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卫延一见赵瑜明是真的红了眼眶,这副模样,倒像是在来的路上便哭过了,他还是头一回儿见着赵瑜明哭,心中一时只有万般难言,极不是滋味,一面想着这依赵瑜明所言,应当是赵玉光出了事。 说实话,去年岁末时的那件事,他的确知晓一些,赵玉光在太学中受了人欺负,裴麟为他带着几名学生打了群架,只是那时,赵瑜明没有入宫哭诉,首辅也未曾提过此事,晋卫延便想这学生胡闹打架常有,若是事事都需他来处罚管理,那这天下,他大概便不用管了。 若是仔细回忆,他大概记得,好像有谁同他提过一句,此事是因为几名学生,以为赵瑜明家贫,方才百般欺凌,而裴麟实在看不过此事,方主动相助,而其他跟着打架的学生,大抵也是如此。 他想这些学生不过是用错了法子,便也未曾真下狠手去处罚,太学内正要分斋,他便让伍正年扣了这些学生分数,也不至于令他们退学离开,至多只是来年分入差一些的学斋,只要他们好好刻苦,根本用不了多少时日,他们便能再赶回来。 而后谢深玄便来了太学,那些学生应当都是进了谢深玄的学斋,晋卫延与谢深玄相识多年,自然清楚这谢深玄究竟有多护短,他还想着赵玉光去了此处,莫说受人欺负,只怕别人多说他一句狠话,谢深玄都要骂回去,他可没想过,这件事到了最后,竟然还要落在他头上。 “既然谢大人在此,那皇上应当已听说过了。”赵瑜明声声泣血,那副语调,实在令人不免动容,“今日太学之事起因,也正是那些人要欺凌玉光,学生们打架,也只不过是为了替玉光出头罢了。” “就算如此,也绝不该打架。”晋卫延微微蹙眉,态度却已有不少软化,“裴麟这一动手,就算有理,也要变成无理了。” 赵瑜明好像没听见皇上的这句话。 “皇上,臣只有这一个弟弟。”赵瑜明几有万般凄哀,“父亲不愿为这等小事来烦扰圣天子,可若臣今日不来——” 那安平公公忽又快步入内,惊惶不安道:“皇上,礼部侍郎严斯玉求见。” 这几方对峙的场面,只怕几年也难见一回,这几位大人平日可就不对付,今日看着可是要在与书房内打起来了,这难免令他心中忐忑,更是生怕受了此事波及。 晋卫延闻言一怔,不由挑眉:“他怎么也来了?” 安平公公:“他……他说也是为了太学之事。” 晋卫延:“……” 晋卫延这才收回目光,看了赵瑜明与谢深玄一眼。 “只有玉光受了欺负?”晋卫延微微眯眼,“二位爱卿,说实话吧。”妍陕停 谢深玄清了清嗓子:“皇上,您是知道的。” 晋卫延挑眉:“朕又不在场,朕能知道什么?” 谢深玄轻声说:“打架这种事,您是知道的。” 晋卫延:“……” “打起架来,场面混乱。”谢深玄小声说道,“谁能注意到自己打了谁啊。” 晋卫延倒吸了口凉气。 他是知道的,这一届的太学学生中,除了赵玉光之外,还有严斯玉的弟弟严渐轻,而照谢深玄这说法——裴麟总该不会是把严渐轻也打了吧? 晋卫延皱眉去看谢深玄,谢深玄目光飘移,不敢直视,他再去看地上的赵瑜明,赵瑜明虽看上去眼眶泛红,可那目光显然也有些躲闪,这小子肯定知道严家人也挨了打,可至今却只字未提,令他不由又深吸了口气,略微沉了些脸色,没好气同赵瑜明道:“起来。” 这一回,赵瑜明不用他搀扶,几乎立即便起了身,语调中那股怨夫一般的调子也少了些许,道:“皇上,臣所言非虚——” 晋卫延瞪他一眼:“一边站着去,朕待会儿再收拾你。” 赵瑜明这才退到一旁,正在谢深玄身边,小声嘟囔,骂骂咧咧,道:“这姓严的怎么这时候来了。” 晋卫延已令安平公公去传唤严斯玉了,趁着等着严斯玉进来这会儿功夫,谢深玄回过目光,朝赵瑜明身边凑了凑,忍不住低声问:“你真哭了?” 赵瑜明压低声音,嘴唇不动低声同谢深玄说道:“辣椒水。” 谢深玄:“……” 很好,不愧是他知道的赵瑜明。 可下一刻,他便见赵瑜明朝他转过目光,用的仍是那副可怜兮兮的神色,一面将声音压得更低,以免令皇上听见,道:“深玄,今日我可都舍命陪君子了。” 谢深玄毫不客气嗤了一声:“玉光受人欺负,你难道不难过?” “此事我定是要报复回来的。”赵瑜明微微一顿,又复了先前的那副语调,趁着晋卫延不注意,再朝谢深玄那边凑了一些,道,“可一事一议,今日我也算是帮了你的忙吧。” 谢深玄:“……勉强算是。” 赵瑜明脸上这才终于带了些笑意。 “茶叶五十斤一两,给您打九折。”赵瑜明眼眶发红,唇边却带着这几日来谢深玄已极为熟悉的笑,“怎么样,深玄,来两斤?” 谢深玄收回目光,望向那御书房门旁,等着严斯玉入内,一面低声同赵瑜明道:“瑜明兄,你不觉得这有些像是收受贿赂吗?” 赵瑜明听见谢深玄称呼他的语句,不由微微一僵,有些讶然看向谢深玄,见谢深玄唇边带了笑,不是真的要刁难他,方才忍不住瞪他,道:“这种事,是能开玩笑的吗?” 谢深玄又轻声说:“这样吧,若今日之事顺利,我过几日请你吃饭。” 赵瑜明:“这就不算是收受贿赂了?” 谢深玄:“你我多年好友,兄弟相交,偶尔吃顿饭又怎么了?” 赵瑜明不说话了。 谢深玄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想照着赵瑜明一贯以来的性子,这样的好事,他怎么也不可能拒绝,他便收了心,专心看着那御书房外,直至听闻外头传来安宁公公那细碎的脚步声,与另外几人的脚步,赵瑜明方才轻声开口,道:“深玄,自入朝之后,你倒是已许久不曾这般唤过我了。” 谢深玄一怔:“什么?” “姓严的身边那些人与我而言,也算仇敌。”赵瑜明已换了语气,轻声道,“封河兄守关不出,他们骂封河兄贪生怕死,待封河兄出关抗敌,却又说他好大喜功,不顾军中将士死活。” 谢深玄微微蹙眉,说:“我知道。” “若不是他们,封河兄倒也不必将裴麟一人留在京中。”赵瑜明也随谢深玄一般,将目光转向那御书房门外,在门外之人迈步入内之前,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放心,今日之事,我必鼎力相助。” 语毕,他侧眸朝谢深玄看去,那眸光中终于再无平日他那总挂在面上笑眯眯的模样,谢深玄难见赵瑜明敛容正色的模样,倒还稍稍一怔,正欲颔首,却又见晋卫延的目光也自他二人身上一扫而过——他二人站在一旁低声说了这么多话,皇上总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曾察觉。 安平公公已在外通报:“皇上,严大人来了。” 晋卫延收回目光,道:“让他进来。” 谢深玄也朝门边看去,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今日来此的,除了严斯玉与严渐轻二人外,倒还有几人,是太学先生汪退之,与诸野同他介绍过的那两名甲等学生马崔近与纪存,以他们那被谢深玄骂过许多次倒霉家人。 这架势壮大,可比谢深玄只叫了赵瑜明一人相助要过分得多,也正因如此,赵瑜明不由啧舌,低声道:“深玄,有些不妙。” 谢深玄:“再看看。” 赵瑜明立即转过头,用他方才那颇为哀怨的眼神看向了晋卫延。 晋卫延:“……” 谢深玄:“……” 不是,他说得再看看,也不是这意思吧?!
第71章 宫中对峙2 皇上没有令那些人全部入内, 因而除了严斯玉与严渐轻二人外,其余人便只是站在御书房外等候,圣驾在此, 他们低垂着眼眸,不敢多看, 可头顶的字倒是一个也没少, 谢深玄放眼望去, 全是辱骂,他便收回目光,懒得理会, 也不再去多看。 严斯玉这回总算收了那颇令谢深玄觉得膈应的暧昧之色,他阴沉着脸, 进来时先狠狠瞪了谢深玄一眼,而后方同晋卫延行礼, 高声道:“皇上!臣有冤屈!” 看着这万般熟悉, 方才赵瑜明已来过一次夸张哭泣版的景象, 晋卫延长叹了口气,还有些说不出的疲倦与不耐,道:“朕已经知道了。” 严斯玉一怔,显然不明白晋卫延这情绪中的语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迟疑了一些,犹豫道:“皇上,臣家中幺弟在太学中挨了打, 这罪魁祸首——” 晋卫延叹了口气:“裴麟年轻气盛,又是边军出身, 有些冲动,倒也正常。” 一直沉默不言的裴麟听闻此言, 忽而便鼓起了勇气,毫不犹豫抬起头,语调听起来还十分自豪,道:“对对对,我是莽夫!” 谢深玄:“……” 严斯玉:“……” “他同他兄长差不了多少,动手也不会动脑子。”晋卫延笑一笑,“既是如此,还是原谅他一些吧。” 裴麟:“嗯嗯嗯,我打架不动脑子的!” 谢深玄:“……” 严斯玉:“……” 皇上骂他没脑子,这孩子怎么还这么自豪啊! 谢深玄心中无奈,暗叹了口气,却又不由抬眸朝晋卫延看去,晋卫延虽未曾看他,头上也依旧飘着几字对他惹事的愤恨,可这言语之中,他的立场,显已极为明晰。 谢深玄不由便想,方才他与赵瑜明的低语,晋卫延应当是注意到了。 这异样护短的举动,显然就是在拉偏架,想将此事大事化了,以免裴麟真受了什么惩罚,可严斯玉当然不会就此作罢,更不用说今日打了严渐轻的人,除了裴麟之外,还有个仅是寻常布衣出身的柳辞宇。 严家要动裴麟或许不易,可若想对柳辞宇下手,只怕难以阻止。 “既只是学生普通打一打架,那还是按太学之中的规定处理吧。”晋卫延说道,“各自扣些分数,便算了事。” 谢深玄猛然抬首,无论如何,绝不认可这样的惩罚。 扣分扣分,皇上怎么就知道扣分。 他们癸等学斋都已经这样了,这分数是他们有资格能扣得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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