会冰释,他也重归宁家,如能洗脱纠葛约为婚姻,实是再适合不过,玉大公子何必执于成见。”宁御仁诚恳的拱手,“不为其他,就算是为玉三公子一番心意也请多加斟酎。” 玉生烟有些犹疑,明成眼巴巴的望着长兄。 玉承庭放缓了口气,想想对方来日无多命如游丝,仍是不赞成。“殿下诚意相告,请恕在下先前无礼,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家父四年前已断然反对,实不敢应允。宁公子门第容貌俱是一流,调养好身体后不愁佳偶,殿下还是请放舍弟出来吧。” 宁御仁默然片刻,忽而冷笑。 “说来说去,玉大公子还是嫌思玄配不上令弟,可偏偏玉三公子却似并非如此,听说曾经宁肯脱离玉家也不愿作无情之事,这又该如何。” “殿下说笑了,结缡之事全凭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岂有任性妄为之理。” “喔?”宁御仁语音从容,不徐不急。“我倒觉得玉三公子是性情中人,若真因此不容于玉家,睿王府招赘了也无妨。尽管有些委屈,但能与心上人比翼连理,想必三公子也不会太计较。” 玉承庭立时青了脸,玉生烟与玉明成也不禁变色,若玉家看好的继承人被睿王府招赘,颜面真个荡然无存。 “殿下可是要挟。” “笑话。”对方出言不逊,宁御仁却神色不变,语带双关。“谁能勉强玉三公子做不愿意的事,纵然是亲兄长……也未必做得到吧。” “或者我放出风声,有意招一位赘婿,以玉兄揣度第一个着急的会是谁?”冷声一笑,宁御仁云淡风轻的掸了掸袖子。“还请多方考虑为上。” ◇ 第一百零七章 快乐 僵持了半晌,无一人开口。 连玉生烟都忍不住暗里递眼色。 玉承庭青着脸沉默良久,终于说了句话。 “此事须回禀家父,承庭不敢擅专。” 情势忽然转换,宁御仁仍是谦和有礼:“那是自然,还望玉老前辈体谅小辈们一片痴心,务必予以成全。” 一名亲随近前低声禀了一句,宁御仁展颜一笑。 “请玉三公子。” 玉净尘隐约诧然,原本料想必定闹得不甚愉快,可所见却是长兄一脸怒意,二哥神情古怪,明成挤眉弄眼。 宁御仁噙着笑极亲切的颔首。 “三公子来得正好,几位兄弟候你已久。”坦白说,对这个小婿确实很满意。 玉净尘微一犹豫,当面直言。 “殿下,仓促提起或许冒昧,但我要带思玄离开贵府,还望准许。” “离开?去哪。”宁御仁早在意料,却故作惊讶之态。“虽然思玄早晚是玉家的人,现在到底未过门,去姑苏怕是不合适。” 玉净尘愣了一瞬。 “适才我正和玉大公子商议两家联姻一事。”宁御仁闲闲的道。“许多事初步有了共识,三公子也不必急于一时。” 大哥……答应了? 他愕然看向兄长,兄弟们怪异的表情登时有了答案,一定是对方说了些什么,迫得意志如钢的玉承庭不得不点头。模糊猜到些大概,不禁想笑,这宁御仁果然不是等闲人物。 “思玄身子太弱,想必你都清楚。”收起客套,宁御仁有些伤感:“玉家家大业大人事纷繁,只怕他经受不起。” “我不会让他费半点心思。” “若真和他在一起,必然要耗诸多心神,麻烦不少,你可想好了。” “能得他常伴身旁,这些又算什么。” 宁御仁宽慰颔首,没再说一句。 “大哥。” 待睿王府的人皆退了下去,玉净尘唤了一声。 “都是你做的好事。”玉承庭一口气堵着又无法发作,恨声而斥。 玉生烟想想又好笑:“如今你可算遂了心愿,大哥都让步了,爹想必也不会反对,总不能让你真做了宁家的赘婿。” 赘婿? 天玑扑哧笑出来。 “我本想带他离开睿王府,去姑苏之外的地方,不涉入两家之界。” “那爹娘算白养了个儿子。”玉承庭不给好脸。 玉净尘凝望兄长,既是解释也是恳求:“情与孝我只能取一头,爹娘尚有其他兄弟侍奉敬养,他却唯有我,还请大哥见谅。” 事已至此,无可奈何。 “罢了,世事难料,谁知他竟摇身一变成了睿王府的王爷……”三弟又授人以柄,若再坚拒于情于理均盖不过去,玉承庭闷道。“爹那边由我去说,与其让他拐了你在外头浪荡,不如收在家里来得安心。”就算再有什么出身来历的风言风语,凭宁家的实力足以压下,总比放两人飘泊在外的好。 最为固执的兄长终于悻悻然妥协,紧绷的心放下了稍许,袖子忽被轻扯一下,明成灿烂的笑脸现在身畔。 “恭喜三哥。” 玉净尘怔了一怔,终于笑起来。 轰动江湖的传闻数日之内飞遍了南北两地。 玉家即将与睿王府共结秦晋之好,江湖最为人称道的世家子终有了成婚之想,挑动心弦的佳人究系何人,成为炙热的讨论焦点,由于太过神秘又毫无征兆,各式各样的离奇传言漫天纷飞。 有说他不过是睿王府出身卑微的旁系远亲,仅是南北两大势力联合的借口;也有人说他貌如无盐,以秘药惑了玉家三公子的心神,诱得男方对其死心塌地非卿不娶;更难听的说法是他用邪法掳惑了宁御仁,却又对玉净尘动了心念,百般暗算才有结亲一事。 风言越来越离谱,甚至超出了理性,愈传愈荒诞不经。 相较于沸沸扬扬的满天流言,两家异常安静,关于联姻的种种细节皆在商讨进行,紧迫而周密。几乎全由玉承庭与宁御仁筹划安排,巨细不遗,玉净尘偶尔参与,多数时候均在苑内陪着心上人弈棋斗酒,日子极是悠闲。 天玑回了西域,初登玉座不宜离开太久,遗憾又无可奈何。四英被一应待准备的事务忙得团团转,玉生烟带着明成回姑苏筹办,一切忙乱无比,唯有院内清逸安宁。 宁御仁下了严令,没有任何消息能传入云沐的耳朵,成了西京与姑苏两城内唯一不曾听说成亲事宜的人。 此时他正懒洋洋的支颐听琴,一旁的玉净尘铺开宣纸细笔勾描,时而噙着笑凝神端详,终于渲开了最后一抹丽色,俯过来抱着他。 “像不像?” 纸上的男子宛转如生,星眸若水,墨色乌发斜垂身侧,最动人的是眉间那一线若有若无的情意。 “我是这样?”云沐稍许诧异。 “在我心里你是这般。”玉净尘微笑。“以前画过很多幅,尽是记忆中的样子,现在容貌身形都变了,得比着画更形似些。” “是不是很奇怪?”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睡了几年没怎么照镜子,好像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你以前的样子我很喜欢,现在更好。”清俊的脸上有醉人的温柔,“我曾经幻想过你长大的样子,谁知比我想的更美,或许……太美了一点。”他笑着一叹。“看别的男人直勾勾的瞧,我真想把你藏起来。” 心底一漾,云沐微窘的一笑,雪腮泛起羞红。 “你留在西京不要紧么?”他一直有些疑惑。“那天到底和你大哥说了什么?” “你猜?”眼见时日将近,终是瞒不过去,玉净尘也不打算再回避。 “是不是父亲许了什么条件,让玉家容你在这里陪着,直到我死?”他支着头思索,平静而自然的推断,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不对,你再猜。”心下痛极,俊颜仍是微笑。 “或者是你坚持不离睿王府,与他们扯破脸了?”云沐稍稍拢起眉,那样玉震川一定会赶至西京,甚至令玉家和睿王府对上……不可能,他和父亲都不会让事情糟糕至此,两家对上,实际是南北方的对抗,整个王朝都会处于风雨飘摇中,一直观望的离郡王府必会出手。 “再想想?” 云沐想了一阵,脸渐渐白起来。 “你……”他说不出口,心里莫名的发慌。“你想……” “对,我要娶你。”玉净尘终于点破,凝视着失去冷静的人,口气轻而坚定。“我要你完完全全成为我的人。” “你疯了!”云沐一下坐起来,玉杯坠地,琴音戛然而止:“父亲……” “他很赞成。”他不掩欣然的笑。“没有人反对,不用多久你会跟我一起回姑苏,做我名正言顺的爱人。” 他浑身发抖,费尽力气忍住摔东西的冲动,一字一句。 “我——不——会——嫁。” “你的表情看来不像惊喜,和当初答应的时候不太一样。”他戏谑以对,故作失落之态。“真让人失望,在江南我可是许多人青睐的对象。”俊逸非凡的世家公子,倾慕的芳心自是无数,他的形容还稍稍含蓄了一点。 “我何时答应过你。”不理会他的调侃,怒火直蹿心头。 “你忘了?”他硬拉过纤掌吻了吻手心,带着三分暧昧的轻薄:“那天在池子里,你依在我怀里,无论我说什么都点头。” 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那一次失控的疯狂,他根本记不清自己到底答应了什么,神智在过度的爱情刺激中一片昏然。 勉强抑住滚烫的郝意,他的气势弱了些,“不可能,我不记得你提过。” “当时我说,不许你再躲着我,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离。”指尖轻轻顺着一缕散发,“还有什么比成为我的男妻更合适的方法?” “我以为你只是……” “我要一个名份。”他对视着混乱的双瞳,神色极认真。“可以让我保护你,把你留在身边日夜不离,没人能再说一句。” “娶一个快死的人……”云沐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径讽刺的笑,笑得发苦,几乎忍不住泛上来的酸楚。“别浪费力气了。” “每个人都会死。”玉净尘抑住情绪,竭力装得平淡。“我娶你,和你共度的不只三年,我会搜尽世间灵药治好你,和你一起过十几二十个三年,直到我们白发苍苍一起老去。” 云沐极想狠狠的打碎不可能实现的幻想,最后却闭上眼,绝望的伤恸席卷而来,瞬时击碎了心防。温热的手轻抚着背,玉净尘低低在耳边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字句,慢慢镇静下来,许久才又再开口。 “我不会嫁给你。”他像是与什么力量对抗:“更不会去姑苏,别以为我失了武功就会任人摆布,等下辈子吧。” “你想去哪。”他擒住他的腰不放。“去找宁御仁?他的希望与我并无二致,不会由你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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