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还在原地略停了片刻,仔细看向学生们的头顶。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学生似乎是打算等他先走了再离开,没有人敢胡乱动弹,平添了几分疏离之感,更令谢深玄沮丧,他觉得是自己方才的夸奖起了反效,他留在此处,学生便不敢乱动,他只得叹气出门,在心中认真思忖着自己方才对学生们的夸赞之语,仔细思考自己究竟时在何处做错了,才能惹得学生中出现这般诡异的变化。 - 待谢深玄出门离去后,林蒲先动了。 她往后靠了一些,贴近叶黛霜的书案,而后以极小的声音同叶黛霜说:“霜霜,若天气太冷,人冻坏了,那也该是脸色发红吧?” 叶黛霜皱起了眉。 隔壁的柳辞宇也不由凑过了一些,压低声音说:“可先生的脸色,看起来好白啊。” 林蒲用力点头:“他中途还头晕!” 柳辞宇:“他看起来像是生了什么病……” 林蒲:“也不是啦,太累也会这样的啦——” 她猛然顿住话音,看向叶黛霜,二人目光相交,好似都想起了先生后头说的那些话来。 帕拉从柳辞宇身边冒出了个脑袋,小声说:“昨晚上先孙来看窝了喏。” 柳辞宇:“去看你?” 帕拉:“他嗦要……” 他想了想措辞,昨日先生和裴麟是怎么说的来着?要他和裴麟留下来做什么? 帕拉挠了挠脑袋,犹豫不定吐出一个词汇:“和裴麟上……上课?” 叶黛霜:“……” 林蒲:“……” 林蒲将座位上的裴麟也揪了过来。 “哦,先生说,我与帕拉的字不太好看,帕拉还说不好话。”裴麟想也不想,直接解释道,“先生想要我们以后晚上留下来,他给我们开开小课。” 说完这句话,他还拿起方才谢深玄递给他的那几幅字,略带些满足的炫耀之意,开开心心道:“我与帕拉想学先生练字,看,这可是先生特意为我们写的字帖。” 林蒲:“那昨晚上……” “昨晚上?”裴麟仔细想了想,挠挠脑袋,道,“昨晚上的雨特别大,先生好像留在学斋了吧。” 叶黛霜:“……他留下来了?” “后来走没走,我就不知道了。”裴麟说道,"诸大人应当也一块留下来了。" 他说完这话,便见叶黛霜与林蒲再交换了神色,她二人关系好,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在想什么,可其他人同她们可没有这样的默契,裴麟忍不住追问:“先生留在太学……怎么了吗?” “我怀疑……”叶黛霜微微蹙眉,道,“先生昨夜不会没怎么休息吧?” 谢深玄自己说,他看了他们补试与分斋终试的文章,那可不是小数目,他今日脸色苍白,若不是生病,那大概就是昨夜未曾休息好了。 柳辞宇经叶黛霜一言点醒,急忙点头,道:“方才先生忽而到门边……该不会头昏得想要作呕吧?” 林蒲:“……” 叶黛霜:“……” 裴麟也惊讶睁大双眼,面上内疚更甚,仿佛想起了什么紧要之事一般,低声说:“先生今早……” 叶黛霜不解看向他,问:“今早怎么了?” “先生担忧我过不了武科。”赵玉光细如蚊呐的声音自几人身后传来,“他特意到了我家中,请裴麟陪同我一道……一道晨练……” 赵玉光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本因今日的锻炼而觉得万般疲倦,可听众人谈论此事,他不由便想起今晨的境况——谢深玄来他们家中时的脸色好像就不太好,他母亲与兄长似乎还多问了一句,可他当时满心都是接下来的锻炼,自己并未在意,现今想来,大概在那时候,先生便觉得有些身体不适了吧。 想到此处,赵玉光不由再微微阖目,从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之感,他压低声音,喃喃说道:“我……我途中太累……实在走不动了……还占了先生的马车……” 他说不下去了。 谢深玄来癸等学斋这么多日,还到他家中去了几次,同他父亲谈过话,令他父亲近来对他好了不少,他对谢深玄有些感激,可也仅是如此而已,他还是头一回,自心中生出这般的内疚,与迫不及待想要报答对方的想法。 先生待他这么好…… 赵玉光坐直身体,望向自己正摆在桌案上的书册。 他若不好好努力,岂不是要辜负先生的一片心意了? …… 学斋内显是又沉默了下来。 而今已是午休,平常每日到了中午便饿得仿佛虎狼一般的众人却没有动弹,也不曾着急赶往太学的饭堂,而是沉默着看着面前的同窗,过了许久,才听见裴麟以极低的声音开口,小声道:“……我昨日还请先生帮我写些字帖。” 说实话,他开始后悔了。 他明明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未练好,既是如此,又为何要让谢深玄多费功夫,帮他去写什么字帖。 他愧疚垂下眼眸,只恨自己这几日未曾注意过谢深玄的身体,他明明是听兄长说过的,谢家的这位少爷身体孱弱,同练武之人全然不同,光是太学中的这些杂事,便已足够消耗他的精力了。 “还有一事。”叶黛霜微蹙双眉,又道,“我听过一事传闻……先生今年年初,是不是受过伤?” 朝廷命官遇刺,实在不是小事,还是在京中近郊遇刺,只怕数年都难见一回,哪怕朝中从不曾大肆宣扬此事,可消息还是外露,早在京中传遍,连坊间都有说法,事到如今,只怕连街头卖烧饼的大妈都能说出三四个同此事相关的版本。 此事尚未公开调查结果,京中漫天乱飞的只是谣传,无人知晓事情真相,只能胡言乱语,大家都听过此事,只有帕拉显得很惊讶,他和京中的八卦圈子一点也不沾边,太学内也没有第二个西域人能同他闲聊此事,他迷茫不解,只好主动询问。 “先孙肿么了?”帕拉挠了挠头,“受伤?” 消息灵通的柳辞宇自觉最清楚此事,他清一清嗓子,道:“京中有数十版本的传闻,你想听哪一个?” 帕拉:“……啊?” 柳辞宇:“如今流传最广的那个,是先生遇到贼匪,一人骂退了数十刺客!” 林蒲用力点头:“嗯,听起来是谢先生会干的事!”
第34章 奇怪的误解增加了 柳辞宇点了点头, 显然很是认可林蒲的想法。 说实话,他想想谢深玄气吞山河斥骂刺客的身影,便觉甚是热血, 这等气魄,他也想要好好学一学。 “不过先生伤势如何, 我就不太清楚了。”柳辞宇想了想, “京中说什么的都有。” 裴麟道:“很重。” 众人转而看向他, 大约是想起了裴麟好歹是将军府的小公子,又都住在那官邸一片,他显然对这种事会更为了解。 “呃……我兄长说, 险些就没命了。”裴麟声音渐低,越发内疚, “年初时,他还写信回来, 让我替他备些东西, 送到谢府, 再代他去谢府探探病……” 可现在想来,裴麟几乎将此事忘了个干净,莫说探望,那么长时间,他可连礼都不曾往谢府内送,现在谢深玄来太学教书,他还不顾谢深玄的身体, 请谢深玄为他写了那么多字帖…… 想到此处,裴麟简直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不仅是裴麟如此,众人面上都带着那般神色, 像是因此而愧疚不已, “我……这个先生……好像不太一样。”林蒲小声嘟囔着说,“比之前那个狗腿子好多了……” 叶黛霜:“蒲儿,你不能这样叫汪先生。” 裴麟又小声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众人抬起目光,看向了他。 “先生是被贬到这儿来的。”裴麟说,“皇上让他来教我们,若是教不好……他或许就回不去了。” 众人:“……” 片刻之后,林蒲沉着脸色,先一步拿起了手中的书册。 “时间还早,过会儿再去吃饭。”林蒲认真说道,“我再看会儿书!” - 谢深玄到了自己的书斋,便见诸野已先他一步到了此处,正靠在廊下等他。 小宋翻开家中带来的食盒,将饭菜摆在桌上,请谢深玄先用午膳,谢深玄叹了口气,脑中还是学生们那略显得有些古怪的神色,他心中沮丧,拿了小宋递来的象牙筷,微微抬眼,正对上诸野目光。 谢深玄这才自那混乱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问:“诸大人,您吃过午饭了吗?” 诸野还未来得及回复,小宋已代了他回答,道:“少爷,诸大人也就比您早一步过来,当然没吃过午饭。” 谢深玄:“……那,一起?” 小宋飞快从食盒中翻出另一幅碗筷,请诸野过来就餐,谢深玄再看小宋一眼,道:“小宋,你也坐下吧。” 可这一回小宋倒是不愿意了,他摇了摇头,只说他还未喂过马,便匆匆溜走,只留了谢深玄和诸野二人在此处。 再同诸野私下相处,谢深玄还是有些紧张。 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闷头吃饭,足过了好一会儿,方听见诸野先一步开了口,道:“今日遇见严斯玉……” 谢深玄抬眼看向他。 诸野:“我的确同严文瑶不熟。” 谢深玄:“啊?” 诸野:“宫宴相遇,说过几句话。” 谢深玄:“……” 诸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对,诸野为何要同他解释这件事? 可诸野说到这事,谢深玄倒是有些问题,忍不住想要问一问诸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那典籍司……倒是记载了不少官员的事情啊?”谢深玄摸摸下巴,好奇问,“连严大人的女儿是否有心上人都知道?” 他只是好奇,又很想知道京中的这些闲谈八卦,可不料诸野皱起眉,竟迫不及待般同他解释,道:“没有心上人。” 谢深玄:“……什么?” 诸野:“上月情报虽是如此,可月初便已有了变化。” 谢深玄有些发怔,若按诸野此言,那岂不就是等于说,至少在上月之前,严文瑶还在瞒着她的家人,偷偷与人相恋。 此事在谢深玄看来,倒是并无紧要,可对严端林这般的人而言,显然就有些难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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