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必了,云沐正在等属下回去复命,改日再聆长老教诲。”不用张望,凌苍也知道对方故意挑了人迹稀少的地方堵截,这是摆明了不会放过他。 仆役还在犹豫。 “什么时候一个下役连本长老的话都不放在眼里。”犰长老阴恻恻的笑了笑,命令道:“滚!” 一旁的仆役脸如土色,恐惧已极,慌乱的牵马奔逃而去。 事已至此,凌苍镇定下来:“敢问犰长老有何吩咐。” “你听说过我。”犰长老踱至他身边。 凌苍低头,避开对方探究的视线,答道:“属下不懂长老的意思。” “你知道我好男风?”犰长老挑起凌苍的下巴,目光中写着赤裸裸的欲望:“跟着我,会比云沐好得多。” “是教主令属下为影卫。” “教主也会改主意,即使是云沐,我去要人,他难道不给么。”犰长老轻飘飘的话像是断绝了所有退路。 “既是如此,请长老言明教主后,凌苍才好跟随。”凌苍屈辱的挤出话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犰长老弯腰附在耳畔,音如鬼魅:“今天,你躲不过。” 凌苍猝然弹起身,指掌并立如刀,攻出最狠毒的招式,犰长老似并不意外,翻身闪避,随手拆解。 他武功受制,不求两败俱伤,只求能夺开一线逃走,可随着时间推移,越打心里越凉。 犰长老一手穿破了他的防卫狠狠击在腹部,他疼得痉挛起来,一错神已被制住要穴,动弹不得。 “这样的相貌,跟了云沐真是可惜。”犰长老轻轻替他擦去冷汗,仿佛遗憾。 凌苍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喜欢用强的,”犰长老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手已从凌苍的脸上往下摸去:“更刺激,特别是在野外。” 一声裂响,衣服被生生撕为两半,随着那只手抚过,凌苍的肌肤爆起了无数颗粒。 实在是屈辱。 凌苍的牙龈已经咬出血,直恨不得自己瞬时死了才好。 “云沐见过犰长老。” 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淡淡的一如平时。 犰长老游移的手离开了凌苍的身躯。 “云沐,”犰长老干笑了一声:“我以为你知道进退。” “云沐不敢,凌苍办事迟迟未归,是以过来看看。”云沐淡然的垂着头,像是不曾看见发生的一切。 “那你可以放心,稍后我自然会放他回去。” “不敢有劳长老。” 犰长老眉头微拧,声音里带着威胁的意味:“你不听我的命令?” 云沐作出一副不解的模样:“云沐只是带回下属,何来抗命之说。” “云沐!”犰长老终于站起身,厉声呵斥:“你该清楚得罪我的后果。” 云沐终于抬起头,冷声道:“他是我的影卫,教主所赐,并非可以肆意胡来的对象。” 犰长老怒极反笑:“你看准了我不会对你动手?” 云沐也笑了,冷漠的眼神暗藏锋锐:“长老哪里话,只不过为了一个影卫伤了和气,未免让人笑话,届时教主面前也不好交待。” “你拿教主来压我?” “岂敢,云沐只是提醒长老莫要为了一时情欲不顾大局。” 犰长老忽然静下来,拾起丢在一边的衣服穿上:“好,我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只怕到时连你都……” 人消失了,怨毒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云沐无声的吐了一口气,走到凌苍旁边俯下身。 未束的黑发在肩头拂过,丝丝凉凉,凌苍只觉得身上一松,又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云沐收回手,等他整理破碎的衣物。 屈辱的感觉在心头铭刻不去,心里一时恨极,凌苍看着比自己矮小的云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 “凌苍,我本来想……”云沐看着他,微微叹息。 寂静良久,云沐仰起头,做出了决定。 “回去交待他们收拾行李,这次西夜之行,你和我同去。”
第六章 罪恶 临出发前,天未亮。 凌苍走出门,云沐早已在门外,正逐一检点马背上的行囊。 他将东西全部一一过目,事无巨细,甚至连药匣都打开检视,确定无误,才归拢行李,整装上马。 直到这时,凌苍才明白想离开厉锋果非易事。 关卡重重,一丝不苟。 守卫们即使认得云沐,仍是查验了出教文书后才放行,他策马跟随,极力稳住心绪,记住能看见的岗哨。 一路西行,离开厉锋大本营,便是黄沙万里。 在烈日烘烤下,人像要被熔化一般骄热难耐,烫得呼吸都炙热如灼,又干渴难当,有限的食水必须在赶至补给点之前精确计量,稍有不慎,就可能变成荒野中晒死的干尸,沿途历历可见牲畜的白骨被黄沙半掩,路途之艰苦,非常人所能想像。 酷厉的自然面前,人渺小得不值一提。 云沐以幂篱遮挡面容,控制着行止的一切,何处歇马,何处息宿,何处有地下暗河可补食水,皆是了如指掌。 同时他坚韧的耐力超乎想像,凌苍每每在深夜还能见他观察星辰斗宿,以掌握明日行走的方向。 在戈壁荒漠之上,稍不留神就可能迷路。 当终于到达西夜国前最后一个小镇时,饶是一路冷定如神的云沐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座小镇四通八达,被来往的客商视为行脚休憩处,繁华而热闹,见惯了各地客商的店伙眼力十足,恭敬的将他们迎入上房。 但是只有一间上房。 这是云沐的吩咐,凌苍不知道用意,但默然照办。 放好行礼,他除去了蒙面的布巾,洗掉了一路风尘。 等他再回到房间时,云沐又已是往常的模样,白衣如雪,黑发如漆,眼瞳仿佛还带着浴后的湿气,乍看上去像个小书童,全无半点威势。 云沐抬头瞥见同样沐浴过后的凌苍,似乎微愣了一下,随即撇开垂眼打量街市。 从二楼的窗口望下去,肤色各类的异族人不时往来,小贩们在黄昏的余晖中扯着嗓门吆喊,试图争取最后的顾客。 “凌苍。” “怎么?” 云沐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仔细看那个人。” 一阵喧嚷冲乱了街市,凌苍顺着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西域人蛮横的撕打摊主,粗蛮的拳头在瘦弱的对手脸上冲撞,鲜血从摊主的鼻腔唇角溢出,他仍不放松,甚至出言威胁围观劝解的路人。 最终,他似乎褫夺了满意的金钱,扔下昏迷的对手扬长而去,背后是摊主儿女的哭声震天。 “看清楚了?”云沐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水:“卯时以前,我要看见他的脑袋。” 凌苍蓦然回首,明知不该问仍不禁脱口:“为什么。” “你是影卫,什么时候开始有资格质问我?”云沐漆黑的眼瞳对上他的眼,皮笑肉不笑:“不过是个以暴力夺人钱财的恶霸,杀了又怎样,去吧。” 凌苍没再说什么,出了门。 云沐握着杯子的手骤然用力,杯子化为齑粉,他唤来下人收拾,自己则回到榻上闭目养神。 半个时辰后,云沐猝然睁开眼,一抹影子从窗口掠入。 一颗血污的头颅在桌上滚动了几下,停住。 暴凸的双眼仿佛在怒瞪,像是难以置信自己身首异处,正是稍早时凶恶致极的当街殴人者。 凌苍冷冷的看着云沐,未及合拢的窗棂隐隐透出一线天光。 “把东西清理掉,桌子擦干净,你可以休息了。”云沐连打坐的姿势都不曾动一下,又合上了双眼:“那张床归你,还可以睡两个时辰。” 凌苍僵立当场,闷到胸口发痛。 良久,又拎起头出去找了地方丢下,回来拧布拭净桌面,洗去血腥。 血腥可以洗干净,可他坐在床边,怎么也洗净不了心里的罪恶感,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点明亮起来。 店伙敲门,送来热腾腾的茶汤早餐。 云沐离坐而起,洗漱用餐,神色一如平常。 他吃饭的样子非常文雅,一举一动都规矩有度,即便是比起江南的世家子弟也毫不逊色,出尘的气质甚至犹有过之,根本看不出是个杀手。 可是凌苍没有忘,昨日云沐随口便令他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 即使那个人恃强横行,并非善类。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那人名唤巴合提亚,以强行剥绞地头税为生,伤人无数血债累累,百姓奈之无何,为地方一霸。” 云沐平静的开口,以丝巾拭唇。 “有妻妾数名,儿女尚幼,更有七十岁的老母在堂,由他奉养,街坊俱言其事母至孝。此人嗜赌好酒家无余财,一死家道败落,其母老年丧子,想来也活不了多久。” 云沐望向凌苍渐渐燃起怒意的眼,继续道出:“其妻妾本就不合,必然于数年内改嫁,儿女丧父幼失怙恃,就算运气好能长大成人,也难免终身困厄,如此种种,都是因为你杀了他。” 云沐仿若事不关已的下了结语? 凌苍霍然起身,怒道:“那是……” “是我让你杀的,”云沐打断他,黑冷的眸子似笑非笑:“可杀人者是你。” 凌苍握紧手心,指甲刺进血肉,额角跳了跳,险些按捺不住。 “是你趁夜砍掉了他的头,又用桌巾擦掉了他的血,”似乎不曾感觉到杀气,云沐点点放过头颅的木桌:“你忘了?” 凌苍狠狠瞪着他,怒极的眸子几欲喷火。 “你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云沐十指交按,淡然的看着他。 “……为什么!”寂静许久,凌苍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陌生。 云沐问:“你杀过多少人?” 凌苍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 “你杀过的人,可都是罪有应得?” 凌苍正欲回答,可心里的话全被云沐猜到:“至少你不曾主动杀过人。是想说这个?” “生性坚忍,耐力极强,灵活机变,谨慎细密,又能照顾同伴协同作战。但不具侵略攻击性。”云沐背书般一字字吐出,扬扬眉:“这是狰长老对你的评价。” “据报告所言,你在历次作战中皆以防卫为主,仅在遭受攻袭时才开始还击,除非生死关头,否则均重创对手即止,甚至曾因此而陷自身于危境。以上可是属实?” 凌苍完全愣住了,半晌才回神:“这和我杀人有什么关系。” “我想……”云沐望入他的双眼,完全不似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你还搞不清自己的身份。” 云沐平日里收敛的杀气尽数展露,迫人而来的气机逼得凌苍呼吸一滞。 “你将来所杀的每一个人,可能善可能恶。他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都有自己的亲人,只因某个指令而被终结掉生命。会有人为他们的死而悲痛欲绝,潦倒困顿,终身沉浸在仇恨中,用整个余生诅咒你下地狱。他们不会恨那个发出命令的人,只会恨刽子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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