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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林看都没看宋穆一眼，只嘲讽道：“当年那点小事，也能让陛下惦记这么久，看不出来陛下心眼这么小，还抽空来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嘲笑我。” 不知这话触到了宋穆的哪根筋，他顿时怒了，一脚直接踹翻了放在床头的桌子，桌上的药碗也被摔了个粉碎。 “小事？呵，你该不会以为，我如此报复你，只是因为意阑吧？！” 顾景林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眼中生出了几分莫名。 以宋穆的野心，将他留下的主要用意他当然明白。但宋穆所为属实恶毒到了极致，他自然能看出这是出于报复。 若是宋穆不想报复他，或许只会找个地方将他好好关着，而不是让他流转与那三人之间，让他活成了这副屈辱的模样。 至于报复的理由，除了裴意阑，他想不到其他理由。 说到底，他并未与宋穆结仇过，反而算是对其有恩。 - 被这样的眼神一看，宋穆顿时火从心起。他确实狠狠地报复了顾景林，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顾景林居然从不知道自己做了怎样的恶事才招至如此对待。 在心中酝酿多年的愤怒失控了，为数不多的理智令他砸了许多摆设，独独没有伤顾景林。 在顾景林毫无波澜的目光中，他终于道出了压抑多时的仇恨。 “我是在报复你，但，不只是因为意阑。”他说，“还因为，你害死了我未出世的孩子。” 宋穆的目光太过严肃，以至于让顾景林有一瞬间的愣神，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做过如此恶事。 少顷后，他才反应了过来宋穆意指何事。 压抑多日的痛苦蓦然化为了失控的笑意，顾景林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在指责我害死了你的孩子？哈，宋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宋穆冷冷地道：“你杀死了我和意阑唯一的孩子，让她再也怀不了孕，你别说，你没干过这件事。” “哈哈哈……我当然干过啊！” 顾景林抹了抹眼尾笑出的泪，在这禁宫呆了这么久，他第一次笑得这么放肆，但很快，他的眼神又渐渐冷了下来，眼神带刺，直逼宋穆。 “只是我没想到，你将这件事归咎于我，并且因此记恨上了我。” 宋穆一甩衣袖，深呼吸了几口后，才勉强平复下心情，恢复成了往日那副冷漠的模样。 他沉声道：“若不是因为你，我与意阑会情投意合，成为一对神仙眷侣，在水到渠成地生下将来的大夏储君，白头偕老。可你毁掉了这一切，便也别怪我对你下此狠手了。” 听了这颠倒黑白的话，顾景林竟一点也不生气，毕竟他解释太多，也只是对牛弹琴罢了。 他只道：“说实话，我欣赏你的残忍，我记恨着你将我强留于此，榨干我的全部价值，但也认可你的所作所为确实巩固了你的统治，巩固了大夏江山。” 说着，顾景林走下了床榻，步履维艰间，锁住他双足的金链叮当作响。 “可你今天的一席话，彻底颠覆了这份欣赏。宋穆，你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人，只将一份自以为是的爱强加于裴意阑身上，还要讲自己高高挂起，装得一副深情的好模样，装到连自己都骗了，可你骗得了她吗？” 看着此刻狼狈至极的囚徒，宋穆竟然一时间失去了与其对峙的气势，他握紧了拳头，本想反驳，却因顾景林冰冷的眼神而止住了话。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法反驳的原因，是因为他深爱的裴意阑从未倾心于他。 顾景林在一个箱子旁坐了下来，打开了木箱，取出了一瓶桂花酒，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裴家人最爱喝桂花酒，只可惜，她成为贵妃后……不，应该说她流产后，就很少喝了吧。” 宋穆默然，确实……在顾景林害得裴意阑流产后，大夫就说了，她之后难以怀孕，如果想要怀孕，得精细地修养，禁酒，禁荤腥，每日服药养着，才会有一点可能。 ——这明明是大夫委婉的说法，那滑胎药是顾景林亲自送到裴意阑手上的，再温和，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宋穆也知道，可依旧要为了那一点可能限制裴意阑的吃食。 “她不是你的妻，她是裴意阑，她有自己的喜恶，她不愿为你生孩子，更不愿为了你那偏执的念头成为你的奴仆。” 说完这话，在宋穆发怒之前，顾景林笑了一下，然后用方才拾起的药碗碎片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淌出的血液一点点滴进了空掉的酒瓶里。 “拿了东西就滚吧，我不想再知道我曾经效忠的人是多么愚昧恶心了。”
第41章 真相 宋穆死死盯着顾景林的脸，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仿佛怒到了极致，但看着新鲜的血液从那手腕的伤口处涓涓流入酒瓶时，他的愤怒又逐渐平息了。 罢了，这次来本就是为了顾景林的血，既然得到了，也没必要再与其争执下去了。 今日，他确实失态了，他气的是顾景林谈及往事时轻蔑的态度，但说到底，顾景林确实对他有恩，他也确实对其恩将仇报了。 “你放心，我毕竟是耀儿的父亲，只要有你的血，我就会让他的脸恢复如常。”宋穆说。 顾景林低笑了一声，苍白的唇色衬得整张脸有种病态的美感，他将酒瓶递给了宋穆，然后就撕下了衣料的一片，包扎在了伤口上。 “你走吧。”他说，“还有，请让大皇子年后同我见一面。” 说完，他便无力地靠在了箱子上，半昏半睡地合上了眼。 - 折腾了一晚，又一下放了那么多血，顾景林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其他事了，他的意识陷入了诡谲的梦境之中，不断沉沦，挣脱不得。 他梦到了一年前的那夜。那是个很平静的夜晚，陈明旭陪他一同出行，表现得不是很专注。他想起了陈明旭曾提起自己有了个心上人，他便顺理成章地以为他在想那个所谓的恋人。 可没想到，他身边的亲近之人给了他第一刀。 之后，一切都开始崩塌，等他恢复清醒时，自己已然坠入了无尽的暗渊之中，无论他百般挣扎，都没有人向他伸出一只手。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这样不行……得去叫太医……” 悠远的女声点亮了绵延的黑暗，耳边喧闹的争执声将他的神智一寸寸拉回现实，终于，在意识几番辗转过后，他睁开了眼。 “醒了？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顾景林一转头，看到的便是守在床边的尉迟骁。尉迟骁面色焦急，他担忧地看着顾景林，深怕错过后者表露出的半点不适。 顾景林摇了摇头。他只是有点头晕，休息休息就好了。 抬起手臂时，他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伤已经被细致地包扎好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张了张唇，语气虚弱。 听到这个问题，尉迟骁紧紧抿着唇，拳头紧握，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压制情绪。 顾景林不知道尉迟骁看到了什么，便试探性地按住了他的手背，再次问道：“怎么了？” “够了！”尉迟骁死死盯着顾景林苍白的唇，突然失控地吼道，“问我什么时候来，你不如直接问我知道了多少！什么都瞒着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然呢？” 就在这时，一道含着冷意的女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顾景林闻声抬头，看到来人时，一下怔住了，面上为数不多的从容尽数崩塌，浑身的狼狈一时间无处遁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懦弱地想藏进尉迟骁的怀里，可最后，他只是死死捏住了被角，尽可能地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他垂下了视线，喃喃道：“意阑……” 裴意阑依旧穿着太监服侍，但卸掉了易容，如今遇见故人，自然是能被认得出来的。 裴意阑的眼眸颤抖着，走到顾景林面前时，尽可能挤出了一个笑意，问候道：“林深，好久不见。” 顾景林怔然许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多久了……多久没有听到别人叫这个名字了…… 或许是怕走漏风声，或许是强调他如今的身份，宋穆禁止一切人以“林深”之名称呼他。 说来也好笑，林深，字景林，裴瑜从来都是以他的字唤他，就连他伪装身份遇到简风白的时候，也是以“顾景林”这个化名相告，因此，他们唤他顾景林，倒也顺口极了。 只有裴意阑，一直叫他林深，一年多过去了，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是从分别多时的知交好友口中。 他缓缓合上了眼，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裴意阑深深地望了顾景林一眼，勉强克制住的汹涌的情绪，随后转向了尉迟骁道：“尉迟骁，你觉得你值得信任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既然知道这里，想必当年的事情也有你的一份。” 尉迟骁沉默不语，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执着地握着顾景林的手。 “行了……”顾景林勉强提起精神，与裴意阑对视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同尉迟骁一起。” 裴意阑叹息了一声，将来龙去脉尽数道出。 在告知尉迟骁那段往事后，他便带着她来到了禁宫，没想到，宋穆来了。 他直觉不对，便带着裴意阑上了屋顶，掀开了一角砖瓦，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幕幕。 若不是裴意阑阻止，他怕是早就下去阻止这荒谬的一切了。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尉迟骁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裴意阑面露难色，她大概也明白，自己将顾景林隐藏许久的秘密掀开了一角，问题就在于，尉迟骁并不值得信任。 沉默许久，思索许久，顾景林终是没有继续隐瞒下去。 他了解尉迟骁的，若这个秘密被裴瑜或是简风白发现，自己或许会被永生囚禁在他们身边。 但如果是尉迟骁，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说不定还能加以利用。 “你们，知道灵族吗？” 他长叹一声，道出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想必不知道吧，因为，关于灵族的记载，都在四年前被宋穆销毁了。” ——传说，灵族乃隐世一族，身负神力，灵族仅有一圣子，名为灵族之子。灵族之子当于乱世而出，助真龙之子平定天下，其所到之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且于盛世而退，留芳名于世。 尉迟骁沉思了片刻，了然：“所以，禹州那时，是真正的天时地利人和，往年无收的庄稼都在那一年丰收了，因为……你是灵族之子。” “是。” 结合顾景林的话，以及今日所见，裴意阑也明白了当初想不通的一些事：“四年前，你能救下宋穆，是因为你的血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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