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拾六离开后,蔡琢才小声道:“今年秦王初入朝堂,陛下不知为何对他这位王爷并无好脸色。虽说现在您还在掌印一职,可秦王与陛下终究是叔侄,大人您就丝毫不担心么?” “担心作甚?”童怜反问,言语中皆是自信,“自先帝在时便是本官与陛下相伴,乃至现在亦是如此。陛下重情义,秦王若是想让本官给他让路,可还要些时间。” 童怜所说的这些蔡琢自然是知晓的,可他今日前来可并非是为了听这些的。蔡琢微叹了口气,摇头道:“掌印终究还是太过年幼,这帝王的信任能给到几时?或许今日陛下还敬您为掌印,可明日呢?下官说句大逆不道的,明日或许陛下就强行收回了掌印令,您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蔡琢所言似乎他当真是在为了童怜思考,再加之那句“大逆不道”,就好似童怜才是这天下之主一般。 “蔡大人的意思是……”童怜敛眸问。 见他像是在思考自己今后与季越决裂后的模样,蔡琢内心止不住地兴奋。他故作恨铁不成钢道:“童大人您现在虽身居掌印之位,可这一切终究还是陛下给的。唯有自己攥在手里的,才是真正归自己所有的东西!” 说前半句话的时候,蔡琢的语气里还夹杂着几分似真非假的忧心,听得童怜忍不住在心中发笑。 “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在朝中安插些自己的人?”童怜假装不解的反问。 见童怜入套,蔡琢先是点头,而后却又摇头道:“此话倒也是,可大人却遗忘了另一件事。” 童怜皱眉:“还请大人明示。” 看着童怜朝自己低头,蔡琢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向童怜的眼神也不复最开始的尊敬:“如今秦王已经入朝,甚至还将你天子太傅的身份要了去,想来也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将你拉下马了。重新扶持亲信虽好,可时间却太长了,哪怕现在就开始寻觅人选,可秦王又哪儿可能等他们。既然如此倒不如将眼光放在现在朝中官员的身上……” 蔡琢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童怜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起身给蔡琢行了个后辈礼:“在下明白了。那不知蔡大人可有此意?”童怜轻笑着将话补全,“为表诚意,怜愿意将此番科举之事全权交予大人。” 蔡琢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科举之事,不过原先他只是打算买通童怜,将自己看中的人安排进去,为此除去先前交出的银子,甚至还在府中备了些待事成之后再让人搬来童府。 可现在,不光这后续的银子不必交出了,就连童怜都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对自己行了个晚辈礼。蔡大人一下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甚至没去思考,自己所说的不过都是官场中的基本,童怜这个当初扶持着九岁帝王的掌印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让人送走了蔡琢,拾六也已经回来了。他看着仅剩两个棋篓的桌案,不由咋舌:“童大人这是又准备做什么了?就连送上门的钱财也不要了。” 童怜笑了一下,回:“有人愿意替我背锅,我又何须拒绝呢?” 粗略回忆了一下童怜最近的动作,再加上蔡琢那算得上明显的举动,拾六咋舌道:“你是什么时候猜到会有人来你这儿讨活的?” “大抵是在知晓秦王入京的时候吧。”童怜起身抚去衣摆上的褶皱,“走吧,该入宫了。”
第103章 迷惘 季青和对童怜的厌恶随着之前的那一次上书弹劾已经不再遮掩,今日自然也是。他用余光撇了眼装模作样行礼的童怜,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起身道:“陛下先忙着,待下午微臣再来授课。” 其实季越并不想季青和离开,他现在还没想好应该用怎么样的神情面对童怜。只是季青和似乎是铁了心准备离开,他也不等季越开口应允,径直行礼离开了。 见季青和与孟苋一并离开,季越略带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童怜似乎也发现了季越心中的纠结,于是也未曾像是之前那般上前,而是停在了主位边的小桌旁。 童怜将油纸展开,见手边并无小碟,于是便直接将点心垫在油纸上往前一递:“芳馨斋出了新品,说是用花瓣烹饪而成的,小殿下可要尝尝?” 看着不远处的模样精致的糕点,季越却不再如之前一般冲过去讨要,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怜怜今日来寻我是……是有什么事么?” 若是以往,季越是断不可能这么问的,他巴不得童怜能时常入宫陪他呢,就如同当初他仍是皇子,而童怜还是他的贴身太监的时候那般。 童怜也发现季越并不想吃糕点,于是便将点心放在一旁。他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陛下似是有什么烦心事。” 听着童怜对自己的称呼,季越下意识摇头:“没有。” “小殿下,我是不是做错了?”童怜望着季越看了许久,就好像是将他上下打量过,又在脑中回忆着自己记忆之中的季越似的。 季越并不知道童怜再说什么,于是便也只能沉默。得不到回答,童怜勉强勾唇,他上前走了几步,又试探性地抬头,见季越并没有反抗,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放在他脑后轻抚——一如长宁元年间,他们彼此最难熬的那段时光。 或许也是气氛太好,季越不由自主地搂着童怜的腰,将自己的脸贴上了他的胸膛。听着缓慢却富有节奏的心跳透过胸口传来,季越那根时时紧绷的神经也悄然放松。 “怜怜。”季越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可语气中却是难以掩盖的失落,“我做得好么?若是皇兄们尚在,他们会比我做得好么?” 童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像是思考了好半晌,然后才道:“我不知。” 没得到肯定的回答,季越手上地力气不由加重了几分,就连脑袋都直接埋入童怜的怀中华,似是不想在听童怜尚未说完的那半句话。 看着季越这过分孩子气的动作,童怜却是突然笑了,甚至还笑出了声。季越觉得有些脸红,可却也不愿让童怜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于是便用脑袋狠狠砸了一下童怜胸口。只是童怜的身子本就不好,被他这么一锤,直接咳嗽了两声。 这下季越是不敢再埋头假装不知了,他立刻抬头一脸关切道:“怜怜你可还好?” 童怜一手捂着口鼻,用另一只手挥了挥,待咳嗽好了才笑着说:“就算我所言小殿下不乐意听,您也不应当这般报复我吧?” “就要。”季越双颊绯红,可还是死鸭子嘴硬道。 童怜并不继续与他争辩,只点头说:“是,奴才任凭小殿下发落。”说完,童怜的话头猛地一转,问,“小殿下怎的突然说起这个?” 提及此,季越方才才稍好些许的心情瞬间就重新跌入谷底:“怜怜,这个皇帝我可曾做好了么?群臣说我偏信你,说我予了你太大的权利,可……” 后面的话季越没有说完,但是童怜却也大致明白了。他反问:“那陛下觉得呢?” “我不知道。”季越摇头,“怜怜,若是大哥没有牺牲,若是……若是当年父皇没有出事,最后成为皇帝的是五皇兄,那一切会不会都会不一样?” “会。” 虽说季越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但是当他见童怜如此果断的点头时,心中的低落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只是,就在季越开始后悔之前,童怜却先一步道:“大殿下征战沙场十余年,陛下却从未立他为储君,想来也是知晓大殿下是将非君。陛下您是先帝唯一的嫡子,若非后来诸多意外,陛下想来也是想要待您再长大些,立您为太子的。” “可——” “小殿下。”在季越开口之前,童怜浅笑道,“您的太傅也曾教导过先帝,虽说曾太傅已经告老还乡,但若是您当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不若修书一份令孟苋亲手交到曾太傅手中吧。” 闻言,季越沉默许久,他并没有开口询问为什么不能像童怜讨教,只是在心中将童怜所言默念了无数次后点头应下:“朕知晓了。” 见季越重新打起精神,童怜又问:“小殿下可要吃些糕点?听孟苋说,您还尚未用午膳。” “吃!”季越兴冲冲道,说着还拉着童怜的手说,“怜怜也一起吃些吧。 “好。” 陪着季越吃了些糕点,童怜这才从宫中离开。 拾六看着面露疲色的童怜,不禁问:“你昨夜不是说将人得罪了么,今日这是带着糕点入宫请罪的?” 童怜阖眸依靠在车厢内,伴随这马车的轻微晃动早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听了拾六的问题,强打精神道:“那位重情,就算是秦王拿着当年的证据去质问他,在他没从我这儿得到准确的回答前,并不会轻易将我弃了。” “所以呢?我在屋外听着,你可像是在给他指点迷津。”拾六问,“童掌印恕属下愚钝,小皇帝若是当真知晓了一切,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好处。”童怜皱眉道,“可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他需要多久就能确定那些都是我做的呢?”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季青和可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等着童怜彻底失了帝宠,好一举将他拉下马呢。 大致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局面,拾六不禁咋舌:“童掌印你说您这是何必呢?若是当年丝毫不干涉,或许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吧,再不济将所有事都早些同小皇帝说了,现在也不需要担心季青和在你们二人之间挑拨离间了。” 闻言,童怜轻笑一声。他睁眼看着自己的手掌,似是自嘲道:“拾六,景帝可是我杀的啊。” 当初在让人给景帝的药中多加了两味让人昏睡的药材后,他让孟实调开了其他暗卫,又让拾贰用景帝的语气声音叫苏志安去屋外候着。等他入了养心殿后,便用季岑给他的匕首刺入了景帝的胸膛…… 回忆着当年的场景,童怜只觉得鼻尖再一次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连掌心都变得黏腻。 他缓缓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继而开口道:“直说了怕是我连今日入宫的机会都没了。” 拾六粗略一想,觉得童怜所说也的确有些道理:“所以,童掌印您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 童怜在听见拾六的问题后难得沉默了两息,最终却依旧给出了这么个答案。倒不是他不愿意和拾六说,只是时至今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了。 看了眼车厢内近乎要睡找了的童怜,拾六叹了口气说:“回府后可还要用午膳?” “不必了,我回去睡会儿。若是有事你再来……” 这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后续,拾六等了会儿没听见后文,转头才发现童掌印竟是直接靠着车厢睡着了。 童怜这一睡就睡了两个时辰,一直到快用晚膳的时间才悠悠转醒。他撑着上半身从床上坐起,因为隐隐的头疼止不住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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