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认命地呼出口气,抱着枕头躺好。 “我都那样了,你干嘛还守着我。” 卫戈手上一顿,冷哼道:“不是为了你。” 针尖扎进肌理,林晗轻嘶了声,一时分不清是心尖上的锐痛,还是背后传来的。 屋内烛火越来越旺,烛台上蜡油烧成了小堆。针灸完毕,林晗合上衣衫起身,一阵天旋地转,即将栽倒在榻上,却被身边人伸手稳稳扶住。 卫戈盯着他,目光灼灼:“感觉如何?” 两个人都在故作疏远,可身上的反应却是诚实真挚。只是被他一碰,林晗便涌起一股酥痒,方才挨的针都白扎了。 他飞快挣开手,佯作镇定道:“我没事了,你出去吧。” 卫戈凝视着他晕红的脸颊,怀疑地眨眨眼:“真没事?” 林晗撩起眼皮:“出去。” 卫戈弯弯唇角,从容道:“你这毒解不了,到明天早晨还是这副模样,怎么出门见人?” “那你想怎样?”林晗无谓道。 卫戈眉间浮上些愠色,指头不动声色地蜷紧。 “衡王,你我早就私定终身。说分开只是你一面之词,我没答应,你就还是我的人。” 林晗了然一笑,手掌一扫身边床榻,换了副温软声气,叹道:“也是我考虑不周,让你急急忙忙赶回来,连个下榻的地方都没有。上来吧。” 说罢他合衣躺下,转向墙壁一侧,静静瞧着毡帐上颤抖的影子。一阵衣甲窣动,卫戈轻手轻脚上榻,静待片刻,便小心翼翼凑到背后,伸手圈他进怀。 塞外风声怒号,林晗窝在他怀中,头顶感知到卫戈灼烫的呼吸,整个身子涌起平和的暖意,像是被柔软细腻的皮毛包裹住,不知不觉便稳下心神。 卫戈捉住他指尖,牵到唇边啄吻两下。 “你心里难过,为何从来不跟我说?”卫戈道,“是怕我也难过?” 林晗闷声不答。卫戈便将他拥得更紧,嗅着发间温热馥郁的香气,哄道:“含宁,说话。” 林晗鼻间一涩,道:“我一个男子,整日凄凄惨惨戚戚,像什么话。” “逞强。” 卫戈顿时凝住,情不自禁想起那块玉佩。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看似坚韧实则不堪一击,才会明明渴求着珍爱,却总是畏缩抗拒。 “那你还喜欢我吗?”他追问道。 林晗又不肯说话。卫戈贴着他的鬓角厮磨许久,细碎的吻落在眉梢发间,辗转亲昵,不出几息,情念像是涟漪般荡开,熏染着彼此心神。 “……哪能说忘就忘,想不喜欢你也得花时间。” 林晗被他把玩得眯起双眼,压抑着喘息侧头躲闪,却像极了欲拒还迎,挣动一番,鬓边墨发蓬散。 卫戈掌握他的腰肢,轻笑两声:“我不止喜欢你,我还想做你的依靠。只是含宁什么都不愿告诉我,即便难过也要自己憋着。” 林晗羞得抬不起头,支吾道:“你……我……我赶你那么多回,你一点都不恨我吗?” “我不像你想得那么多。偶尔怨恨你,也是因为喜欢你。”卫戈顺着眼帘,斟酌道,“要是你真想分开一段时日,那也无妨。我等着你。” “等我?”林晗耷拉着眉毛,心中震撼。 卫戈眼目幽深,认命道:“等你回心转意。” 他本以为卫戈会想着怎么报复他,此时被这番表白惊得目瞪口呆,良久道:“你对我真好。” 卫戈却自嘲:“怕是还做得不够好。要是再好些,含宁便不会跟我分开了吧。” 林晗翻过身子,迟疑着伸出手,搂住卫戈脖颈。几缕月色漏进帐里,恰好淋在他面颊上,秀丽的眉目澄明如冰雪。 “含宁真好看。”卫戈抿唇淡笑。 林晗俯身贴近他,枕着坚实安稳的肩头,道:“你想抱我吗?” 卫戈在他额上落了几个吻,拥着林晗消瘦的后背,将他压在身下。林晗微微喘息,垂委的发丝与衾被的皱褶纠绕在一块,如同一湾盈满月色的河川。 他仰躺着张开两腿,紧贴着一截劲瘦有力的腰,感受着肌肉下彼此交叠响应的血脉。卫戈拨开他脸侧的发丝,指头细细描摹着眉目,温柔嗓音中夹杂着低哑的气息。 “含宁好乖。” 林晗闭紧双眼,偏头在他掌上亲吻一下,再蹭了蹭。 他好像在卫戈掌下变成了一汪清河,翻起缠绵水流,潮声冲荡不休。 动静之间,帐内烛火倏然熄灭。林晗下意识攀紧身上的躯体,在冷夜里打了个哆嗦。卫戈低声喘息,捞起他的腿根,弓身迷乱地吻他。 “别害怕,有我在。” 一夜转瞬即逝。夜里太过尽兴,林晗累得浑身脱力,勉强睁眼,便见挂起一半帘子的窗外深黑的天穹。 朔风荡涤霄汉,几颗小星在云絮间闪烁。他估量着时辰,慢吞吞坐起穿衣,穿到一半,被身边人勾着腰揽进怀里。 “这么早要去哪?” 林晗麻木地轻叹:“贺兰稚。” 卫戈嗓音略微沙哑,道:“噢,他邀你去雾山狩猎。要我陪你么?” 林晗瞪他一眼,反问:“你陪我?” “当初不就是这样,你去哪我都跟着你。”卫戈掀开被褥,利落地系上腰带,“有我在,贺兰稚也别想耍什么花样。”
第212章 雾山冰戏 林晗瞅着他,待穿戴好了,从旁取出个彩凤浮雕的小匣子。匣中以白玉为底座,镌刻丛丛羽纹,其上摆放着卫戈的面具。 卫戈会心一笑,拿出面具戴上,不禁发问。 “怎么随身带着?” 林晗未及细想便说出实话:“你不在的时候总要找件东西看看。如今有太诰了,这个你拿去。” 卫戈颔首应下,披上军士的衣装,出门点了些人马。他一戴上面具,周身便溢出股诡谲锋韧的杀意,抬头时看向林晗的眼神却是柔和温驯的。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剑锻出了柔软的心肠,将自己刚柔两面毫无保留地奉给主人。 林晗想起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忽然觉得该赠他一柄佩刀。 卫戈调度好随从,从外边卷起帐帘,微微颔首,迎他走进长风大漠。 凄寒的风裹着沙土袭来,平地陡然窜起楼阁似的烟洞。林晗扯紧了肩上斗篷,埋头疾走到战马跟前,跃上马背。他仰头四望,广阔天地外沉积着一圈参差深暗的山峦,黄沙背后,绵延的山脉像是苍老的巨人,醺然偃卧,迷离双眼与他沉默对看。 雾山距离卡铎约莫二三十里,山势高峻,终年有雪,自古以来便是塞外猎场。显历年间达戎与梁朝亲和,达戎王进献过珍贵的白驼白鹿,便是出自雾山北麓积雪深埋的参天松林。 他们出发之前便派遣斥候探查雾山周边,贺兰稚并未布下兵力,只带了一队亲兵,天不亮便登上围场,在北麓弯弓打猎。 晨曦时分大漠上飘着小雨,马匹跑到雾山附近,雨丝变成了细碎招摇的颗粒。林晗挥师登临山道,到了半山腰,号啕的风涛里隐隐飘着幽咽的胡笳。他放眼一望,达戎族的穹顶离宫接连成片,悬在一塘浓雾袅袅的山谷中,雾色里火光明灭,旗帜暗涌,正是达戎王卫队所在的标志。 胡笳声戛然而止,林晗微微皱眉,传令麾下等在原处戒备。不一会冰雪骤降,漫天纷扬着灰白的尘埃。 山林中兵甲响动,白雪黑岩铺成的路径上浮现出一队彀弓持弩的武士。 卫戈沉声道:“他们过来了。” 林晗密切注视着一排排盔甲闪光,寻找贺兰稚的影子。 倏然间战马长嘶,铁蹄叩击着深厚的白雪,发出咂咂的钝响。贺兰稚身披旃裘,驭马冲开卫队,脸上洋溢着意气风发的笑,逆风奔驰时翻露出貂袍里侧猩烈的缎面,挺阔的腰际裹缠了鱼鳞似的皮甲。 他的马旁挂着几匹气尽的灰狼,随着颠簸不停摇荡。温热粘稠的兽血滴洒一路,凝在雪地上。 “你还真的来了?” 弓弦微弱碰响,战马不安分地碾了碾蹄子。贺兰稚揉着马鬃,饶有兴致地凝视着面前的梁人,张口呼出一串白烟。 林晗淡淡道:“我没有弓骑狩猎的心思,二殿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贺兰稚眯起双眼,扬手放出一枝响箭。箭矢疾风般掠去,拉出一尾流星似的弧度,鸣镝声尖锐悠长,响彻云霄。 “开始吧。这山中有白鹿,想必你见过。我和王兄幼时常来这里狩猎,他运气好,猎到了白鹿,王汗大喜,从那时起就将他视为储君。” 林晗扬眉一笑,盯着他身边沉默的金发护卫。此人跟白莲教的明无心骨相神似,一看便知二人有亲缘。 “那个明无心是你的人吧,二殿下?”林晗道,“在盛京的大王子也是你杀的。” 贺兰稚置若罔闻,转而说起往事,指向不远处一座穹庐:“父汗喜爱狩猎,我为了博得他欢心,住在这荒凉的雾山整整五年,就是为了苦练射艺,盼他一个青睐的眼神。结果呢?不管我猎到的是熊狼还是虎豹,竟然比不过王兄好运捡来的白鹿。衡王殿下,上天对我们这样的儿子是不是向来不公平?” 林晗笑道:“我以为二殿下要图谋天下,不应当问这样的问题。” 贺兰稚眯了眯眼:“人心不是石头,我看得出你跟我一样怨恨,只是你不承认,装作不在意。假若你跟我一样,恨就挥刀而起,你会少很多痛楚。穆秉恪,你是叫这个名字吧?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用梁国话来说应该同病相怜,我们能做朋友的。” 林晗微微颔首,紧拽马鞭:“狩猎吧。一个时辰后见。” 他执起缰绳,矫健地冲出人群,大风扬起肩头斗篷,身后随从山呼海啸地跟上。卫戈紧追在他左侧,手中马鞭呼哧厉响,回声宛若雷霆涌动,绵延在山谷深林间。 “贺兰稚犯了什么病?”卫戈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呼啸的风里,“对着敌国亲王一诉衷肠?” “他使攻心的计策,想拉拢我。”林晗爽朗地笑着,一抽马股,“这厮狡猾,我都快被他说动了。” 卫戈凝默一瞬:“你身子才好,真要去狩猎?” 狩猎耗费体力,林晗如今的情况怕是撑不住。他思量一瞬,勒停了战马,让手下军士到林中打猎,自己带着卫戈拐进另一条僻静的路,策马走在白雪皑皑的丘坡上。 坡上没有树林阻挡,视野开阔,一眼能望尽荒莽的瀚漠。两人逆着风雪并辔缓行,卫戈忽然道:“夫人会不会知道合欢毒的解法?” 林晗摇摇头。说起母亲,他首先挂念到的却是清徽。不知他离去这么久,在那边过得如何?不过经卫戈一提,他倒想起穆思玄说过的一番话。 “她在宫里就生下你,借此要挟西平侯带她出去,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照着年岁一算,竟发现这话并非全无道理。息姮应当就是在宫中生下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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