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尉迟骁走了。在百般哄骗之下,裴思睿也相信了顾景林不会离开他,哭累了睡着了。 安顿完孩子后,天已经暗了,顾景林也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书房里,身披暗袍的宋元耀自黑暗中走来,他看着顾景林,眼眸深深。 他们相对着坐着,顾景林给顾景林倒好了茶水,将其推到了宋元耀面前,明明是自行宫后的第一次见面,却熟捻得像是相处许久了般。 二人相顾无言,最终,还是裴嘉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道:“陛下,是顾公子让臣邀陛下来此一聚的。” 这是句废话,却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宋元耀只觉得心中烦闷,但还是强装着姿态,冷笑一声道:“呵,邀我过来?怎的,该给的东西我都给了,还想做什么?” 顾景林淡然地抿了口茶,望着宋元耀缓缓开口道:“陛下给我的玉牌,是假的。” “哦?那当时先生怎么不提呢?拿走了才说是假的,我可不认。” “因为玉牌最终只会落到尉迟骁手中,所以,陛下给我假的玉牌,我很感激,陛下圣明。” 宋元耀紧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后,又语气不善地道:“所以你叫我来到底是做什么?若无要事,我便走了。” 顾景林轻轻一笑,漂亮的眸中流转着狡黠的光。 “陛下,不想毁了尉迟骁吗?”他的语调很慢,句尾带着上扬的笑意,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勾人心弦,“陛下虽登基,但尉迟骁作为一大功臣,与裴家共分朝堂大权,陛下若除掉他,大夏朝堂尽在陛下掌控之中。” 身为裴家主事人,裴嘉泽倒淡然得很,仿佛无关人等般,静静地喝着茶。 “除掉他?”宋元耀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顾景林脸上收回,故作镇定地回道,“如何除掉他?” 顾景林答道:“林深之死是尉迟骁最致命的弱点。宋穆此前与尉迟骁合作,不可能不留有后手,他想必藏着尉迟骁背叛林深的证据。” 宋元耀知道,顾景林说的没错,他手上确实有这样的东西,只是还没有开始用。 “至于除掉尉迟骁的契机,也很简单。”顾景林眼眸中流转着毫不掩饰的野心,“林深遗孀莫名失踪一事,还未水落石出。” 宋元耀大抵明白了顾景林的意思。 故事很简单。 尉迟骁觊觎林深的地位已久,故而私下与月轮盟勾结,杀死林深。 然而,林深的夫人却带着遗腹子逃走了。 尉迟骁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一路派人追杀,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踪迹。 两年后,裴瑜迎娶林夫人,这让尉迟骁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他开始谋划对林夫人下手。 与此同时,月轮盟在裴瑜的谋划下走向覆灭。尉迟骁开始谋划对裴夫人下手,终于在秋猎之时找到了机会。 彼时,还是皇子的宋元耀已然暗中着实查探此事,在预料到裴夫人可能遇到危险后,与裴瑜联手。裴瑜假借重病让尉迟骁放松警惕,同时将裴夫人藏起。而待简风白的踪迹显露后,宋元耀也派人去查月轮盟和尉迟骁曾经联络的证据。 而如今,禹州西月盟一案使裴夫人终于拿到了证据,能够借此检举尉迟骁的恶行。 这个故事虽说给裴瑜添了些莫须有的功劳,但总归是合情合理的,既能圆了裴夫人突然失踪一事,又能提供倾覆尉迟骁的契机。 宋元耀不由得赞赏道:“先生考虑得真周到。只是,先生想要个怎样的结果呢?” 面对这个问题,顾景林没有太多犹豫,或许对于那三人的下场,他在心里已经演算过许多回了。 他平静地答道:“那就要看陛下想做到什么地步了。对尉迟骁,往轻了来说,陷害忠良,谋杀朝廷重臣,再怎么判,终身流放也少不了;往严重了来说,陛下可以顺势罗织一套谋逆的罪名,他没有亲人,便只诛他一人。当然,我建议陛下留他一命,不为别的,只因他确实是扶陛下上位的功臣,若做得太绝,难免让其他人以为陛下是在过河拆桥。” 宋元耀观察着顾景林的神情,漫不经心地试探道:“我本以为,先生恨透了他,巴不得他死呢。” 顾景林笑了笑:“陛下误会了,我并非心软,只是深知死亡对许多人来说并不是最严苛的刑罚。” “正如裴瑜,是吗?” 比起轻巧地要了他的命,让他终身不见天日怕是更令他崩溃,不再拥有曾经的一切,日夜相伴的只有肮脏的牢笼。宋元耀前些日子去看过裴瑜,那个昔日光风霁月的裴丞相,似乎已经有些疯了。 顾景林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站起身来,深深一拜:“请陛下严查尉迟骁,将林深之死的真相查明,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要自由、要玉牌,最后一个愿望,是除掉尉迟骁,将林深之死的一部分真相公布天下。 宋元耀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看到顾景林身上的枷锁一寸寸褪去,看到了一个生命的蜕变。 曾经顾景林向身处泥潭的他拉了出来,如今,他向挣脱深渊的顾景林伸出了手,陪他走最后一步。 “好。”宋元耀深深地望着顾景林,应道,“我答应你。至于你我之间的账,等除掉尉迟骁后,我们再慢慢算。”
第98章 番外四 盛宴(1) 刚到禁宫时,顾景林完全没有办法冷静面对当下的境况。 其实,在他遇刺之后,便落到了简风白手里,被下了药一直精神恍惚着,在大殿上勉强支撑起精神与宋穆对峙,而后便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看着陌生的房间,看着手脚上戴着的锁铐,意识几近停滞。 “夫君,你可终于醒了啊?” 甜腻的声音如同蟒蛇般缠绕着他几近窒息,他抬头看去,只见简风白抱着一大块帘布,冒出了个艳丽的脸蛋,笑眯眯地看着他。 “夫君来看看,这帘子是哪面朝里,哪面朝外呀?” 帘子做得很精致,双面都被精细地用金线绣了不同的花色,看起来价值不菲,与这简朴的房间格格不入。 但顾景林也注意到了放在地上的一个个箱子,箱子里装着许多珠宝和摆件,若一一放上,想必这屋子便焕然一新,成了个奢靡的金屋。 然而,此时此刻的顾景林根本无暇去欣赏这些宝物,跟不可能耐下心回答简风白的问题,他颤抖着抓住手上的锁链,咬牙切齿道:“解开!” 简风白歪了歪头,忽然噗嗤一笑:“解开?我猜猜,夫君是不想在床上被**,想去窗边?还是院子里?裴瑜应该扫干净了吧,但将夫君压在地上,还是会有些凉吧?” 顾景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对上简风白淬了毒的眼神时,他明白,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简风白,你与宋穆合作,是在自寻死路。”顾景林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劝道,“他的胃口很大,你若还想要你的月轮盟,就趁早结束这场荒诞的交易,滚出京城。” 顾景林猜得不错,与宋穆合作一遭,简风白的月轮盟确实让了很多利,但简风白没心没肺惯了,此刻,他只想好好地品尝自己的战利品。 他松了手,厚重的帘子落到了地上,然后,他便迈过了帘子,走到了顾景林的面前,掐住了他的脖颈。 “夫君说的好像有道理。”他悠悠然地笑了,“可是,我现在浴火焚身,只想把你弄哭,怎么办啊?” “你!呃……” 简风白忽然收紧了手,笑道:“别太大声了,要是被他们两个人发现了,我就不能先玩了。”
第99章 和离 尉迟骁要成婚了。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很快便传遍了朝野,众臣皆好奇他要娶的是哪家的贵女,可深入一打听才知道,尉迟骁娶的是一个出身平平的女子。 据说,那是尉迟骁去禹州时遇到的女子,姓顾,似乎只是个孤女。 只不过,尉迟骁一见那女子便喜欢得很,这不,一回京便将其捎带了回来,还红红火火地张罗着要娶亲。 任凭外界风言风语肆虐,身为那传闻中的“顾氏”,顾景林倒是日日呆在尉迟府中,不为外界流言所扰。 只是,尉迟骁自从开始准备成亲之事后,便变得与裴瑜一样奇怪,明明是一厢情愿的事情,他自己却十分乐在其中,仿佛将这事用心准备了,便证明了他们二人相爱一般。 这日,尉迟骁带来了几个样式的喜帖,让顾景林选个喜欢的,顾景林懒懒地抬眼看他,眸中含着淡淡的讽刺。 “这事你自己玩得开心便是,何必再来问我的意见?” 尉迟骁面上的笑意一寸寸淡去,凛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冷意,但他还是握住了顾景林的手,尽可能耐心地说:“成亲,是我们二人的事,成亲后,你便是我的妻了。” “然后呢?继续在京城呆下去吗?”顾景林问,“你对外不可能公布我的身份,甚至不能告诉别人你娶的是男子,如此,我便要像在裴府一般,被你日日囚着?” 明白了顾景林的顾虑,尉迟骁反倒释然了许多,他面上的冷意散了开,随后便捧着顾景林的手保证道:“不会的。我会给你更多,我不会让你再像从前那般受苦,所以,给我一点点机会吧。” 顾景林漠然地看着他,不作回答。 尉迟骁顿了顿,又道:“手下的权力交接太复杂,所以,给我点时间吧,我会申请调任,然后带你离开京城。” “尉迟将军哪能这么轻易走啊。”顾景林阴阳怪气道。 “我知道,若只是调任必然会使得宋元耀起疑,无妨,他要削权,削便是了,总之,我不会成为下一个裴瑜。景林,我会真正地将你当作妻子看待。” 望着尉迟骁深情的双眸,顾景林眨了眨眼,忽而轻嗤了一声。 在尉迟骁疑惑的目光下,他的指尖划过了一张张喜帖,最终在其中一张上停下。 “就它吧。” 顾景林将其抽了出来,丢在了尉迟骁面前,尉迟骁本以为他是认真选了,可当看到那喜帖的样式时,他又犹豫了。 为什么……这么眼熟…… 这喜帖用金铜包边,边框描着暗金流纹,若是单看这样式,确实是一份很精美的请帖。 可…… 尉迟骁眼眸一凛,攥着喜帖的手缓缓收紧,将其毫不留情地揉皱了。 “这是裴瑜娶你时用的喜帖。”他的眼神冷得可怕,死死地钉在了顾景林的脸上。 顾景林却是漫不经心道:“哪有如何?左右婚姻对你们来说,都是当玩乐看待罢了。” “我从未将成亲之事当作玩乐。” “哦?”顾景林饶有兴趣地看着尉迟骁的表情,接着,便站起了身,俯身靠近了他,“那你告诉我,我和裴瑜如今尚未和离,你又如何能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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