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野:“……” 诸野有些不安,他略微挺直腰背,往前坐直身体,却将目光留在桌案上,而不是去看谢深玄,一面尽力解释:“同骑一事……” 谢深玄:“不太重要。” 诸野:“重要。” 谢深玄:“……” 诸野只能瞎掰。 “是……呃……是裴兄。”诸野认真说道,“裴兄觉得……此事应该要学习。” 谢深玄:“……裴封河?” 诸野:“对。” 他想,既然是裴麟编出的借口,那将此事报应回裴封河身上,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谢深玄显然将事情想到了另外古怪的方面。 同骑,裴封河,同骑。 不对,等等。 和裴封河练的同骑? 那是诸野搂着裴封河,还是裴封河搂着诸野啊?! 他脑中浮现出了裴封河的笑脸。 很好,他今晚,大概是真的要噩梦了。 - 午休结束,谢深玄回到学斋时,脑内还一片纷乱。 他一会儿想到卖菜的赵瑜明,一会儿又想到马背上小鸟依人的裴封河…… 他狠狠打了个哆嗦,只觉今日之事未免太过怪异,他今日不小心知晓,那大概这几日午夜梦回都要想到此事,他怎么都不愿自己梦中有赵瑜明和裴封河。 他还有一下午的课要上,他不该多想,谢深玄揉了揉额角,口中念念叨叨,低声道:“梦见学生总比梦见裴封河好——” 他忽而微微一顿,停下脚步,站在那长廊之外,有些讶然看向学斋。 那学斋门边,凑出好几个脑袋,从上而下分别是裴麟、帕拉、柳辞宇,林蒲,还有个被挤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赵玉光。 这场面有些古怪,谢深玄不知他们在看什么,他正想同几人招手,可谢深玄一在学斋外那长廊上出现,那几个脑袋忽地便缩了回去,只如同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怖之物般,学斋之内,只如一潭死水,再无半点动静。 谢深玄略微觉得有些受挫。 他思来想去,只觉得自己方才对学生们的那些夸赞,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令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学生们究竟为何要这样害怕他。 谢深玄有些丧气,他叹了口气,朝着学斋走去,方才到那学斋门边,一步踏入门中,便听得学生们极为齐整地高声道:“谢先生好!” 谢深玄:“……” 谢深玄顿住脚步,几乎以为自己是走错了。 在裴麟的督促下,这几日他来上课时,学生们的确会同他打招呼,可那声音稀稀拉拉,除了裴麟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有敷衍和不情愿,可今日极为不同,那声调齐整,中气十足,将他镇得定在原处,讶然抬首朝学斋内看去,便见人人面上都带着如裴麟一般的光彩,虽眼中似乎还有些早上所见的古怪神色,可更多的,还是那熠熠光彩。 谢深玄略微有些紧张。 “呃……下……下午好?”谢深玄不安道,“都坐下吧……也不必这么客气……” 可直到他走到自己的桌案旁,学生们这才纷纷坐下,除了依旧趴在桌上的陆停晖外,几乎每个人都坐得笔直,好似这一个中午过去,他们忽而便对自己的课业有了极大的兴趣,这幅模样,只怕甲等学斋的学生都比不过。 谢深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皱了皱眉,正想在自己的书案后坐下,却见他的桌椅上披了一件冬日的斗篷,还是兽皮的,看品质虽不是诸如貂裘狐裘之类的昂贵之物,可也极为温暖,怎么看也不是这个季节该出现的衣服。 谢深玄不免蹙眉,心中觉得有些古怪,他将那衣服拿起来,疑惑看向众人,问:“这是谁的衣服?” 帕拉高举双手,大声道:“先孙!素我的!” 谢深玄:“……你生病了?” 帕拉:“啊?米有啊?” 谢深玄:“今日虽然天寒……” 他稍稍停顿,想着听闻西域有些国家极为炎热,中原的天气同他们比起来确实是有些冷了,帕拉觉得冷也很正常,他没必要多说,便只是将那衣物拿起来,亲自送到帕拉身边,将衣服递给他,道:“若是冷,还是穿上吧。” 帕拉:“?” 谢深玄又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案旁,安心坐下,正要去翻桌案上的书册,一眼又见他桌上多了杯茶盏,还在冒着热气,不止是如此,书箱上摆了个裹着棉布圆溜溜的物事,他伸手去摸,那东西滚热,里头放着的,像是手炉。 谢深玄沉默了。 他终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些可都不是他的东西,看起来倒像是学生们故意摆在他桌案上的,他抬起眼,看了看正盯着他看的太学生们,又飞快翻开那茶盏杯盖,瞥了眼里头的物事——很好,枸杞热水,而看这热水颜色发棕,嗅起来有一股甜香,里头保不齐还加了几块红糖。 谢深玄吸了口气,总算明白了方才学生们面上那怪异神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大概以为他今日脸色苍白,是因为身体不好,他又提到昨日看了试卷,那大概学生们还觉得,他是昨日太过疲倦熬了夜,这才有的今日如此一遭。 谢深玄略有心虚,这毕竟不是他的功绩,他总不能胡乱冒领,他清了清嗓子,想要解释,道:“昨日……我只是在太学内看了卷子,并未到太晚……” 他睡不着因为其他事,都怪诸野离他太近,扰他心绪,只不过此事不能胡乱承认,他只能掩饰,道:“你们不必为我担忧。” 可大家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解释,帕拉甚至还握拳提高音量,道:“先孙放心,明天窝一定把糯叽叽抓过来!” 谢深玄:“嗯……” 裴麟:“没错!我也来帮忙!” 林蒲:“他不来就打他一顿!” 谢深玄:“不不不,不能打架!” 他有些哭笑不得,可学生们都是好意,他原先担忧的事情也并未发生,这对他来说已是极好的结果了,他一颗心略落下了一些,还是再解释一句:“放心吧,我不会不顾自己身体,不必太过为我担忧。” 说这话时,他唇边不由带上了一抹压不住的笑,他翻开书册,翻到今日本该讲的那一页,却还是抑不住心中的那股暖意。 他并不是头一回来当他人的先生,他入朝后不久,皇上就令他去了宫中,为几名皇子公主讲课。皇子公主们的确尊师重道,对他极为尊敬,他若身体不适,他们也会派人送来药物补品。 可大约是因为身份所限,他性格又是如此,就算皇子公主们对他很是客气,他们之间关系也并不亲近,总有隔阂。 可今日这学斋,却有些不同。 他头回遇见这般的学生,因而笨拙而不知所措,学生们似也是如此,同他一般。 虽是笨拙,可其中的心意,已再明显不过。 - 下午课程结束,谢深玄让裴麟与帕拉二人留下,又单独给他们上了快一个时辰的课。 帕拉学习一向刻苦,不需他有过多要求,裴麟近来也热情高涨,等这一个时辰过去,裴麟还拉着帕拉,想在太学的学舍内多留一会儿,他们两要一同练练字。 等到谢深玄离开太学时,外头的天色已然全黑了,今日又拖延了这么多时间,他困得头疼,只想快些回到马车上躺一会儿,可不出他所料,诸野还在外头等他,也不多同他说话,见他出现,便翻身上了马,自觉行在马车一侧,摆明了是要随他一道回去。 此事倒是真成了他与诸野之间的惯例了。 谢深玄倚在马车之内,闭上眼歇息,又忍不住想……他才来太学几日,与诸野的关系变化极快不说,还难得相识了这么一群好学生。 或许这所谓的本命之年,对他而言,并非是厄运,只是改变。 谢深玄昏昏沉沉,在马车上便睡着了,到了家门外,小宋来唤他,他昏眩着回到家中,也顾不上去吃什么晚饭,只恨不得倒头就睡。 昨日未眠,又撑到今日,他显然是熬不下去了,这一夜到天明,外头天色方亮,谢深玄忽地便醒了。 以往他要上朝,如今又要去太学,就算他天性贪睡,可时辰一道,他总是会下意识清醒,他起身更衣,将外袍披在肩上,忽又意识到今日小宋未曾来叫他,实在有些奇怪。 走到院中时,也未见小宋同往日一般在院内守候,直朝外再走了片刻,方才看见小宋朝这边走来,见着谢深玄起身,他还惊讶问上一句:“少爷?您怎么起来了?” 谢深玄也一怔:“今日不是还要去赵府吗?” 小宋道:“今日不上课啊?” 谢深玄:“啊?” 小宋:“太学中也有休息的!” 谢深玄:“……” 谢深玄这才想起来,好像第一日他来太学时,伍正年就同他说过太学内休息的时间,可他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早将此事忘了个干净,脑中只记得近在眼前的小试,今日若非小宋提及,他只怕还要赶去太学一趟。 “罢了,反正都起来了。”谢深玄揉了揉额角,道,“还是去赵府内看一看吧。” 他昨日才让裴麟帮助赵玉光锻炼身体,谁曾想今日便是休息,诸野说此事需得坚持,他应当去赵家看看情况,最好还能问一问首辅这几日对赵玉光的态度究竟如何,省得这让人不省心的父子两人再走了什么弯路。 “少爷,您先吃饭,我什么都不曾准备,我得先去将马喂了。”小宋看起来有些焦急,面上却还摆着对谢深玄的笑,道,“您吃完饭,我就能准备好了!” 谢深玄:“你吃过早饭了?” “吃了吃了,一早就吃了!”小宋已经转过了身,快步朝外走去,一面高声道,“您慢些吃!咱们不着急!” 谢深玄:“……” 小宋行事一贯风风火火,谢深玄倒是已习惯了。 他知道小宋需要时间准备,便也不曾着急,先去吃了点东西,等小宋回来寻他时,还抽空翻了两页书,而后方见小宋急匆匆窜进来,有些气喘,道:“少爷,可以走啦。” 谢深玄:“嗯……” 他隐隐觉得奇怪。 不过喂马套马而已,他给的时间已极为充裕,小宋怎么会累成这副模样? 可这疑惑未曾出口,他同小宋一道出了门,小宋备好的马车已在外等候了,可除了马车外,门外竟还有诸野和他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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