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后,令歌停在长安城隍庙的门口,因为下雨的缘故,今日来城隍庙的人并不多。 令歌往庙里走去,发现庙里虽然人烟稀少,但是香火未断,依旧萦绕着淡淡的青烟。他打量一番庙宇,发现此处多有修缮,却也难掩其年岁久远。 与此同时,令歌还发现有不少蚂蚁往神像面前的贡品处攀爬而去,他唇角微扬,正合心意。 刚走进庙里没多久,令歌便听见背后嚷起一名女子的声音,如果说甯霞师姐的声音是温婉柔和的,那么这个女声则如敲锣打鼓,给人一种明艳张扬之感。 令歌回头一望,只见从大门外走进来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因为天凉,她的粉白色襦裙外还穿着一件精美的红色短袄。 同时,女子的身后还跟着两位侍从,想来是哪户殷实人家的小姐。 此女面容姣好,只是柳眉紧皱着,面带愠色,也不知在为何而怒。 女子大步地往神像前走去,同时说道:“都说了我不去,管他什么伍公子六公子的,我通通不见!” “小姐……”女子身后的侍从无奈地唤道。 那女子见令歌戴着面具,觉得甚是古怪,因此多看了两眼,却也没多问。 随后,女子走到神像之前,在侍从的帮助下点燃手里的香,开始在神像前祭拜起来。 女子全然不管旁边是否有外人,只听她说道:“小女子雨洁只求未来夫君爱的只是我,而不是我的家世……” 侍从们闻言,急忙地提醒一声:“小姐!” 同时,侍从们看了一眼旁边的令歌,令歌见状立即偏过头去,装作没听见一般。 令歌心里想着这位姑娘倒是与众不同,似乎一点也不把世俗的评判放在眼里。 那女子并未在意侍从的提醒,只是继续在神像前絮絮叨叨着。 “求店里的生意愈发兴隆,父亲健康平安,兄长早日娶亲生子,继承家业……” 一旁的令歌挑眉,饶有兴致地听着。 “最后,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说罢,女子站起身来,带着自己的侍从们离开城隍庙。 令歌留在庙里,看着燃着的香火冒着缕缕青烟,一时间他出了神。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令歌想起看过的小说话本,似乎要实现这句诗实在不容易。 而后,令歌趁着庙里没有他人,便走到神像面前,低语道:“多有得罪。” 随后,他看着桌面上的那些小蚂蚁,微笑道:“有劳你们了。” 离开城隍庙之后,令歌回到凌岚药局,发现辰玉早已在凌岚药局前堂等候多时。 为了掩人耳目,辰玉便在前堂帮忙,见到戴着面具的令歌回来,她示意旁边的伙计将令歌引到后堂。 很快,辰玉腾出手回到后堂,问令歌道:“怎么样?” “一切顺利。”令歌颔首应道。 傍晚的时候,令歌已经换好自己的衣服出现在前堂,和师姐们一同帮药局做事,这时,从门外走进来几个药童,只听他们兴高采烈地对众人说道:“可不得了,今天的城隍庙发生了大事!” “怎么了?” “那里的神仙居然显灵了。”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那几个药童,都是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 “那神像前的桌子上,出现了好些蚂蚁,竟然拼成了两句话。” “什么话?可别卖关子了。” 小药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明火夜雨灭,东北文曲出。” 众人不解,这是什么意思?是一种预示吗? 大家讨论着,不过转眼便抛之脑后,只有几位师姐看向令歌,令歌却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在药柜前整理着药材,师姐们见令歌如此,也不多问,只当闲谈笑话一般,随后忘却。 等到夜色笼罩整座长安城时,令歌来到屋顶坐下,面朝着太学府的方向,静静地观望着。 今夜天色漆黑,不见星月,好在长安城灯火辉煌,不至于让长夜陷入一片沉寂。 “令歌在等什么呢?”此时辰玉也爬上屋顶,坐在令歌的身边。 令歌微微一笑,回应道:“等着文曲星降世。” 辰玉一笑,不再言语,她已经大概明白令楷和令歌的计划,眼下只用等着好戏开场。 两人一直坐在屋顶,各有各的心事,只是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口。 “师姐,你是喜欢侍辰师兄的,对吗?”令歌突然偏过头问起辰玉。 辰玉先是一愣,随后又笑了笑,“令歌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辰玉盯着令歌,发现令歌的眼中正倒映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只是心里却被人间烟火所填满。 “怎么不一样了?” “现在说起这些儿女情长之事都不会脸红了。” 令歌愣了一下,一时间他无话可说,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一阵滚烫。他暗暗庆幸,好在夜色如墨,难以察觉。 辰玉也不再笑话令歌,她看向天边,微笑着说道:“令歌可还记得在塞外的时候,有一天日落,你问过我什么吗?” 令歌想起那天的大漠黄昏,夜色降临,回应道:“记得,我问师姐,塞外的人到了中原生活就会过得好吗。” 辰玉点头,叹息道:“当时我说,脚下的路通往哪总是说不准的。” 她转过头看向令歌,继续说道:“太多的顾虑只会让我们止步不前,连路是通往何处都不知道,走路之人又何须在乎旁观者的眼光呢?” 令歌想起白日里的那位叫“雨洁”的女子,明明自己应该比她更自由洒脱才是。 “师姐我们永远站在你的这边。”辰玉微笑着,一双眼睛凝视着令歌,似乎看穿一切。 “我们都希望令歌你这一生平安快乐就好,想做什么便去做,可别错过了。” 令歌闻言,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一直琢磨回味着辰玉的话语。 突然,令歌发现一片红光在天边隐隐地闪烁着,之后愈发强烈,映红辰玉和令歌的脸颊,只是两人的神色都有些低落着,迷茫着。 “开始了。”令歌淡淡地说道,同时,他的眼中正清晰地倒映着那天边的红光。 辰玉微微点头,而后她仰头看着夜空,只觉黑云愈发沉了下来。 “大雨将至,我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辰玉站起身来,又赞叹道:“夜雨落长安,火灭文曲出,此计甚好。” 令歌依旧坐着,他看向辰玉,一身红衫在火光的照映下愈发明亮夺目。 “阿楷一向足智多谋。” 说罢,令歌侧过头去,继续看着天边的火焰,阵阵浓烟正将夜空染得愈发漆黑。 “但愿他能够顺利渡过此劫。” “会的。” 令歌颔首,然后站起身来,恰好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鼻尖。 雨落长安,如约而至。
第64章 雨落长安:2 长安太学府大火之后的第二日,长庆十四年,四月初八,白雨如珠落在窗边,惊扰众人的梦乡。 昨夜,令歌听着窗外的雨声睡了整宿,一夜无梦,如今醒来看着周围的事物,只觉一切都不是很真切。 房间里朴素无华,灰色的床幔前挂着一个装有药草的香囊,令歌坐起身来,抬手将香囊拨了过来,发现它正散发着清新的药香。 令歌很是熟悉这气味,他想起之前无忧也配过相似气味的香囊,当时里面放的都是丁香、金银花之类清心安神的草药,想来这个也是差不多的功效。 良久,令歌放下香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在长安城,虽然不必像在洛阳的时候每日早起去书局帮忙,但他却觉得比在洛阳时更为拘束。 令歌想起昨日见到的令楷,眼睛下有淡淡的乌青,神色甚是疲惫,他决定待会等言信来药局,让言信带一个香囊过去,好让令楷安神。 正想着言信会何时过来,令歌便突然记起离开洛阳之前,无忧曾塞给自己一大包袱的药,也许里面会有令楷可以用上的。 令歌起身,将放置在木桌上的包袱打开,发现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各种药瓶和药盒,每一件上面都有一张纸条,注明功效。 令歌将那些药一瓶接一瓶地拿起来打量,发现各种各样,有治外伤的、治内伤的、祛风寒、祛湿的…… 突然,令歌神色一变,只见他将手里的一瓶药立即放了回去,又拿起两瓶祛风寒和祛湿的药,快速地把包袱重新打结系上,提起来往被子下一塞,最后转过身便夺门而出。 走在去前堂的长廊上,令歌默默地在内心给无忧扎着小人,他懊恼不已,无忧这是塞给了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正想着,令歌就迎面遇上脚步匆忙的盛楠,见盛楠一脸焦急的模样,令歌心里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师弟,那边来人了。”盛楠说道,“现在人就在客室里,我们赶紧过去。” 令歌微微点头,他跟上盛楠往客室的方向走去。 折雪曾说过,到了长安城会有人来接应他们,只是这人又会是谁?令歌猜想着。 走进客室里,令歌便见到几位师姐正端坐在长桌的一侧,她们对面则坐着一位戴着黑色斗笠的人。 那人身形纤瘦,依稀可见是一名女子,女子身后还站着两名侍女,穿着打扮都不似寻常官宦家的侍女。 那女子见令歌走了进来,从黑色斗笠下发出一声轻脆的笑声,笑声中并无恶意,相反令歌能感觉到那人见到自己是由衷的开心。 令歌来到辰玉和望舒的中间坐下,正好在那女子的对面。 女子见令歌坐下后,便将头上的黑色斗笠取了下来,黑色纱巾拂过之后,露在令歌等人面前的是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面孔。 只见那女子的脸颊略施粉黛,容貌端庄,身着一身寻常的衣裳,却依旧难掩其高雅不凡的气质,同时,她的双眼犹如散发着透亮的光芒,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大气聪明之人。 “百闻不如一见,白少侠果然生得俊秀无比。” 女子从令歌的脸上敛了敛目光,又道:“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倾秋,与各位初见,甚是欣喜。” 倾秋的嗓音淡淡的,充满正气,着实让众人心中一颤,眼前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后宫女相”,当今皇后的贴身女官,即便是朝中大臣见了她,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倾秋面带似有似无的笑意,不知为何,令歌看见她便想起了折雪。 虽然两人的眉眼之间都有一种含笑与清冷的复杂之感,似乎永远让人对她们捉摸不透,但是今日眼前的倾秋眼底似乎有更多其他的情绪,令歌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倾秋好像在期待着何事。 只听倾秋继续说道:“今日我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密旨,特地前来召白少侠入宫,面见娘娘。” 几位师姐皆看了一眼令歌,令歌知道这件事或迟或早都要面对,倒也稳得住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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