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说的是……”张槐默默道。“只是下官以为,二殿下毕竟是皇子,审讯起来,确实颇为麻烦。宗人府那边之所以毫无进展,想必也是有所顾虑。下官想,宗人府都审不出来,刑部也……” 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宋阅不由低斥一句:“还没审,就说审不出来,你这刑部尚书,就是这么当的?还是说,你是担心得罪什么人?你怕得罪皇后娘娘还是靖安侯?” 张槐垂了垂首:“下官并非担心得罪什么人。只是这件事情,刑部只是从旁协助,并非主理。即便最终审不出来,陛下也只会怪罪玄羽司和宗人府办事不力,怪不到刑部头上。阁老,我们为何一定要蹚这个浑水呢?” “放肆!”宋阅霎时冷了脸色。“贵妃娘娘中毒,皇嗣遇害,陛下既然让刑部协助调查,你却只想着撇清干系?!” 张槐一听,自是坐不住了,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阁老教训的是,下官知罪。” “还不赶紧去办事!” “是,是。”张槐忙答应着。“可是……刑部要从宗人府调人,只怕还需要阁老一道手谕。” 宋阅冷了神色,写了手谕给他。 张槐接过那张手谕,舒了口气:“多谢阁老……” 宋阅阴沉着脸色:冷声道:“方才你说的都在理。可是这件事情,老夫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当初就不会请旨让刑部一同参案。” 张槐擦了把额角上的汗,拱手道:“下官明白了,一切按照阁老吩咐行事。” 宋阅没再回话,只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润了润喉。过了片刻又道:“对了。先前,给贵妃娘娘诊治的御医,是何人?” 张槐如实道:“是太医院的贺太医。听闻,玄羽司已经问过话了,没什么疑点。” “你吩咐人,把他带来刑部,亲自审一审。”宋阅说。“贵妃娘娘怀孕之后,一直是由他负责安胎。如今,贵妃娘娘因饮食而中毒,他这个御医,当有首要责任。” 张槐一时无话。虽说宫里的娘娘怀孕之后,都会配有御医来安胎,可是御医只是定期到嫔妃宫里去诊脉而已,日常饮食,他们只负责提出建议,也没有将每一餐都事先检查一遍的责任。 可是张槐毕竟不敢直接说出口,只拱手答应了下来:“下官遵旨。” 回到刑部衙门值房,张槐瞧着案上的卷宗,叹了口气。刑部左侍郎孙晨德走上前来,坐到了他身侧。 “大人,方才下官瞧见宋阁老出去的时候,似是脸色不太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槐面无表情:“淑贵妃娘娘中毒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个结果,阁老这是着急了。” “原来是为这件事。”孙晨德悻悻道。 张槐叹口气,把宋阅的手谕递给他:“你带着这份手谕,去宗人府把二殿下要来,就说是首辅大人之命。再去把太医院的贺太医请过来。” “二殿下?宋阁老要刑部审二殿下?”孙晨德接过那张手谕看了看。 “是啊。”张槐颇为无奈。“宗人府都审不出什么结果,阁老觉得,刑部能审得出来。” 孙晨德想了想,说:“按理说,后宫的案子,本与刑部无关。宋阁老如此关切,想必也是因为贵妃娘娘是他侄女儿吧。” “那不然呢。”张槐淡声说。“宋家满门的富贵,都指望着贵妃和大殿下。如因贵妃流产,突然丢了个侄外孙,你着不着急?” 孙晨德:“太医院的贺太医好请,可是二殿下现在身在宗人府,他们若是不放人该如何是好?” “先去把贺太医请来。”张槐闭目摁了摁额头。“宗人府那边,把宋阁老的手谕给他们看,就说,是陛下让刑部协助调查的。” 孙晨德拱了拱手:“是,下官知道了。” 傍晚,太医院散值后,贺长莲就去了延禧宫,准备给淑贵妃娘娘诊脉。自从她小产之后,贺长莲每日三次去延禧宫请脉,经过了几天的调养,淑贵妃的身子也终于隐隐有了起色。 请完了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等到他出宫回家,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些时日就是这样,为了宫里这位贵妃娘娘,他早起贪黑,还要想方设法为其调养身子,不得有半分疏漏。数日下来,弄得他甚是疲惫。不知不觉间,贺长莲坐在马车里,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时犯困,竟然打起盹来。 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贺长莲惊醒,以为到家了,于是掀开轿帘,准备下车。 正值深夜,外面漆黑一片,他仿佛看到有个黑影向他袭来,他正想惊呼,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个黑影突然点了他的哑穴,让他呼喊不得,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麻袋将他整个人套住。贺长莲用力挣扎着,却没有起到任何用处,最终,那麻袋被封住,他整个人就这样被扛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被放到了地上,这个时候,他已经挣扎累了,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了。 随后,麻袋口被解开,骤然得见天日,他还不太适应光亮,贺长莲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只见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他继续打量了一下四周,心里突突直跳,直到看见了坐在圆桌前的人。 贺长莲看着那人,微微一惊,因为他见过此人,毕竟,世间少有相貌如此出众之人,看一眼就能记得住。此时,只见那人正单手执着茶杯,静静品茶。一双凤目微微上挑,形貌昳丽,若人间珠玉。 贺长莲想出声,但是因为被点了哑穴,嗓子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贺太医,久仰。”那位公子弯了弯眸,那一笑,目光流转,顾盼风流。“给他解开穴道。” 身边的人领命,走到贺长莲身边,在他颈侧点了一下穴道。 贺长莲深吸一口气,眸中染了几分惧色,支支吾吾道:“下官……贺长莲,见……见过信王殿下。” 【作者有话说】 预料的没错下周果然是2w字的榜单……所以会连更一周,一直到下周三。
第69章 “贺太医不必多礼。”段愉辰笑笑,瞧着刚从麻袋里出来的贺长莲还跌坐在地上,于是吩咐道,“还不赶紧把贺大人扶起来?” 季临领命,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落座,贺长莲抬了抬头,微微张口,他认出了此人就是在马车上点了他的哑穴,并给他脑袋上套麻袋的人。 贺长莲没敢说什么,只是依言坐在了椅子上。但却也只敢挨着椅子的边坐,没敢坐实。 “不知信王殿下……深夜召见,可是有何要事?” 段愉辰轻笑:“确实有事想请教。只是事出紧急,只能用这种方式把贺太医请来,实在是有些失礼。本王以茶代酒,向贺太医赔个罪。” 说罢,他抬眸示意季临给他倒茶。 贺长莲慌忙接过茶,诚惶诚恐:“王爷折煞下官了,下官岂敢让王爷赔罪。” 说着,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段愉辰也放下了茶杯,问道:“听闻,贺太医是松江人?” 贺长莲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他与这位信王殿下从前并无来往,今日突然被强行掳来这里,已是奇怪,他竟然还知晓自己的籍贯,更是令人惊诧。 贺长莲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得小心翼翼如实答道:“下官确实生于松江府,自幼习医,来凤京府也已经有十几年了。” 段愉辰点了点头,食指微曲,指节有意无意地轻敲桌子:“许是贺太医在凤京府时间太长了,是不是忘了一些事情?” 贺长莲吸了口气,支支吾吾道:“……还请信王殿下指教。” 段愉辰笑笑,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听闻,松江府一带,种植着一种名叫雪青紫芨的药物,药性与芨青草相似,但不会像芨青草那样,食用后会致孕妇流产。此物极其罕见,一般的郎中,听都没听说过,总会将其误认为是芨青草。”他声音微顿,“贺太医,知道本王想说什么了吧?” 贺长莲神色微变,却还是道:“……臣生于松江府,确实听说过这雪青紫芨,但是从来没有用过。” 段愉辰脸上还是挂着笑:“贺太医,你还想狡辩到什么时候?” 他微眯双眸,笑意不达眼底。“本王已经差人验过了,淑贵妃所中之毒,根本不是芨青草。她所食用的鹿肉中,掺了一味雪青紫芨,本王所言,可对?” 贺长莲脸色煞白,心下千回百转,颤声道:“可是……经过太医院其他御医的诊治,贵妃娘娘中的确实是芨青草之毒!更何况,雪青紫芨的毒性远远不如芨青草,又岂会致人流产?” “这就是芨青草和雪青紫芨的相似之处,只靠诊脉,雪青紫芨之毒,确实会令人误诊为中的是芨青草之毒。只有验毒物本身,方能区别二者。”段愉辰眯眸道。“实话告诉你,淑贵妃所食用的鹿肉残渣,本王已经派人查验过了,里面的毒物,确定是雪青紫芨无疑!” 段愉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贺长莲,你还想继续狡辩吗?” 贺长莲再也坐不住了,他直接从椅子上滚落下来,跪到了地上:“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段愉辰见他承认,面色稍缓:“如此说来,你承认淑贵妃所中之毒,是雪青紫芨,不是芨青草?” 贺长莲心里突突直跳,不知到底该不该承认。 “你只要说的是实话,本王保你性命无忧。”段愉辰道。“若有半句假话,明日早朝上,本王就会当着群臣的面弹劾你,毒害贵妃娘娘。” 说着,段愉辰微微弯了弯腰,靠近贺长莲,凤眸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一个月前,本王曾经在朝堂上公然弹劾内阁首辅宋阅,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的吧?堂堂首辅大人,都被罚俸停职了,你区区一个御医,若是担上这么重的罪名,会有何下场?” 贺长莲两股战战,赶忙磕头:“我说,我说……贵妃娘娘中的毒,确实不是芨青草,是雪青紫芨!” 听到这里,段愉辰这才直起腰,轻笑一下:“季临,赶紧把贺大人扶起来。” 季临领命,上前将贺长莲拉了起来,重新坐下。 “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往下聊。”段愉辰也回到他的座位上,又道,“雪青紫芨的毒性,不会致人流产,但淑贵妃食用加了雪青紫芨的鹿肉,孩子却没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贺长莲低了低头,又陷入了犹豫。 “难不成,是你用药不善,致使淑贵妃流产,然后想了这么一招,来混淆视听?” “不是的!”贺长莲连忙否认。 “那你自己来说。”段愉辰淡笑道。“说出来,本王才能保你性命。” 贺长莲十分为难,脸色也极其难看。他抬头看了看段愉辰,只见段愉辰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候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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