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时候我和你师父在这里聊了很多,其中,就包括你。” “包括我?” “当时,你师父来华山,主要目的除了向我坦白当年是她和燕北闯入藏书阁一事,另一件事,就是嘱托我保护你。” 令歌神色一滞,一颗心悬在喉咙。 “那年,你重返长安,一切都是未知数,你师父担心你的安危,所以特意向我求助。” 成凡深深一叹,衰老的双眼里闪过泪光,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至今记得她对我说过的话,虽然你是她一生的心血和精力,寄托着她的思念和希望,但是在此之前,你是你自己,她更希望你一生能够平安顺遂,幸福美满。” 令歌闻言,脑海中再次出现师父白栈期的一音一容,美好真挚的情分令他深深地怀念,也深深地痛心。 “令歌,我们活着的人能做的,便是记着已逝之人,带着对他们的思念,好好地活下去。” 令歌抬眸与成凡对视,双眼中尽是泪水,他含笑点头,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哽咽,应了一声:“好。” 离开茶室之后,令歌和望舒坐在华山的一处山崖之上,共同看着云起云落,互诉衷肠。 “师姐,我明日打算回遇仙山了。” 望舒看向身边的令歌,只见令歌身穿白衣,脸颊不见血色,山风正吹拂着他的发丝和衣裳,双眼微眯地凝望着远方,深藏忧伤。 “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养好。” 令歌微笑垂眸,说道:“只要有心,身上的伤在何处都能养好。” “不等令楷回来吗?他说过,他很快会回到华山。”望舒继续劝说道。 “我不想在此处等他。” 令歌转头看向望舒,继续说道:“师姐,我想明白了,我不想再迁就他,也不想他再迁就我。若是他能够获得陛下的同意得以辞官,即使我在天涯海角,他也会相伴相随。可若是他不能获得陛下的同意,我也不愿他为难。” “我明白。”望舒颔首,她轻拍着令歌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回遇仙山,五年了,该回家看看了。” 令歌深深一笑,他流转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浮云,他说道:“是啊,那是我们最初的家,永远的家。” “师姐,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我没有任何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而去,直到我看见师父、皇兄和师姐们,我才重新记起我是谁,从何而来。” “最后,是师父她告诉我,我该去往何处,”令歌侧首看向望舒,泪眼朦胧,“你们还在等我。” 望舒泪目,她与令歌相拥,给予令歌全部暖意。 “师父说的没错,我们都在等你,你应该回来,与我们一同好好地走下去。” …… 经过秦州麦积山时,令歌和望舒来到山上寺庙祭拜,虔诚地为逝去之人和在世之人祈祷着。 经过金城时,夜晚依旧繁华热闹,走在夜市里,令歌看着眼前之景,陷入惘然,他未多言,望舒亦未多问。 令歌和望舒西出玉门关之时,已是十月中旬,此时北风呼啸不停,干枯的草枝和尘土卷地而起,一片肃杀。 在茫茫的沙漠之中,纵使视线被风沙模糊,心中的归途却愈发清晰。 令歌骑着雪君,并未像从前般心急地穿过沙漠,他和望舒只是慢慢地行驶在风沙之中,感受着回到遇仙山的每一段路程。 当令歌重新嗅到遇仙山的气息之时,他欣然含笑,与望舒不约而同地牵着各自的马匹,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此时冬季已经到来,令歌抬头仰望天空和山峰,发现漫山遍野的树叶正在飘零,天空失去往日的色彩,灰蒙蒙的一片。 似乎,遇仙山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美好。 玉隐斋里,多年未有人居住,推门而入时,令歌只觉恍若隔世,昔日美好宁静的画面仿佛还在昨日,却早已逝去。 看着屋里的一物一件,令歌感受到在玉隐斋从未感受过的凄冷之感,一颗心愈发落寞。 他抬头凝视着悬挂的画卷,画中的自己正在仰望烟花,满眼向往。 画外人怆然轻叹,的确,烟花不堪剪。 重新回到揽月崖时,看着身边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令歌微微一惊,他发现自己竟然心如止水,并未因眼前之景感到悲凉,也未感到喜悦,只是如寻常过客一般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转眼即过。 也许,是自己已经习惯寂寥的缘故,令歌心想着。 忽然,令歌的目光被树枝上的动物吸引,定睛看去,那是一只小松鼠。 令歌微笑,像与故人重逢一般,心中一喜,亲切地唤道:“小坚果,别来无恙?” 小坚果歪了一下头,并未逗留,只是一溜烟地消失在枝头。 令歌微笑颔首,心中生起难以言喻的酸涩,眼眶霎时湿润。须臾,他流转目光,继续往前走去。 最终,令歌在揽月崖席地而坐,手执诗集和酒壶,像多年前一般,坐在山崖之上,饮酒看诗,欣赏眼前美景,消遣时光。 从前,他不懂那人为何要借酒消愁,如今,他明白,酒从来不能化解那人心中的忧愁,它只是化作相思之泪,流入时光。 真正能够化解忧愁的,永远是那些美好的憧憬。 令歌高举酒壶,敬向远在天边的人。 但愿我们从此不再忧愁度日。 月缺,则愿年年岁岁安无恙。 …… 转眼间,遇仙山大雪纷飞,漫山遍野皆是白雪。 一日,令歌穿上披风,像往日一般,来到揽月崖的竹亭中坐下,静看山间雪,独下盘中棋。 正当令歌举棋不定时,他听闻有人呼喊道:“皇叔!” 风雪之中,呼喊之声并不真切,开始的时候令歌只以为是自己幻听,却不想声音竟越来越近,他抬头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已出现在竹亭之前。 “景修?” 令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他站起身来,上前细细地端详着前来之人,只见那是一位身穿深蓝绒毛披风的年轻男子,容貌清俊,笑容满面,正是景修。 “真的是你?”令歌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景修笑道:“自然是我,一别半年,皇叔都不认识我了吗?” “认识,只是不曾想到你突然来到此处,怎么不事先写信前来?我也好前去接你。”一边说着,令歌一边牵着景修来到棋盘前坐下。 景修回应道:“我想给皇叔一个惊喜,所以就没有提前告知。” “当真是惊喜,你怎么就这般出长安了?”令歌下意识地问道。 景修深深一笑,解释道:“皇叔你忘了吗?陛下封我为安云王,现在的我就是一个闲散王爷,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就像一缕风一样,嗖的一声就飘到塞外,来到遇仙山与皇叔你重逢。” 看着景修如今的开朗笑颜,令歌心生宽慰,他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地住下,今年我们一起过年。” “求之不得!”景修欣然答应,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令歌,解释道:“皇叔,这是令先生让我带给你的信。” 令歌一愣,半饷,他浅笑着接过信封,然而他并未拆开查看,只是将信封收下,说道:“我带你回去吧,这里冷。” “好。”景修颔首答应,起身随着令歌离开此处。 走出亭外,景修问道:“皇叔就不看看令先生的来信吗?” 令歌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景修,只听他回应道:“若是写的是对我的思念和抱歉,我又何须翻看呢?于我而言,他只要安然无恙便好。” “景修,心之所爱并非要执着于朝夕相处,有时候,离别并不意味着不爱,只是选择爱的方式不同。” 景修流露出哀婉的目光,半饷,他点头应道:“我明白了。” 之后,景修随着令歌继续往前走去,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数日之后,雪花飞舞时,令歌独自一人立在揽月崖,任由风雪席卷着他的衣裳和发丝。 令歌仰头注视苍穹,只见空中有无数雪花正在翩翩飘零——那是上天赐予世间别有情调的落花。 “若是你在,会作出怎样的诗句?” “此情此景,应为正是遇仙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令歌的一颗心骤然跳跃,他当即转过身,发现不知何时,在他的身后,一位男子已经悠然而至。 即使有风雪模糊着令歌的视线,他也坚信不疑,他并未看错,只因那人的一呼一吸,一肌一容,皆在他的脑海中深深印刻,一生不忘。 “令歌,你当真狠心,我托景修带来的信竟是一点也没看,连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一事都不知晓,里面可还有我当年未写完的诗。” “是景修没有告诉我……”令歌停顿话语,无奈一笑。 景修啊,你当真是变了。 令歌凝视着对面那人,只见那人同自己一般,正欣然地笑着,那样的笑容悠然自在,幸福美满,如沐暖阳。 无数美好,皆在此刻盛放。 只是愈笑,令歌眼中的泪水愈是夺眶而出,在寒冬之中,泪珠化作晶莹的雪花,落入爱人的心中,滋润心田。 多年以来,纵使曾束缚被困,纵使曾颠沛流离,他们也依旧坚定地向着彼此靠近,给予彼此全部的爱。 当他们跨过千山万水,穿过风霜雨雪之后,他们庆幸不已,只因心中为爱而生的火焰依旧燃烧,从未熄灭。 令歌一步一脚印,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那人走去。 “所以,后面的诗句是什么?” “幸得余生庆未晚。” 是啊,幸得余生庆未晚。 终于,在山川之间,风雪之中,他们紧紧相拥。 联袂而行,终此一生。
第195章 番外:景修 一、 “三皇子,时候不早了,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向眼前的嬷嬷,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晚,是时候去给母后请安了。 我站起身来,用了一块嬷嬷端上来的糕点,匆匆往外走去。 “三皇子再吃一点吧,这糕点你一向喜欢。” “不了,先去给母后请安。”我摇头回应,只是往外走去。并非时间紧迫,而是那糕点我实在吃腻了。 嬷嬷们虽对我上心,但却未达到无微不至的地步,她们一向只记得我喜欢何物,却不懂我真正需要何物。 不过这并不重要,在这宫里又有谁真的懂谁呢?我不懂她们,自然也不求她们懂我。 在嬷嬷们的陪伴下,我来到凤仪殿——整座皇宫最美丽的宫殿。一位美丽睿智的女子正立在殿前——倾秋,后宫女相。 “三皇子,陛下正在里面与娘娘有要事相商,殿下可以晚些时候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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