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晞微微颔首,神色有些难堪。 “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不知李将军是要怎么还诸位考生一个清白?”瞿元问道,他的态度与方才全然不同,他知道言信出现在此自然是太子的意思。 言信尽量回忆着平日里令楷的语气,他拍了拍手,不急不躁地说道:“把东西拿上来。”众人一看,只见言信身后一位侍卫把一个密盒呈了上来。 言信接过密盒并将其打开,从中拿出了好些张试卷。 言信将一张试卷展现在众人面前,说道:“这是太子遣锦衣卫去洛阳带回来的部分秋闱试卷,这便是令楷誊录前后的秋闱试卷,还请三位大人过目。” 三位官员接过试卷,过目之后,宋晞说道:“的确,誊录前后并无变化,正是他本人所写,就算秋闱没有作弊,可是依旧不能改变他春闱誊录前后试卷不一的事实。” 令楷并未露出任何怯色,只是说道:“大人们何不让大家看看原先我们自己写的如何?再看看誊写过后的又如何?” “自然可以,随便几位来看就是。”段文宇说道,言罢,段文宇便顺手指了几位考生,说道:“你们过来看看。” 那几位考生闻言便走上前,将那些春闱誊写前后的试卷对比一番。 几人开始低语商量着,很快,其中一位考生开口说道:“令楷,蔡鹏他们几人的春闱试卷誊写前后的确不一致,只是除了令楷的,其他几人誊写后的文章明显更为上乘。” 众人闻言,顿时疑惑起来,宋晞问道:“此话怎讲?” 那考生拱手回应说道:“只有令楷公子的文章内容明显不如誊写前的上乘,誊写前的内容,在下几人看了可谓是自愧不如,我们一致认为,令楷公子实在无需换掉自己的内容。” 显然,令楷誊录后的试卷被人动过手脚。 一时间,大堂内沸扬起来,众人议论纷纷,就连令歌也感到奇怪,为何换过内容之后的令楷还能考取功名?思来想去,令歌开口问道:“龚祁,令楷的试卷可是这几日才被人调换的?” “正是。”龚祁颔首道。 瞿元见着堂上一片喧嚣,立刻呵斥道:“肃静!” 之后那考生所说的话更是让所有人惊呼起来,只听他说道:“我们发现,蔡鹏他们誊写后的内容,不少都与令楷公子誊写前的相似,只是被分成好几个部分出现在每个人的试卷之上。” 令楷大惊,蔡鹏他们誊录后的试卷理应不会出现令楷所写的内容,而应该是别人的,否则令楷就不会在春闱榜上有名。更何况令楷本就文采过人,若是誊录令楷的内容岂不是更容易被查到?莫非蔡鹏他们誊录后的试卷也被人换过?那人又会是谁? 突然,令歌看向面不改色的令楷,他知晓了答案。 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如此。 话音刚落,蔡鹏几位考生的脸刹那间变得一片煞白,一边的言信又从盒子里拿出了几张试卷,说道:“的确,他们这样还是故技重施。” 言信瞪着蔡鹏,似乎下一秒便可以将蔡鹏囫囵吞下,只听言信继续说道:“这是蔡鹏秋闱誊录前后的试卷,还有落榜生龚祁的誊录前后的试卷,你们也可以看一下。” “龚祁?”瞿元接过试卷喃喃说道,此时龚祁立马上前,拱手说道:“在下龚祁,见过瞿大人。” “你就是龚祁?”瞿元质问道,“既然你落榜了又怎会在此?” “在下与令楷公子交好,本是前来为好友考试助威的,谁知竟遇上了此事,不得不留在这里,还希望大人能还好友一个清白。”龚祁说道。 瞿元微微颔首,他看了看令楷和龚祁,心中暗叹令楷竟然如此神机妙算,眼下一切似乎都已经在令楷的掌握之中。 如此运筹帷幄,心思缜密,若是度过此劫,前途必将不可限量。 瞿元定了定心神,对龚祁说道:“你写几个字来,我们好确定是否乃你的字迹。” 龚祁点头,随即在一旁的桌案上写下几个字,交由瞿元过目比对。 瞿元眉目微皱,对龚祁说道:“你先退下吧。” 随后,瞿元将试卷交给那几位考生,考生们将试卷接了过来,反复研究,最终得出了和方才一样的结论:“启禀三位大人,蔡鹏誊写后的试卷内容的确出现了龚祁誊写前的试卷内容。” 令歌闻言,忧心不已地看向龚祁,只见身旁的龚祁正盯着蔡鹏,眼中带有无尽的怒火和寒意。一时间,令歌只觉场面愈发紧张起来,唯一庆幸的是一切将要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蔡鹏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折磨,连同那几位考生,当场跪地一并哭喊出来,道:“大人!在下知错了!是我们作弊在先!饶了我们吧!” 一时间,蔡鹏几人全然没有了读书人的彬彬有礼,让大堂里充满鬼哭狼嚎之声。 瞿元不以为然,挥袖怒斥道:“来人!通通给我带走!听候皇上的发落处置!” 侍卫纷纷上前想要拖走蔡鹏几人,只是他们依旧不甘心,拼命地抵抗着,惶恐地哭喊着:“大人,我们知错了!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是有人告诉我们只要我们不承认就可以安然无事的!大人你就饶了我们吧!” 龚祁闻言不免轻蔑一笑,饶有兴味地说道:“然而这些草包最后还是认了。”龚祁的笑意在他原本清俊的脸上显得极其诡异,令歌见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三位官员丝毫没有动容之色,蔡鹏等人见状只好绝望地瘫坐在地。 他们明白就算将背后之人说出来,眼前这三位官员也会全然当作没听见,更何况,为了他们的家人,他们更不敢说,也许这样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蔡鹏细细地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这才恍然醒悟令楷是来诈他们的。 他憎恨地看向立在原地的令楷,骂道:“你就敢说你没有作弊吗!?方才你还承认了那些是你做的事!消失在洛阳城几个月,出现在树下!这些不都是你做过的吗?!” 令楷浅浅地扬了一下嘴角,眼底却尽是漠然之色,他回应道:“不错,这些是我所做过的,可是方才我从未承认自己作弊。” 的确,从头到尾,令楷从未说过自己靠着作弊考取功名,令歌内心赞叹佩服着,咬文嚼字的功夫,令楷可谓是炉火纯青。 此时,令楷上前一步走到了蔡鹏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蔡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在场这些考生谁不是辛辛苦苦跋山涉水来到长安?不少人来到长安只能靠一双腿,甚至要花上将近半年的时间,一路上我们都不曾将书本放下过。” “如果说我不在洛阳城两三个月就要给我定罪,那么太学府几乎所有人都应该被带到大理寺审讯,为何这么长时间不在长安城?” 蔡鹏神色一滞,只觉眼前之人虽然嗓音冰冷,但一字一句却如灼日一般,将他们的丑恶尽数曝光。 “我们能走到如今不是因为家财万贯,而是因为我们寒窗苦读数十年,坚持求学,不畏艰辛,不曾退缩。可是你们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仅凭一些银两就可以买到了一些人花上十多年甚至是一辈子都考不上的功名,你们就没有一丝良心不安过吗?” 令楷的一字一句脆如碎冰,击打着蔡鹏等人已在崩溃边缘的神经。同时,令歌注意到令楷的嗓音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此时反而变得有些颤抖激动,眼底更是无尽的愠色。 令楷话音刚落,便立刻引起全场所有考生的共鸣,胡阳率先喊道:“令楷说得对!我们这些书生虽穷,但志不穷!”书生们闻言纷纷附和起来,替令楷也是替自己说一句公道话。 “令楷公子所言极是!我们读书考取功名从来都只是靠自己!从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蔡鹏等人闻言,脸色愈发难看,他们再也抬不起头来看向众人,只能由着被侍卫押走。 瞿元和宋晞看了一眼令楷,两人皆默然不语,只是先后离去。而令楷依旧对着他们两人拱手拜别,当段文宇离开前,他在令楷的身前停了一下,欲言又止。 只听令楷对其说道:“恭送段大人。” 段文宇闻言,眉头亦舒展开来,目光在令楷的身上停留片刻,随后动身离去。 令歌见状,终于长舒一口气,说道:“可算是尘埃落定了……” 龚祁淡然地看向外面的飘风急雨,说道:“离雨过天晴还要假以时日。” 令歌没有细想,他顺着龚祁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天空依旧是无尽的灰色,屋檐前的雨珠正一颗接一颗地滴落着。 也不知何时才能迎来长安的第一个晴日,令歌盼望着。
第67章 雨落长安:5 三位官员离去后,慢慢地,大堂里的众位考生才逐渐散去,令歌本想穿过考生们走到令楷的身边,不想令楷已经朝着他走了过来,脚步一如往常,悠然自若。 “阿楷,你没事吧?”令歌唤道,他看着眼前的令楷,发现此时令楷已经没有方才的凛然之感。 令楷微微一笑,温和地对他说道:“已经没事了。”他的嗓音低沉,有些疲惫之感,却让令歌感到无限暖意。 直到重新看见令楷扬起的浅浅笑意,令歌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他微微颔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听着周围的一切,人语声、风声、雨声,皆在此时交织,似乎一切都不是很真切。 还未回过神,令歌又听见令楷解释说道:“没有提前向你告知我的计划,让你担心是我的不是,方才我也只是有些触动……” 令歌摇头说道:“无妨,我都明白。” 令楷闻言,神色一滞,眉眼间淡淡的愁绪转眼间烟消云散,他微微扬起头,脸上的阴翳亦在此时褪去,面如皓月,眼神深邃如墨却可见光芒,好似闪烁着的黑曜石一般。 “有令歌这句话,足矣。” 令歌微微颔首,低下眼眸,望着自己衣摆上的兰花草,有些出神。 “令歌!”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令歌闻声,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想起年幼时在山上贪玩,师姐们漫山遍野寻他时便是这样的嗓音。 令歌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正是以望舒为首的四位师姐撑伞前来。 同时,令歌注意到身旁的令楷,他发现令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一时间,令歌颇为不悦。 “你这人怎么还幸灾乐祸?昨夜分明是你留我住下来的。” 令楷敛了敛笑意,歉然说道:“抱歉,我只是见令歌你在师姐们的面前实在可爱,这才忍不住地笑了笑。你还是早些同师姐们回去吧,好生歇息。” 令歌无言,只是偏过头去,掩饰着自己逐渐变红的脸颊。 此时辰玉已走进大堂,她的手里拿着两把伞,她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令歌,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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