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靠坐在院内的软塌上看他自虐,实在没忍住开口。 “习武虽需靠持之以恒的努力,但有时天赋亦很重要,本王也未曾如同你这般练过,不一样很厉害?” 林黎觑他一眼,拖着长枪继续哐哐砸地砖。 萧珩不大认可地歪了下头:“你这力道用得不对,便是再练一百遍也枉然。方才这一招,起势时轻,落下时重,并非动用蛮劲便可有杀伤力的,你要不要试试轻一些?” 林黎这次没看他,不过倒也听进去了。 再重复此招时,明显减轻了力道。 结果就听萧珩又在旁“啧”了一声。 “轻一些,不是全然收力,小林子啊,你弹棉花呢?” 若非这是自家主子,林黎差点忍不住将手中的长枪戳他脸上。 不过如此这般每日反复接受嘲讽,也不是毫无用处。 至少林黎便觉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增强了不少,武学造诣上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越往后,萧珩的嘲讽已能自动被他转换为指点。 而他所受的指点和批评也越来越少。 直至元宵节前两天,萧珩再出口的话已变成:“长枪与刀棍的水平已勉强能看,你招式粗犷,用剑反倒不合适,过两日随本王去灯会时,带着刀就成。” 也难得真正劝解了他一番。 “当日比武时,你并不知晓本王实力,本王却对你却了若指掌,自然能稳操胜券。” “若碰上旁人,未必会是你的对手。” 又给了他一剂定心丸道:“主子武艺高强,你更该当庆幸,否则若出事本王便只能拖你后腿。” “而今却不同,就算真再遇上危险,你我二人携手能共同御敌,岂不是好过仅靠你一人独木难支。” 这些话颇有几分用处。 而萧珩的另一番言论,便更让人心安不少。 他道:“其实不必忧心,元宵节看着比除夕夜危险,实则不然。” “若无意外,届时太子与齐王的禁足都会被解,他们上头几个皇子斗都来不及,本王也就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这些日子,萧珩一直待在府中忙着操练林黎。 却也没忘了抽空分析时局。 今非昔比。 那场梦之前,他一心想要辅佐太子称帝。 那场梦之后,他却只想改变命运,脱离从前被利用至死的结局。 梦中惨死的场景时常在脑海中重现,萧珩最初的反应便是逃避。 若他远离夺嫡之争,一心忠于君父,在父皇的庇佑下,他至少还能安稳地活上十来年。 不会被迫遭受骂名,不会担负本不属于他的罪恶。 更不会因救太子而落下终身残疾。 当然,远离纷争的好处还有更多,譬如这般特立独行,父皇最终的选择也许会变得不一样。 到那时,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也可以想一想。 但渐渐的他却发现,这些想法还是太过幼稚。 作为已经成年的皇子,是否参与并影响朝政,是否会对旁人造成威胁,早不是他们自己能控制的了。 就好比太子与齐王被禁,众人的目光自然会落在楚王萧辞身上。 所以沈玉枫的马惊了。 秦王萧肃一向颇有能力,又恰逢科考在即。 因此他受伤的脸至今都未好。 抛开只会打打杀杀脑子不大好使,虽有点小心思却能叫人一眼看到底的恭郡王萧宁,接下来最有威胁的便只剩下他—— 大梁的礼郡王。 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不可测。 权力的欲望早已将众人的双眼蒙蔽。 以至于为达目的,为图自保,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从前,萧珩并未觉得自己有何特别。 可如今想来,在旁人眼中,他出身与太子一样高贵,又深得圣宠,文武双全也就罢了,这些日子被迫入局,还搅乱了好几桩大事。 于是除夕夜的尾声,那只猫便险些要了他的命。 危险无处不在。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从梦中刚刚醒来的那段时间,萧珩不是没想过要让太子付出代价。 但依照目前的局势看,唯有将他摆在前面挡着,才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若非他位置不稳,又何至于叫旁人的目光落到他这个六皇子的身上? 做好当前谋划的萧珩,一时又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帮人也着实有些太过心急。 心急便容易出错,一错再错,更容易昏招迭出。 如今太子虽犯了大错,父皇还好好的活着。 身体康健,虽说落了些头疼的毛病,动起怒来也不含糊,甚至依旧能够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这般你死我活的争斗,这般妄自揣测圣意,想要利用皇权达到自己的目的,恐怕不仅无法得逞,还会受到警告和惩罚。 如萧珩所料,元宵之前,京城出了几起大事。 一是黑螭卫奉命查封忠勤伯府当夜,人还未至,府内便突然走水,偌大一个伯爵府被一把火彻底烧了个干净。 据说因事发当时众人睡得熟,没能留下一个活口。 二是刑部查出宫宴当日,沈玉枫的马的确被人动了手脚。 不过那人却是因为私怨想要报复——无论哪个男人,自己妻子被人强取豪夺,恐怕都不能忍气吞声。 不过此人虽认罪,却不承认自己有错,反倒将沈玉枫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连沈家祖先都没放过。 刑部倒是想再挖出点东西,那人却连骂三天滴水未进,吐血死了。 三是黑螭卫大举出动,各处搜查与卫肆曾有过关联的人家。 兵部尚书袁玮本人倒是幸免于难,可他的嫡次子却因“识人不清、收受贿赂”被关进了大牢,所收财物一律上交。 袁玮亦被罚俸三年。 除他之外,此事涉及到的官员众多,六部几乎都不曾幸免,就连宫中侍卫都因此进行了大清洗,被革职查办抄家流放的不知凡几。 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沉迷武学不可自拔的林黎听到风声后都有些好奇。 “怎么短短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感觉外头天翻地覆一般。” 萧珩闻言,轻笑一声:“可不就得天翻地覆?” 他想了想,合理猜测。 “元宵就快到了,父皇应当是想在此之前将这摊子事彻底解决,再给他们点警告和敲打,叫各方都安分些,至少别在元宵当日闹出什么乱子吧。” “只是不知究竟是背后之人越害怕越大胆,真的一错再错昏招迭出,还是有旁人借此机会故意火上浇油,竟抢在黑螭卫之前将忠勤伯府烧了……” “总之这把火一烧,父皇定然震怒。” “如此,也不能怪受牵连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乱啊!” 萧珩抬起手,轻抚了一下身旁的长枪,有些头疼地猛一转身,看着林黎道:“真的是乱!你说本王此刻装病告假,说元宵那日不出席,还来得及吗?”
第26章 无论愿与不愿,元宵庆典依旧如期而至。 太子和齐王也终于在这一日被解了禁足,得以出宫出府。 前些天因卫肆之事受到牵连的人家顿时像被掐住了喉咙,再没发出任何动静。 幸免于难的朝臣们则喜气洋洋,自觉日子又有了盼头。 暮色降临,彩灯高挂。 整座京城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当中。 尤其是城墙往内的大片空地,作为庆典最重要的场地,更是被布置得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下方是摇曳着的,已然盛开的迎春花与木兰。 上方则高高低低挂满了各色纸扎的灯笼。 鲜花与花灯交相辉映,再添上妙趣横生的龙灯、兔子灯,将整个场面称得更加生机盎然。 而除夕当日齐王与恭郡王共同准备的贺礼—— 那件“百福山水”,则被无数花朵和花灯围在正中间,只待时辰一到便会被点亮。 也不知是因卫肆供出的人确实如此,还是黑螭卫抽丝剥茧下查出的结果使然,又或是圣上授意,这些日子受到牵连的朝臣虽多,但损失最惨重的,还是兵部和礼部。 于是今日庆典,六部大臣站在一处时便能明显发觉,其中有两部的队伍都短了一大截。 某几个原先跳得最厉害的身影都已消失不见。 也不知是下了狱还是被罢了官。 当然,也不排除流放千里的可能。 萧珩带着林黎赶到时,楚王萧辞和恭郡王萧宁已先到了。 一见他来带着侍卫,萧宁就忍不住想要阴阳怪气。 脸上的嘲讽都已经摆开了,话到嘴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变成了:“你这侍卫怎么越来越胖了?” 林黎遭此误伤,大受打击,主子说话他又不好开口,只深吸一口气,差点变成河豚。 还是萧珩偏头看他一眼道:“壮,不是胖,五皇兄不要乱说。” 萧宁像个炮竹一点就炸:“本王乱说什么了?六弟如今可真是本事了,本王不过关心关心你的侍卫,问了一句也要被你指责。” 好景不长,又来了。 萧珩想叹气。 眼见得莫名其妙又要吵起来,楚王萧辞颇不赞成地开口道:“好了,父皇近日已经够烦的了,你们若再吵,我大梁皇室真成笑话了。” “看看那边少了近一半的朝臣,你们是毫无所觉吗?” “收敛点吧,若真惹恼了父皇,谁都没好日子过。” 萧宁才刚说完就被拿话堵住,顿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半天才斜了他一眼嘀咕道:“就你懂,就你能,知道不能惹恼父皇,那怎么还不好好把沈玉枫管教管教,如今京城可人人都知道他强抢旁人之妻了。” “你!” 从前萧辞说完教育之词,萧宁也总会不服气的嘀咕。 但今日这话却着实戳到了他的痛处,让他霎时间面红耳赤,却又无力反驳。 气氛彻底凝固,偏他自己说罢就算,转身就去了兵部众人所在的位置,与人谈天说地去了。 萧珩看了一眼萧辞的脸色,没吭声。 萧辞却突然又开口道:“六弟近日倒是安稳,往常总见你跟着太子殿下,如今反而疏远了。早前四弟帮着太子说话,想得你支持也未能成,结果倒弄得京中一团乱。” 长相憨厚的一张脸上,满是遗憾。 他叹息道:“兄弟之间,其实很该和睦相处才是。” 言下之意,是怪他在宫宴上未曾顺着萧肃的话给卫肆和袁玮定罪。 以至于让父皇为求平衡之道保下了袁玮,又为敲打众人,处理了一批大臣。 此番连消带打,除了萧珩自己本就是个孤家寡人,其余各个皇子都受到了程度不同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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