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又静了下来,谢深玄却没有什么困意,他有些耐不住性子,还是整了眼,飞快瞥了诸野一眼,见诸野倚在床侧闭目养神,倒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他便又忍不住小声试探着问了一句,说:“诸大人?” 诸野果真睁眼看向了他。 谢深玄小声说:“我这病,大概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说话之前,谢深玄清了清嗓子,他毕竟有病在身,那语调还略微有些发闷,他说话的声音又低,显然有些难以辨认,可诸野倒还是听清了,他心中本有愧疚,谢深玄这般说话,他更不由垂眸,带着歉疚回答:“今日是我的错。” 谢深玄:“……” “我早该想到会有此事。”诸野声调渐低,“我早知有人或许会——” 谢深玄咳嗽了两声,断了诸野后头的话语。 “是我自己一人走到那林子中去的,也是我自己失足跌进湖中。”谢深玄认真说道,“此事要怪,也只能怪我。” 诸野:“……” “可我清楚我自己的身体。”谢深玄腆着脸竭力暗示,说,“我这病一两日大约是好不了了。” 诸野缓缓点头,像是在应和他的话语,可除此之外,他竟然就没有更多反应了,他是一点也没有听出谢深玄话语之外的意思,只是以那副满怀愧疚般的神色,默默望着病榻上的谢深玄。 谢深玄皱着眉,竭力再令自己的暗示清晰一些,他实在难以压下心中那股不安的窘迫,因而也只是小声同诸野嘟囔,说:“大概还要再烧上几日吧。” 诸野:“对不起。” 谢深玄:“……” 诸野:“我今日若是能早回来一些就好了。” 谢深玄:“……” 谢深玄有些听不下去诸野这自怨自艾的语调,且不说他根本就不觉得这是诸野的错,就算此事真是诸野疏忽,那又如何?他又不会生诸野的气,他可不需要诸野来和他认错。 谢深玄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大概是鼓足了勇气,可一看诸野的面容,对上他的视线,他便不由又有些面热,到最后,他也只是将床幔一扯,还不觉得保险,又把被子也朝上扯了一些,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这才闷声闷气开了口。 这回他的声音从被褥下传来,诸野更听不清了,他只好冒昧凑近床幔,这才听见谢深玄说:“……我这病若是好不了,兴许是一直需要人陪床的。” 诸野:“……” 那声音更闷了一些,大概是谢深玄将被子蒙到了脑袋顶上去。 “诸大人。”谢深玄问,“您明日还来吗?”
第116章 面圣 诸野怔怔僵在原地, 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回应,迟滞许久的思维终于开始运转,他总算明白了方才谢深玄这一通话语的含义。 谢深玄这是在希望他明日也来此处照看, 只是这话不好出口,他反复斟酌, 拖延许久, 这才冒出了这么模棱两可的两句话来, 可不想诸野本也是个榆木脑袋,他到此时方才领悟了谢深玄的意思,可若要他回应……这种时候, 他到底应该怎么回应? 诸野迟缓了许久不曾回应,谢深玄也不知诸野到底愿不愿意, 此事也可能是他一厢情愿,他最怕这等境况, 自己先慌了神, 闷了片刻, 又开始小声为自己找补,说:“我没有非要你来的意思。” 诸野:“我……” 谢深玄:“也不是非要人陪着。” “随口提一提罢了。”谢深玄闷声说,“不来算了。” 诸野至此方才猛地回过神来,他好像迟了一步,错过了正在眼前的机会,他终于想要挽回此事,急匆匆说:“能, 我这几日并无要事。” 谢深玄没有回应。 诸野又毫不犹豫说:“就算有事,也可以交给唐练处理。” 过了片刻, 谢深玄闷出一句:“迟了。” 诸野略有些焦急:“我方才只是在——” 谢深玄:“可你若是非要过来,我也拦不住你。” 诸野毫不犹豫便承认了此事:“好, 是我非要过来。” 谢深玄:“……” 谢深玄显然没有想到,诸野竟然能将此事承认得如此干脆,他怔了好一会儿,恍恍点头,却又想着诸野被他挡在了床幔之外,他若只是点头,诸野显然并不能知他心中所想,因而哪怕他面有赧然,却还是轻声应了一句。 诸野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劝谢深玄:“早些休息吧。” 谢深玄:“嗯……” 他又闭上了眼,这一回,他显然已不觉得有任何不安了。 他仍旧还在发热,也依旧头疼得厉害,可他却已许久未有这般喜意,长久疲倦之后方得安心,此刻闭上眼,自然很快便睡着了。 到后半夜,他总算睡得安稳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样不住自睡梦中惊醒,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隐约听得床幔外传来些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还有人正压着声音低声交谈。他自昨日从东湖回来后便一直在昏睡,如今精神倒是足的,烧好像也退下去了不少,自然便醒了过来。 他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人说了两句话,好像是诸野正同小宋说些什么,他竖起耳朵,也只隐约能听清几字词句,像是诸野再吩咐小宋往后一定要盯紧一些,切莫再从谢深玄身边离开。 谢深玄这才隐约想起自己昨日落水之后,诸野将他从水中捞出来,带他朝画舫赶去时,小宋不明所以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诸野竟然在责怪小宋不曾从头到尾都跟在他身边。 那时候谢深玄冻得太厉害,难以分心去思考这等小事,如今想来,这件事听起来怎么都有些奇怪,小宋只是个热爱养马的小随侍罢了,他又不会武,就算他跟紧了谢深玄,真遇到什么事,还不是跟那日的伍正年一般,也只有跟着逃跑的份。 想到此处,他不由便思忖起来,若近来真有那么多人想对他动手,那他或许该趁此机会,去寻几名护卫回来,反正此事也不复杂,他只需写信同母亲说一声便好,若是着急,直接让高伯去寻也行。 外头的说话声终于停了下来,如今天色尚早,谢深玄的床幔又紧紧拉着,外头几乎透不进什么光,谢深玄不知出了何事,正想要不要干脆起身问一问,小宋便已过来拉开了些床幔,探头朝内一看,略有些惊讶,问:“少爷,您怎么醒了?” 谢深玄对小宋可不会支吾,他直接便答道:“昨日睡得也太多了一些。” 小宋便将那床幔拉开了,诸野就在小宋身后,谢深玄不由一噎,莫名有些紧张,又缓缓补了一句:“……不是你们将我吵醒的。” 小宋若有所思:“哦……” 谢深玄急忙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都这个时辰了。”小宋笑着说,“指挥使大人得去上朝。” 谢深玄恍惚点了点头。 他倒是忘了此事……好奇怪,他竟然能忘记上朝这件事。 谢深玄想,他大概真是烧糊涂了,以往他恨不得将公务摆在首位,近来实在懈怠,莫说公务了,他连太学都—— 谢深玄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想起另一件极为紧要的事情来。 如今他因病不能去太学,学生们当然需要其他人代课,可赵瑜明已经归朝,兰书又好像被玄影卫带走了,至今仍不知调查结果,太学内除了伍正年外好像便已没有人能来帮忙了,而伍正年……伍正年自己还有许多公务,又只负责学生们的德业,他抽不出空,也总不能让他将今年所有的德业课都集中在这两日上完。 他这一病,少说又得五六日,若贺长松要将他留在家中修养,那或许就不止五六日,这么长时间,总得想些办法,不能令学生们的功课落下。 他真的不想看学生们再被扣分了啊! 他又将目光转向小宋身后的诸野,此事小宋帮不上忙,他若要寻人求助,大概只能问诸野能不能帮忙想些办法了。 “诸大人。”谢深玄有些勉强说,“太学那边……” 诸野:“我来处理。” 谢深玄:“……” 话虽如此,可谢深玄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诸野还能如何处理。 诸野肯定代不了这课,除了赵瑜明之外,他好像也不曾听说还有什么文官同诸野关系好,总不能去朝中随便拉几个人来帮忙吧?这种事做不到的,那些人只要一听是为了谢深玄来上课,一定便会毫不犹豫拒绝。 可诸野看起来倒很有把握,不等谢深玄提出半句疑惑,他便已先一步继续说道:“今日我到玄影卫后,我会去问问兰书的情况的。” 谢深玄怔然点头,他见着诸野说完了这句话后便好像要离开,这才惊慌回神,想着是否应当叫住诸野,诸野却自行顿住了脚步,又匆匆回转过身,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还是朝着谢深玄的床边走了过来。 谢深玄下意识问:“诸大人?怎么了?” 诸野:“冒昧了。” 谢深玄:“啊?” 诸野已伸出了手,试了试谢深玄额间的温度,显是想要看看谢深玄是否还在发烧,谢深玄却几乎僵在原处,不敢动弹,面上几乎一瞬便又烧了起来,可此时他若动弹,反而很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他便僵着一动不动,直到诸野将手自他额上移开,他方嗫嚅着小声说:“我已经无碍了。” 诸野皱着眉:“还在发热。” 谢深玄:“没有……” 小宋在旁笑嘻嘻跟腔:“是啊是啊,你看脸都烧红了。” 谢深玄:“……” 谢深玄狠狠瞪了小宋一眼,却不怎么敢在诸野面前说狠话,诸野似乎已放下了心,既然谢深玄无碍,他觉得自己也已该自此处离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告辞,谢深玄却又叫住他,小声问:“诸大人,那小宋……” 诸野一怔:“小宋?” 小宋也眨眨眼,很是好奇:“哎?我怎么啦?” 谢深玄稍稍别开眼,并不直视诸野的目光,这才终于鼓足勇气,说:“还需要小宋每日去玄影卫同您说一声吗?” 诸野:“此事——” 小宋:“要!我闲得很!我乐意去!” 谢深玄:“……” 诸野:“……” - 诸野照常往上朝伴驾,待下朝之后,文武百官退去,若照往常习惯,诸野也该告退,先回玄影卫处理堆积的公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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