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在心中自行安慰, 他的疑惑本就是极为寻常之事,无论是何人, 见着他人笔迹同自己相似,心中总会有疑惑, 这问题理所应当,他至多就是……就是过分好奇了一些,还急切了一些,特意登门拜访,也只是为了此事。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终于愿意切入正题,道:“昨日我请诸大人写了些东西。” 首辅一脸深沉点头。 谢深玄:“他的字……同我有些相似。” 首辅:“七八分吧。” 谢深玄:“此事实在有些奇……什么七八分?” 可不想他如此一问,反是令首辅面上露出了些讶异神色来, “诸野同你的字,不能说是有些相似。”首辅说道,“至少有七八分相同,有时不看名姓,我都辨不出是谁的折子。” 谢深玄:“……” 首辅:“此事又不稀奇,朝中不少人都知道。” 谢深玄:“……” 等等,不算稀奇?朝中不少人都知道?那他为什么不知道啊! “你母亲同我说过,诸野刚到你家时,一字不识。”首辅捋了捋长须,道,“他读书写字均是受你教导,既是如此,你二人字迹相似,本就很正常吧。” 谢深玄:“……” 不,这很不正常。 昨夜一观,他与诸野的字有七八分相似,他本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区别,可若非天天见着他二人字迹又仔细辨认之人,只怕根本难以觉察其中不同,这种程度的相似,可绝非是少年时的教导便能带来的结果。 首辅却摇了摇头,像是不明白谢深玄为何要为此事困扰,时间已不早了,他若再不走,便真来不及了,他着急离开,临行之前,他有些踌躇,又不免叹了口气,道:“深玄,我与你父亲是多年好友,你与诸野,便如同是我的子侄。” 谢深玄一怔,不明白首辅为何要突然提起此事,他只能点头应答:“是。” 首辅又道:“既是如此,往后私下时,你还是唤我伯父便好。” 谢深玄看着首辅万般严肃的神色,心中仍有几分忐忑不安,老实顺应首辅的话语,唤道:“赵伯父。” 首辅面上这才略微露出些轻松的满意神色,说:“也正因如此——” 谢深玄紧张看向他。 首辅叹了口气:“你同诸野这关系,实在令伯父很担心。” 谢深玄:“……” “你父母也时常忧虑此事,只是不知应当如何向你提起。”首辅再叹了口气,“可此事总不能再拖,你母亲也说,你如今的年龄——” 谢深玄:“……我母亲?” 等等,有些不对。 他不由便想起母亲给他写来的那些信,每一封信中总要提一提他压根不见踪影的心上人与婚事,他母亲显然对此事很在意,他兄长与阿姊均已成家立业,唯独有他不曾成家,仕途又因他自己而再三受挫。 母亲因此而担忧他很正常,可他母亲的担忧之中……怎么还有诸野出现? 谢深玄心中逐渐现出不祥预感,他想,当年他在家中时,好像的确同诸野走得太近了,兄长也开过玩笑,说他二人看起来才像是亲兄弟,而他入京之后,又对诸野之事颇为忧心,数次去诸府之外等候不谈,还拐弯抹角问过父亲许多次同诸野相关的事情,那时候他便觉得父亲的神色有些奇怪,而今想来……该不会是那时候,父亲心中便有了些同他与诸野的猜疑吧? 首辅清一清嗓子,说:“对,你母亲不好开口,觉得你面皮薄,若是贸然提及,或许会令你觉得难堪。” 谢深玄倒吸了口气。 母亲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他觉得自己当年并未有过多少表露,哪怕最后他险些暴露心意,可那事应当也只有他与诸野二人知晓,除此之外,裴封河或许是看见了些什么,可他父母应当是绝对不知道的,难道说他这些年竟然表现得这么明显,他母亲已经看出来了? 那他母亲忧心……还觉得他面皮薄不好说…… 谢深玄倒吸了口凉气。 首辅:“此事……” 谢深玄再也顾不得多想,急忙打断首辅的话,要为此事解释:“我和诸野什么都没有。”雁陕挺 首辅:“一架吵十年也太久了,你们两赶紧和好吧。” 谢深玄:“……” 首辅:“……啊?” 谢深玄:“啊?” - 首辅带着满心复杂,匆匆赶去上朝了。 谢深玄留在赵府之内,站在原地,仔细咀嚼着首辅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心中情绪却越发觉得古怪,无论怎么去想,诸野的举止……也未免有些太过不寻常了。 赵瑜明在一旁听完了他同首辅的所有交谈,如今他父亲离开了,他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不由便深吸了口气,道:“深玄呐……” 谢深玄:“不买,没兴趣,不必说了。” 赵瑜明:“……你这人,怎么这般狭隘。” 谢深玄已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赵家院中,赵玉光还坐在院中小桌旁紧张吃饭,显是因为他父亲同谢深玄二人同时出现,令他心中的紧张情绪几乎登了顶,他不敢有任何多余举动,待首辅走了之后,他那僵硬的举止方才缓和了一些,绷直的脊背也终于略显得松垮了下来。 谢深玄不由叹气,问身边的赵瑜明:“这几日来,玉光同赵大人的关系——” 赵瑜明清清嗓子:“我父亲方才说了,你叫他伯父便好。” 谢深玄:“……” 说完这话,赵瑜明方接着谢深玄的话语,去回答谢深玄的问题,道:“关系是缓和了一些,父亲已不怎么在我与玉光面前板着脸了。” 谢深玄:“可我看玉光好像还是很紧张。” “此事总需要时间改变,他二人的关系,绝非一朝一夕便可突然和睦如常。”赵瑜明也看了赵玉光一眼,叹一口气,说,“玉光心思细腻,若要他真不惧怕父亲,恐怕还得再过些时日。” 谢深玄叹气:“是我太着急了。” 这些时日赵玉光已有了些变化,谢深玄便理所应当觉得赵玉光的性子应当已完全转变,可这本就是急不了的事情,他的急切根本不会有什么用处。 赵瑜明又小心翼翼转过目光,飞速瞥了谢深玄一眼,而后方低声说道:“诸野同你笔迹相似之事,皇上也觉得很奇怪。” 谢深玄一怔,将目光转回赵瑜明身上,还有些不解:“此事同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说过,看到你的字便觉得头疼。”说到此事,赵瑜明不由弯了弯唇,似是觉得此事极为有趣,“诸野同你字迹相似,他看着也心烦。” 谢深玄:“……此事又怨不得我。” “怎么怨不得你?深玄,你可是祸首。”赵瑜明微微挑眉,“诸野在玄影卫供职,一日之内不知要向皇上递多少字条,在皇上看来,这字迹同你没有任何区别,看着这字,就像是在骂他。” 谢深玄一噎,却依旧反驳:“皇上就该让他改正。” “你以为皇上没试过吗?”赵瑜明笑吟吟说,“勒令数次,皆无结果,诸野根本不打算改。” 谢深玄:“……” “他在此事上如此坚持,无论怎么想,好像都有些奇怪。”赵瑜明又看了谢深玄一眼,慢悠悠说,“所以我想,诸野或许真学过你写字,此事是刻意,绝非偶成。” 谢深玄:“他……就算如此……” 他想要辩解,可心中却清楚,此事……他无法辩解。 他知道,学他人写字本不是什么轻易之事,他在此事上极有天赋,他人字迹在眼前,他只需几番尝试便可模仿大概,可那必须有他人字迹在眼前,他只会依样临摹,像诸野这般直接便能写出来的,私下必然下过不少苦功夫。 “此事不论结果如何,可至少有一事是清楚的。”赵瑜明仔细看着谢深玄面上神色,好似刻意放低声音一般,轻声说,“他若真讨厌你,又怎么花这么多心思,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谢深玄:“……” 是。 谢深玄想了想,若他真对一人心有厌恶,他是绝不可能故意去学习模仿那人的笔迹的。 可此事不对,就算是他的至交好友,亦或是父母亲人……他也不会去模仿他们写字啊! 谢深玄一一仔细回想,这么多年来,他唯一学过字迹的……大概也只有在他方才学习写字时,曾临摹过一些私塾先生与父亲的字。 诸野总不会在这么多年后,还将他当做是自己的先生吧…… “深玄,你二人当年突然翻脸,已过去多少年了?”赵瑜明叹了口气,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他也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与封河兄已等了多年,期盼你二人和好,我知道,此事我不该多说,可是——” 谢深玄:“不是吧,他还当我是他的老师啊?!” 赵瑜明:“……啊?” 谢深玄倒吸了口气:“我当年只学过启蒙先生写字,仔细想来,我好像就是他的启蒙先生。” 赵瑜明:“……” 谢深玄:“可这都过了多少年了,他怎么还在想这种事。” 赵瑜明神色复杂:“你……” 谢深玄:“好怪。” 说完这话,他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将此事从他的脑子里甩出去,而后便抛下身旁的赵瑜明,像是已不打算再继续计较此事了一般,快步朝院中的赵玉光走去,徒留赵瑜明一人僵在原地,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谢深玄已走到了赵玉光身边,赵玉光急匆匆起身与谢深玄问好,到了此时,谢深玄方才回首,略带些心虚朝赵瑜明看去。 赵瑜明头上满是字迹乱窜,几行大字迅速切换,谢深玄几乎来不及看完一行字,下一行字便就替换上来了。 「谢深玄这人啊,真是傻了吧唧的。」 「口是心非,啧啧就是口是心非」 「写折子时思路不挺清晰吗?怎么现在就像是头笨驴呢?」 「看来谢伯父说得没有错,他这小儿子才是最傻的。」 谢深玄:“……” 不对,等等。 父亲!您平日对外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
第56章 小试第二日 谢深玄沉默坐在赵玉光身边, 硬是盯着赵玉光吃完了一顿早饭。 赵玉光看起来很紧张,以至于连今日的食量都少了数倍,只是略微吃了些东西, 便不安放下了碗筷,嗫嚅道:“我……先生, 我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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