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些事。”凌苍在他身旁坐下:“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 “很棘手?” “你怎知道。” “能让令尊出动三个儿子,会是小事?你回来的可真是巧。” 凌苍无声的笑了笑,娓娓道来。 “我们五兄弟,大哥性情刚直最像爹,二哥自幼羸弱,被交好的长辈带至渝州学习医术,听说已略有小成;四弟随着膝下无子的三叔留在琴川了,最小的便是明成。” “我失踪后,娘膝下惟有明成尚小能逗她展颜。爹心里不忍,也就放松了管束,他虽然过了试练获许出门,性情却仍是个孩子,言语有什么得罪之处,你别见怪。” 云沐勾了勾唇算是笑。 “爹放他出来大概是想历练一番,但此次麻烦重重,我和大哥商量还是让明成留在姜家,万一对你不恭薄惩无妨。他不小了,偶尔也该知道分寸。” 顶着玉家的头衔旁人多有容让,加以年少心高,骄纵而不自知,绝非好事。 “他还不会让我生气,把他一并带走,”云沐无聊的拔弄着算筹,一个无知的孩子尚到不了心头,但留在姜家不妥:“我没义务替你教训他。”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凌苍微微一笑,指尖轻抚云沐的黑发。 云沐抬眼瞧了瞧他的神色,忽然道:“自己小心,没死在厉锋,栽在江南倒成了笑话。” “那还不至于。” 把散落的长发拔到一边,云沐转了个话题:“口渴了,替我剥几粒樱桃。” “我以为你不喜欢。”凌苍端过素碗,执起樱桃虚空一划,光滑的果实宛如刀切般绽开了小口,细小的核掉出来,只余细嫩多汁的果肉。 云沐懒懒的倚在榻上,细品着嘴里的樱果,如一只等待喂食的猫。 “要去几日?” “十五日左右。” “行。”和预计的差不多,待他回来之前,姜家的事早已结束,便可抽身离去,只是替宋长清办事,总归还会再见…… 凌苍想了一想:“明成还是得留在姜家,帮我看着点明成,莫要让他闯了祸。” 云沐白了他一眼:“我讨厌做管家。” “下不为例。”凌苍眉目含笑,心中自有打算。 ◇ 第六十二章 中毒 玉明成刚一踏出,恰好看见一抹身影走入了隔院,暗地里皱了皱眉。 那个厚颜的小子竟然仍未离开,外出了一阵又晃在他眼前。 若非三哥和大哥数次叮嘱,真想把他丢出去,或是干脆告诉姜家他的出身来历,想必那时就该哭着求饶了。 大哥说他比自己还大。 见他仗着年纪尚浅的模样招摇撞骗实在厌恶,神色永远是一种疏离淡漠的倨傲,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弄不懂三哥何以处处顺着他,甚而对他如此温柔。 不是那年的意外,三哥应该已娶了姜静姝,虽然无缘错过,幸好还有姜静娴,他很希望多这样的一个三嫂,家世良好又美丽优雅,知书达礼,相信爹和姜老太爷也是如此之想。 若是没有那个臭小子就好了,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 每每见卓然出色的兄长对一个邪教之人容让回护,屈情下意,那般优秀的人被迷惑至此,教人气闷得难以忍受。 听到姜家暂住的江湖人士、家丁使女的私下议论,不避讳的在近处对他指桑骂槐,刻薄嘲讽兼而有之,心下便有说不出的快意。 可惜种种讥骂对厚颜无耻的魔头来说直如东风过耳,一个眼神都欠奉,只顾自己出门寻乐,甚至还耐不住寂寞消失了数日。等三哥回来他一定重重告状,最好能羞辱一顿赶出去,不是大哥吩咐不准妄动,他会很乐意代劳。 相较之下,到底是江南的人懂些规矩。 想起数日前在茶楼救下的佳人,玉明成不自觉的带出了笑。 那样娇柔似水的女孩,被恶霸欺凌时梨花带雨般的凄然,在他出手相助后不胜羞怯的致玉,姜家收容后伶俐体贴的为人,都是万般可爱,让人从心底疼怜。 可惜爹治家甚严,不然…… 面上一红,他快步向厨苑走去。 除下了肩上的包袱,侍女送来了一盘鲜果和一壶温茶。 想是碍于玉净尘的面子,虽然目光轻鄙,姜家礼数上还是周到的。 他离开有一阵了,料想事情该办得差不多,过两日便到了日子,以他过去数年的历练,宋家布下的局纵是棘手也不至有性命之危,既然迟早要分道,这个时机倒好。 思索了半晌,云沐倒了一杯茶,喝下了第一口。 笔直的官道上,几骑健马四蹄腾空的飞驰,黑亮的皮毛下汗如浆出,喘息如雷。 “不行,必须歇一歇,马受不了。”第三骑上的人扬声勒马,希律律一声长厮,迅马缓下了速度,马腿不停的发颤。 连日的急奔让人也有些疲惫,停下来的人捺不住焦急之色。 “说不定对方还未动手,兴许我们能抢在前头。”沈云扬往宽处想。 “怕是来不及,假如我们在南郡查到的消息属实。”玉承庭眉头深锁。 “临行之前我托云沐照看明成,他不会有事。”凌苍出言宽慰,心下也不无忧急。 “我最担心的不是他,没想到这次密谋针对的不是玉家,而是要拔掉广陵的姜家,以离郡王的手段,实在不敢想那边情形如何。” “有雪尊使在,公子尽可以放心。”首先勒马的人跟着劝了一句,转过头又对同伴私下嘀咕:“如果他真会管这档子闲事的话。” “我看难,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后一人闻言不乐观的耸耸肩:“能护着老大的弟弟已经算很给面子,还管那些不相干的人。” “没想到老大还真有来头。” “我更没想到他能勾了雪尊使一起回来。”说动冰山一样冷心冷情的人,抛却了尊祟的地位权柄飘然远引,真个匪夷所思。 “而且还杀了教主。” “我们错过了不少好戏。” 两人窃窃私语,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惋惜之色。 沈云扬耳朵伸得老长,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几欲出口探问。 “银粟凝雨。”一声低喝传来。 “在。”两人不自觉的挺直。 “多吃点东西,一会还要赶路。”凌苍淡淡的扫了一眼:“少说废话。” —— “莲儿。”寻到娇弱的身形,玉明成放轻了声音唤。 楚楚怜人的秀颜转过,隐约有些慌张:“玉公子。” “你在做什么?”玉明成不疑有他,当是自己冒昧吓着了佳人。 “小婢在准备银耳汤,正准备送到玉公子房里去。” “那我可是替你省了力气,自己过来取了。”少年笑嘻嘻的调侃:“怎么谢我?” 少女羞涩的低下头:“小婢是玉公子救的,恩同再造,怎么报答都是应该的。” “这样啊,那你替我把银耳汤喝了。”玉明成促狭的逗弄。 明媚的眼睛闪过一抹微疑:“公子的意思是……” “我从小就不爱甜食,你喝了就是帮了大忙。”玉明成比了一个拜托的手势,女孩掩口笑起来。 “那可不成,我们婢女哪能喝这些。”莲儿娇怯的一笑,“再说这是我专为玉公子炖的。” “单为我炖的?”少年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心头喜滋滋的。 “若是公子嫌弃就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女孩咬咬唇,带上了几分幽怨。 “居然是莲儿专为我备的,味道一定好,那可得尝尝。”玉明成掂起碗,舀起一勺往嘴里递去,女孩笑吟吟的看着。 猝然一声裂响,少年手中的碗粉碎,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两个人。 厨房门口,云沐静静的站着,黑幽幽的目光盯着一脸惊愕的少女。 “你干什么!”玉明成愣了半晌,一股怒气窜上来,怒喝出声。 没看他怎么动人已到了身前,本能的探手阻击,腕上一紧如有铁箍,半边肩臂立时酸麻,身子一轻,跌出了七八步之外,勉强站稳了一看,他已和莲儿动上了手。 莲儿竟是会武的。 娇娇怯怯的少女动起手来阴狠凌厉,招招杀着。 可惜遇错了对手,没几下便被云沐制住,精准无误的掐住了要穴,显然落手不轻,莲儿直翻白眼,脸涨得通红。 “你这魔头,放手!”怔了半天,仍见不过救回来的人儿受苦,冲过来制止。 一枚石子攸的弹出,在他的脸颊擦出一道血口,也滞住了他的行动。 “你想救谁?”云沐目露讥嘲之色:“也不先看看自己还剩多少内力。” 闻言一愕,玉明成暗中提气,丹田中竟是空空荡荡,真气几欲散尽。 “你做了什么。”一时惊骇莫名,看了看莲儿又看了看他,一个隐约的念头模糊浮现,心下却不肯相信。 “蠢材。”云沐对他道出了两个字,黑瞳转而盯着手中的俘虏:“这人,你动不了。” 玉明成登时愣在原地。 那一场可笑的英雄救美,不过是别人觑准他设下的圈套,真正的目的是借他的糊涂进入姜家,成功的将某种毒混入。 姜家对于下人驭使甚严,轻易不招外人,无隙可乘。 对玉家五公子带回来的却又不同,姜晨钟存心交好,又未曾提防暗中算计,始酿今日之祸。 精心策划一切,只为拔掉玉家最紧密的同盟,广陵一方的龙头——姜家。 外厢忽然吵闹起来,似来了无数人,呼婢喝骂之声频频响起,尖叫惨号不时传来。 “竟是在今日。”云沐喃喃自语,皱了皱眉,一手定住了返身冲出去的他。 “放开!”玉明成目眦尽裂,自责与懊恼几乎将他淹没。 “现在你武功尽失,出去送死?”云沐无表情的讥嘲,探出金针刺入数处要穴。喧嚷之声越来越大,他愤怒欲狂的挣扎,丹田竟恢复了些许真气。 云沐收回了金针,仍扣住他的腕脉:“暂时压一下,没解药还是不行。” “放开我。”屡挣不动,玉明成怒吼出来:“为什么你没中毒!” “少说废话。”云沐置若罔闻,眉目无波:“我只答应照看你。” 换而言之,姜家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万一姜家有什么不测,我宁可和他们一起死。”玉明成咬牙切齿,几欲暴跳:“你怎么会懂,用不着你假惺惺的救我!” “可惜我答应了玉净尘。”任性的小鬼着实讨厌,他懒得再说,运指点了几处穴道丢到墙角,任他恶狠狠的怒瞪,自顾自的换到外面观察动静。 叶照眠的毒很有效,没遇到什么像样的反抗,唯一因应酬在外而中毒略浅的姜晨钟,在见到压在老父亲妹妹颈上的钢刀时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挨了一刀后与家人一同被拖至姜家的练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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