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奴婢在花园里浇水……夏姑娘就和公子碰见了,夏姑娘说,说她想公子,想来见公子……” 她一边说着,景奕的脸色就一分分的阴沉了下去,到最后整个书房里冷飕飕的了,景奕才慢条斯理的敲了敲桌案,似乎很淡然,“嗯,然后呢,苏三怎么说?” “公子,公子说……”那会儿苏三说的文邹邹的,这小丫头怎么记得清楚,只能说,“奴婢只记得公子说弄不明白情爱,但是夏姑娘救过他,他会报答的。” 汪公公一听便放下心来,笑了笑对景奕道:“王爷这下可放心了,苏公子对夏姑娘只有感激之情,并无情爱之意,再者说了,这些日子王爷对公子那样好,保不准公子心里已经有了王爷。” “他?”景奕失笑,摆了摆手,“罢了,这一点还不急。” 他嘴上说的不急,其实心里却有些颤动。景奕向来是很有耐心的,可这次却有些焦急了,尤其是这个夏玲儿出现后,景奕愈发的想知道苏三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给他留出一点儿地方,哪怕是立足之地。 扫了一眼旁边给他磨墨的小丫头,忽然就觉得不顺眼了,这磨墨的姿势,手法,做出的墨汁,哪一点儿也比不上苏三,尽管那兔崽子总是敷衍了事,可景奕就是觉得在批折子的时候,有他坐在旁边很好。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把苏三叫来。”景奕屏退了下人,又看了一眼汪公公,“公公也先走吧。” “是,老奴去唤公子过来。” 苏三刚和夏玲儿碰了面,还没到两个时辰,就被王爷召见,心里慌得很,打着小鼓,不安的进了书房。 景奕见他战战兢兢的立在门口,不由得觉得好笑,便缓和了脸色,向他招了招手,“来,帮我磨墨。” “是,王爷。”见景奕面色如常,苏三稍稍的放下心来,跪坐到桌角的木凳上,着手磨墨。 均匀漂亮的朱砂墨在砚台上慢慢晕开,像极了院落里盛开的那株红梅。 景奕却未曾提笔,支着下巴打量着苏三的样子。他垂着眼帘着重于自己的工作,睫毛纤长,景奕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眸子里带着云雾烟雨。 苏三磨了一会儿,将墨汁倒入墨斗中,却不见景奕伸笔来蘸,心里有些奇怪,抬眼看向王爷,与他的目光交汇之间,苏三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把头低下了。 “王爷总看我干什么?” 十分平常的语调,听在景奕耳中却有些嗔怨撒娇、欲拒还迎的意味。 景奕笑了一下,提手蘸了一点儿红墨,在苏三眉间抹了一点殷红的朱砂,“你长得好看,还不让人看了?” 额头一丝凉意转瞬即逝,苏三抿了下嘴唇,干脆放下了墨条,有些忿忿的,“王爷既然不写字,那叫小人研墨做甚么?” 景奕失笑,“你的胆子愈发大了,还学会顶嘴了?” “小人没有!” “你看,又顶嘴。”景奕伸手拧了把苏三的脸,宠溺的训斥,“也就是你敢和我对着干,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景奕待他与常人不同,苏三心里是知道的,可是,情爱这种事说不明白,道不清楚。身份,性别,皆是芥蒂。一个身居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身份卑微,胸无大志,只想安稳度日。 两人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千沟万壑,未来总有许多的意外和风险。苏三胆小,思虑多,不敢迈出那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一步……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那么半分的情意。
第四十四章 天生凉薄心 “苏苏,你老实告诉我,想娶亲吗?”景奕将苏三拉入怀中,低头亲吻着他的耳廓。 温热的触感让苏三瑟缩了一下,小声回道:“小人为奴,没有主子的同意,不敢成家。” “为奴?”景奕愣了一下,要不是苏三提醒,自己都要把那张卖身契忘在脑后了。那张薄薄的纸对两人来说都不算好的回忆,景奕顿了一下,抬手把玩着苏三的一缕头发,问:“如果没有那张契呢?你想不想娶亲?” 苏三垂下眼帘,低声道:“王爷对小人有恩,给了小人正经的职位,还曾恩惠过家里,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人会尽心尽力的服侍王爷,直到王爷厌倦之前,不会动成家的心思。” 那缕头发忽然被紧紧的拉了一下,苏三觉出点儿疼来,景奕的声音就有些冷了,“报恩?你就只会这一个借口吗?” 当初自己给了他侍卫的名头,本想是借此才牵绊住他,没想到却反而成了苏三搪塞他的挡箭牌。 “我不需要你报答,也用不着你的职守,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说一句喜欢我?” 他一字一句的,如同利箭刀枪,将苏三驳得无话可说,几乎白了脸,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景奕逼问了半天,却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只得苦笑一声,捏着苏三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 苏三长得很秀气,但并不女相,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明朗婉约。秀气的眉眼,眼梢微挑,带着一丝风情,眸子带水,柔软的粉唇紧抿着,似乎很固执,又似乎不堪一击。 景奕看了半天,最后感叹了一声,“你啊,真是天生了一副温情相,却生了一颗凉薄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莫名有些伤感,苏三从未见过向来冷硬的景奕露出这样的眼神,心里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就像幼时自己养的那条小狗被人下了药,缩在地上濒临死亡的时候,自己无助又迷茫的跪在它身边,想做些什么,又手足无措。 “王爷,我,我……您别……”苏三平时的伶牙俐齿都使不出来了,急的结结巴巴的,想去安慰他,却又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 景奕听着他的声音带了哭腔,也有些诧异。自己只是想加把火逼一逼他,没想到就变成了这样。赶忙把人搂进怀里,低头亲着他,“别急,是我说过火了,我的过。” 顿了一下,才退而求其次,“我也不逼你喜欢我,只要你不讨厌我就行。” 苏三险些哽咽,脱口而出,“王爷,小人从来没有讨厌过您,只是……对不起,我搞不懂,我什么也不明白……” 就这么一句话,就好像在景奕心里燃起了火,一下子温暖了起来,他抚摸着苏三柔软的头发,低声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那会儿对夏玲儿说的话,让我很高兴,你不喜欢我,幸亏也不曾喜欢上别人。” 苏三一惊,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王爷派人监视我?” “你想多了,只是花园里的丫头碰巧看见了,来告诉我一声罢了。”景奕更紧的搂住他,“反正你也不喜欢她,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她是我的恩人。” “我知道,她救了你是不是?既然对你有恩情,那我也该好好对她。”景奕低声为他宽心,“我保证,只要她不逾矩,会放她走的,也会替你还了她的恩。” 苏三感念的叹了口气,“小人欠了夏姑娘的恩,王爷又替小人还了恩,那小人还是欠王爷的,有什么分别呢?” 景奕坏心眼的笑了,“这可不一样,我的恩很好报的,你只需……”他低头在苏三耳边说了几句话,苏三一下子涨红了脸,伸手推开景奕,愤然道:“王爷!这种下流话,大白天的!太不知羞了!” “两口子关起门来说话有什么知不知羞的,又没人听见。”景奕挑起苏三的下巴,凤眸微挑,“还敢训斥我?苏侍卫,你是不是皮痒了?嗯?” 苏三吓得一哆嗦,连忙讨饶,“没有,小人没有……” “什么没有?我看明明是恃宠而骄了。”景奕故意抓着苏三身上的痒痒肉,逗着他玩,“嗯?是不是?” 苏三的身子本来就敏感,被景奕这样胡乱的玩弄一番,顿时笑得喘不过气来,像个小疯子似的在景奕怀里扭动躲避着,却怎么也逃不过对方的“毒手”。 外面汪公公找准时机,把夏玲儿引了过来,只说是让她打扫一下书房外室。 夏玲儿不疑有他,拿着掸子进了书房,一踏进门槛,就听见里屋传出一阵笑声。外室与里屋隔着一道门,夏玲儿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却能听出苏三的声音来。 毫无忧虑的,率真的笑声传入耳畔,带着男人之间的嬉闹和逗弄,偶尔还夹杂了几声低低的求饶,情人间嬉笑打骂的情景如在眼前。 夏玲儿的脸一下子白了几分,匆匆忙忙的打扫完便落荒而逃。 她对待情爱向来是率直单纯的,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那就努力让他喜欢,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如果对方已经有了良人,自己该怎么办? 横刀夺爱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后来景奕亲自找夏玲儿说了几句话。他们谈话的时候,苏三忐忑不安的守在门口,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一炷香的功夫夏玲儿就出来了,眼眶红红的看了苏三一眼,咬了咬嘴唇,低低的道了一句恭喜,便匆匆离开了。 苏三一头雾水,追了两步又停下了,扭头看向慢慢悠悠走出来的景奕,“王爷和夏姑娘说什么了?” 景奕气定神闲的搂过苏三,低头在他耳边暧昧答道:“我就说了一句话,我说,我和你已经结亲了,婚事都办了。” “?!”苏三瞠目结舌,半晌才堪堪回转过来,“王爷,您身为王公贵族,怎么能胡说八道,颠倒是非?”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早晚的事儿。”景奕毫不在意苏三的指责,淡淡的转了话题,“可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王爷,你……”苏三胸中一口闷气纾解不出来,只好闭嘴不再理他了。 再后来,夏玲儿就走了。 景奕喜欢识时务的人,念着她是苏三的恩人,又想着她家里开着胭脂铺子,便叫张管家寻了几张宫里秘制的胭脂古方,再加上些银子和上等器具材料,一并赠与了她。 至于后来夏家靠着这几张方子,成功开了好几家铺子,逐渐在商家站稳了跟脚,有了名气,便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第四十五章 和离 自从下了几场雪之后,天气愈发冷了,院里的梅花倒是愈来愈漂亮,似有风骨,不惧严寒。 景奕披着件玄色氅衣,站在廊下赏了会儿梅,又道:“这梅花颜色不错,等来年开春了可以多栽几棵。” 汪公公一一记下,景奕又问:“苏三去哪儿了?自大早膳之后就没见着了?” 汪公公连忙笑答:“王爷怕是事务繁忙忘了,今天是公子休沐归家的日子,一大早公子就交了牌子回家去了,怎么也得明日才能回来。” “是吗?我都忘了。”景奕心中有些怅然若失,苏三不在府中,院里的梅花颜色都落了几分,也没赏梅的兴致了,转身向屋里走着,淡淡问道:“本王吩咐的那件事做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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