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诸野看起来比他还慌。 谢深玄放下了自己的手,端正坐姿,清一清嗓子,问:“诸大人,您的刀呢?” 诸野竟也跟着重复:“我的刀呢……” 谢深玄:“……您不知道您的刀去哪儿了?” “跃进湖中前,觉得此物沉重,或许会阻碍水中行动。”诸野紧张垂下眼睫,说,“大概是扔在湖岸上了吧。” 谢深玄:“啊?就这么丢了?” 诸野自己都觉得此事丢人,谢深玄还要刨根究底问,他越发说不出话,憋了半晌,也只闷出一句:“事发紧急,没有多想。” 谢深玄也跟着呐呐点头:“哦……这样啊……” 不对,什么这样? 这刀不应该是玄影卫吃饭的家伙吗?这东西都能丢?好歹也是玄影卫指挥使,行事怎么能这般慌乱? 谢深玄觉得自己或许该顶撞诸野一句,若放在以往,他或许还会写个折子,将此事骂上一通,可放在今日……他默默又捂了捂自己的脸,觉得脸侧发烫得厉害,也不知究竟是发烧了,还是心中羞赧,毕竟诸野是为了他才将这刀弄丢的,所谓事发紧急,大约也是因为见着他落了水,便抑不住心中担忧而已。 两人都觉得自己丢了人,又有万分尴尬,这话题便卡在了此处,如此静默了片刻,小宋又回来了,将车帘一挑,在外头冲着二人笑,道:“少爷,我已将事情同唐大人说过了,我们现在便回去吧?” 小宋身后,又探出几个脑袋,是学生们满怀关切的面容,谢深玄落水之后,除了裴麟之外,其他学生还不知此事具体情况,谢深玄便多同他们说了几句话,令他们不必担忧,又想着诸野的刀,觉得此事稍稍有些丢指挥使的面子,他便小心翼翼朝小宋招了招手,低声凑到小宋身边,问:“唐大人可曾在岸边见过诸大人的刀?” 小宋唇边的笑更灿烂了些许,他让谢深玄稍待片刻,绕到马车后从置物之处摸出一物,又绕了回来,将手中的长刀递给谢深玄,道:“方才唐大人拿给我的,原以为诸大人早忘了,还想着回去后再交给诸大人呢。” 谢深玄伸手去接小宋递来的长刀,再一瞥他坐在马车门侧的诸野,他们方才的话语,诸野肯定是听见了,可诸野目不斜视,大约是觉得此事太过丢人,告诉谢深玄便罢了,他绝不能再同其他人谈论此事。 谢深玄觉得很有意思,便接过长刀放下车前的竹帘,随后才将长刀递还给诸野,道:“唐练将此物寻回来了。” 诸野默声不言接过。 谢深玄小声说:“你丢刀一事,唐练与他身边那些玄影卫,大概全都知道了吧。” 诸野:“……” 谢深玄原以为自己说完这话,诸野或许会更觉窘迫,可出乎他的意料,这刀一回到诸野手上,他好像忽地便沉稳了许多,也少了几分方才的窘迫,只是一言不发沉着脸色,木木坐在原处,无论谢深玄说什么,他至多便是点一点头,算作应答,除此之外,便再无更多反应。 小宋终于驾车离开此处,只是东湖在城郊之外,他们若要回到京城,还需不少时间,诸野又不说话,谢深玄枯坐了片刻,尚未觉得无趣,便已开始止不住头疼了。 他想这一系列补救并无用处,他好像还是要发烧,闭着眼靠在马车中缓了片刻,这头疼非但没有半丝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待到谢府时,他要下马车,还觉得有些昏眩,诸野便扶了他一把,碰着了他的手腕,方觉触碰之处异常滚烫,谢深玄好像发了高烧。 他吓了一跳,原在路上见谢深玄闭目,只觉得谢深玄大约是累了,毕竟他以为谢深玄若是不舒服,应当会说出来,可不想这回府一路的功夫,谢深玄竟就直接发起了高烧。 于是谢府内又几乎乱作一团,高伯跑前跑后吩咐,又是煮姜汤又是找大夫,今日贺长松去了太医院,他们只能外出去寻大夫回来为谢深玄开药把脉,一片忙乱之中,诸野倒像是个局外人。 他不知所措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或许已该要离开了,可他忧心谢深玄的情况,实在不愿自此处离开,只好在谢深玄屋外候着,等了好一会儿,见谢家请的大夫来了,他想问问此事情况,可那大夫扫了他一眼,大约是见着他穿着玄影卫官服,跑得比贼都快,反正不愿同他说话。 到最后,还是忙着去煎药的小宋见他在此处站着,这才过来同他说了几句谢深玄如今的情况。 虽说近来天气转暖,已有些春末要入夏的征兆,那湖水应当也没有以往要凉,可谢深玄大约是身子太虚,先前的风寒又未好全,他这次烧得远比上次要厉害,那大夫为谢深玄开了药,令他们千万要多盯着些,高伯听了这大夫吩咐,心中担忧自然更多了几分,如今已令人赶紧去太医院同贺长松说一声,希望贺长松今日能早些下值回家,再回来看看谢深玄的情况。 诸野本就心中担忧,听了小宋所言,更不可能直接自此处离开了,他看谢家府中下人忙碌,便只是在谢深玄屋外候着,并未上前打搅。而谢府下人之中,除了诸如高伯这般服侍多年的老人清楚他性格如何外,其余人与他并不相熟,见他神色冷淡,便不敢冒昧上来与他说话,可小宋顾着熬药,高伯也不知去了何处,诸野便一人在此处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未等到小宋带着药回来,反是见着贺长松背着药箱步履匆匆赶到此处。 二人在外头的长廊下打了个照面,诸野记着贺长松一向极为惧怕他,便稍稍往侧边让了让,好令贺长松能够立即进去看看谢深玄的情况,贺长松果真僵硬着朝边上避开,贴着门溜进屋中,甚至不敢多看诸野一眼。 诸野依旧在外头站着等待,想着待贺长松出来时,他或许能问问贺长松如今的情况,约莫过了一刻,贺长松开了门出来,见诸野还在此处,本是想直接贴墙溜走的,可他往墙边蹿了半步,却又忍不住踱步回来,走到诸野面前,终于鼓足勇气,问:“诸大人,您在此处站了这么久,是想知道深玄的情况吧?” 诸野点头。 “深玄没什么大问题。”同诸野说话时,贺长松依旧有些紧张,“我方才看过,只是落水后着凉了,只不过他近日又是受伤又是生病,身体太弱,所以才要烧得比上回厉害。” 他说完这些话,又看了一眼诸野神色,见诸野好像还是放不下心,又紧张咽一口唾沫,道:“诸大人,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诸野:“……” 片刻后,诸野点了点头,虽说看起来好像还有些不太情愿,却已转过了身,真打算自此处离开。贺长松皱着眉去看诸野神色,觉得诸野好像仍放不下心,而且谢深玄就在里头,他竟然不知自己进去看一看…… 贺长松不由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想掺和这摊烂事,可此事摆在他眼前,他也实在忽略不了,毕竟谢深玄同诸野也是一路人,若是再无外人助力,光要靠他二人自己琢磨,也不知他二人究竟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诸大人,您等一等。”贺长松叫住了诸野,壮着胆子道,“我听闻……深玄今日是遇刺落了水?” 诸野:“是。” 贺长松仍旧不敢抬头,只是战战兢兢说:“诸大人身手这么好,怎么还能让深玄落水了呢?” 诸野本就因此事而万般内疚,如今贺长松这么一说,他心中那愧疚之意更甚。他也恨如此,好像每一回出事时,他都在谢深玄身边,可是每一回他都不曾护好谢深玄,他看着谢深玄受伤,看着谢深玄落水,也许每一次,都是他的过错。 他不知该如何同贺长松解释才好,垂下眼睫,目光落向地面,觉得自己或许应该为此事道歉,可这一句歉意未曾出口,贺长松勉为其难同他笑了笑,说:“现下倒是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诸野:“……” “诸大人您是知道的。”贺长松说,“我这个表弟啊,从小便娇惯任性,怕疼怕苦,总不愿好好喝药,惹人厌烦。” 诸野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贺长松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他总算抬起眼看向贺长松,便见贺长松仍是脸色煞白,似是怕极了他,缩在墙角,战战兢兢说:“诸大人,这件麻烦事,还是交给您吧。” 诸野还有些回不过神:“什么事?” 贺长松:“逼他喝药。!” 诸野:“……” 贺长松扭过头,见小宋已端着熬好的药回来了,他如释重负,觉得自己得了救星,说话都大声了一些,道:“昨日我还捉着他偷偷倒药呢,这兔崽子我是管不下去了,您把刀架他脖子上也好,掐着他的脖子硬灌也好,总之今天这药,他必须得喝下去。” 片刻沉默后,诸野有些为难开口:“用刀……掐脖子……” “您要是想亲自喂他也成。”贺长松又紧张往小宋过来的方向蹿了一步,道,“三选一,您挑一个吧。”
第114章 陪床 诸野端着小宋递来的药碗, 沉默进了屋。 屋中有些昏暗,只在谢深玄床头稍远的桌案上点了几盏灯,诸野朝床上看去, 便见谢深玄闭目躺在床上,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他正要靠近, 却又听得谢深玄低低咳嗽了一声, 令他顿住脚步,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先表明身份来意,而后再朝里头走。 谢深玄像是已听见了来人的脚步, 他实在头疼得厉害,又觉着浑身都在发烧, 便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 听着有人进屋, 算着或许是送药来了, 倦得连眼都不想睁,只是说:“放在床头便是。” 无人应答。 他这几日风寒,本就有些鼻塞,而今更是几乎已失了大半嗅觉,只是来送药的人靠得近了,他才勉强嗅到些昏沉药味——闻起来就不会有什么好味道,他如今烧得头昏脑胀, 这药他嗅着便有些想要作呕。 他知道自己应当喝药,可不该是这时候, 哪怕能拖得片刻也好,至少能等他稍微好受一些, 再去面对着可怖药物的折磨,送药之人不回来,他便不由无奈说:“放在床头,我待会儿会喝的。” 说完这话,他这才睁眼,看向那送药过来的仆役,可事情显然超出他的预料,谢深玄怎么也没想到进来送药的人,竟然会是诸野。 他一时语塞,很是紧张,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坐起身再和诸野说话,挣扎着略微动了动身子,正欲起身,诸野已将药碗放在了床头,伸手扶他略微坐起了一些,这动作略大了一些,谢深玄又想咳嗽,可好歹还是忍住了,只是声音暗哑,有些难受,问:“诸大人,您……您怎么还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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