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吟诗作赋,或提笔挥墨。 有人挥洒游龙,短短几刻的工夫便作出一副百官同庆图。 也有人手握剪刀,无比笨拙地在叠好的红纸上剪出几个窟窿,惹来周围阵阵哄笑。 一旁的萧宁已写好一副对联,正沾沾自喜地欣赏。 见萧珩还站着没动,便抬起胳膊拱拱他。 “怎么样,本王如今这字,可比往年写得好吧?” 萧珩的视线落下,认真而仔细的赏析一番,评价道:“的确比往年要好,至少达到了我六岁时的水准。” 惹来萧宁又一阵嚷嚷。 楚王萧辞与秦王萧肃未曾动笔,两人正在看一盆盛开的牡丹。 “此花能养成这样,着实不易,不过此花虽好,却太艳了些。可惜本王府中那几盆兰花前些日子天冷皆被冻坏了,倒是叫人心疼。” “臣弟府中倒是新买了几盆幽兰,很是雅致,三皇兄若喜欢,回头叫人送两盆去你府上。” 和睦美满。 似乎大殿的一切都成了错觉。 远远传来打更的梆子声。 子时刚至,御花园外的空地上,几个太监及时点燃炮仗。 “砰——啪——” 爆竹冲天而起,明灭的光洒向大地。 所有人的目光皆被天边的绚烂美景吸引。 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几乎是出于抵御危险的本能,萧珩忽然浑身一颤,下意识转身—— 一道矫捷的黑影猛地向他扑来!
第22章 距离除夕夜已过去整整一周的时日。 新年过后,气温逐渐回升。 礼郡王府内的下人们脱下厚重的冬装,换上轻薄便捷的春装。 林黎也换了件暗红色打底,黑色镶边的侍卫服。 因是量体裁制,这件衣裳比先前的明显合身不少。 线条勾勒之下,壮硕的身形得到很好的修饰,远远看去,整个人并不臃肿,反而非常精神。 此刻他正握着腰间佩剑,站在萧珩身边说话。 当然,如果他的表情不那么浮夸,语气不那么激烈,用词不那么絮叨,动作不那么暴躁。 萧珩觉得,他看上去应当会更有威严。 林黎才不管这些,他皱着眉头瞪着眼,直到今日都还在后怕。 “那么古怪的一只猫,几次三番出现伤人都没能被抓,听说宫里头私下还是找过的,偏就是找不着。” “结果除夕夜突然就出现在御花园!” “若非您反应快运气好,今日哪还有机会在此听属下念叨!” “你还知道你是在念叨……”萧珩无可奈何地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着,“你念叨得本王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啊呀!” 林黎急的恨不得跺脚:“您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呢,那被伤到的小太监成了什么模样,您不是不知道!” “元宵节灯会在即,到时又是那么多人,属下哪还能安心?” 无怪乎林黎会如此焦虑。 除夕夜守岁,新年的炮竹声刚刚响起。 那只早先闯进启元殿,后又伤了秦王萧肃的猫忽然再次出现,诡异而疯狂地在人群中直直冲向萧珩。 若非他意外察觉不对反应及时,凌厉的猫爪恐怕已抓破他的脸。 而尖锐獠牙咬破的,也将是他的颈脖。 说不清是他一向警觉,又或许是那场梦的后遗症。 萧珩自觉如今对这类突然而至的危机似乎有非常强烈的感知。 也正因为如此,才助他逃过一劫。 只是他身后站着的小太监却没能躲开。 那小太监自他进乾安宫后便在跟前伺候,年纪虽小却很有眼力。 萧珩原本还觉得,以他的处事能力,假以时日定能在宫中再上一层楼。 谁知世事无常。 那只神出鬼没的猫冲出来时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 萧珩电光火石之间避开后,它没了就近的着力点,却不曾停留,而是因着惯性直直撞上了后侧正抬头看天的小太监。 猫爪连续抓挠,张口就咬,一时血肉模糊。 震耳的爆竹声中,混乱甚至没能第一时间被察觉。 待萧珩急切上前将受伤的太监捞起,又怒吼着唤人找太医,才发现那猫一击之后并未再次逃生,而是以一种略显扭曲的姿态瘫倒在地,小小的身躯下是逐渐洇出的血迹。 因要守岁,宫中文武百官皆在御花园,太医院的太医自然也在此列,来得很快。 甚至为防意外,他们本就特意备了各色常用药物在身边。 可即便如此,小太监伤口流出的血还是止不住,且逐渐腥臭发黑。 除了最初的几声惨叫,后面便彻底没了动静。 事发突然,谁都不曾料到除夕已到尾声竟还会发生这等变故。 大喜的日子,即便之前出了闹市纵马大殿斗殴之事,这些矛盾也都暂且被刻意搁置或推迟,无非是想让宫宴能得圆满—— 即便是表面的圆满。 可千防万防,千算万算,却还是出了人命。 尤其彼时众人正带着美好的愿望与期盼,准备迎接新年。 这简直是对帝王威严极致的挑衅。 更给了本就岌岌可危的朝廷颜面致命一击。 费尽心机掩饰的伤疤被人毫不留情的撕开。 露出内里早已千疮百孔的糜烂腐肉。 无论是梁帝还是文武百官,都成了顾影自怜却身段拙劣的丑角,自以为演的惟妙惟肖,却被底下看官肆意的嘲讽彻底惊醒。 野猫伤人并不稀奇。 可一只三番五次出现,伤人后立刻消失,如今身中剧毒临死前又一次伤人的猫,再想自欺欺人说是偶然的巧合。 如何可能? 那猫最初的目标直指萧珩,再联想到秦王萧肃一直未愈的下额。 虽说只是死了个小太监,梁帝却彻底震怒。 也没再管是否不能见血不能伤命,他当即下令搜查全宫,再不许任何一只猫存活。 就连景妃早年间就养着的,先皇后留下的那只老猫后裔都没能幸免。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宫中嫔妃隐忍的悲戚哭声和猫儿们死亡来临前的凄厉哀鸣混杂,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不适。 萧珩修长的指尖在桌面无意识地敲击,叹息一声。 “不安心又能如何,届时天下同庆,便是父皇也要于城楼登高,与大梁子民一起赏灯,本王还能不去?” 林黎被这话噎住,讪讪道:“那倒是不能。” “既不能,再想这些便毫无意义,”萧珩轻笑一声,“与其因此担惊受怕,愁得吃不好睡不好,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坐直身子,抬手拍了拍林黎的肩膀。 “别把你家主子想得那么羸弱,既然一只猫伤不了本王,其他的自然也没那么容易伤到。” 林黎将信将疑。 就见萧珩微一挑眉:“怎么,不信?不然咱们比划比划,即便是你,也未必是本王的对手。” 这下林黎彻底不信了。 无怪乎他会如此。 林黎自幼习武,家学渊源,十来岁时便已进宫。 从最普通的侍卫到带领数人,带领数队的侍卫长,后又调至禁军行列,专职护卫萧珩。 他这一路几乎是靠拳头打出来的。 因此即便是在禁军队伍里,林黎也算是一流的高手。 如今被他护卫着的人却说比他厉害,怎么可能? 林黎几乎是下意识反问:“属下不是您的对手?” 蔑视的语气太过明显,说完他就后悔了。 但萧珩却根本没给他后悔的机会,难得来了兴致从软塌上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走去。 略带了几分狂傲的声音道:“不信,那便打到你信。” 直到拿着长枪在庭院中站定,林黎都还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好端端地说着话,怎么就要跟自家主子对战了。 与齐王和恭郡王相似,萧珩亦是自幼习武。 与齐王和恭郡王不同,他又极得宫中大儒的喜爱。 实在算是文武双全的类型。 但再文武双全,他也毕竟是皇子。 现如今大梁以文治国,诗词歌赋四书五经若能得先生一句赞,那定然已比大多数普通的士子要强。 习武一事却敷衍得多。 宫中武师本就不受重视,再加上刀剑无眼拳脚无情,他们更害怕在教习中不小心伤了皇子。 到时若运气好还罢,若运气不好,便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因此除了齐王那种真正已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即便如恭郡王,也不敢说比普通侍卫厉害多少。 这么多年,除了难得去京郊打猎时见过萧珩的箭术。 林黎还真不知自家主子的真实水平。 对面不远处,萧珩同样手握长枪站定。 他连衣衫都不曾换,为图方便,只找了两根细长的绑带将宽大的袖口捆紧。 长枪沉重,他却轻松地抖了两个枪花试手,而后右手别枪向前跨步,抬头朝着林黎几近挑衅地一招手道:“来,试试。” 林黎本是一时冲动才应下了此事,眼下却被挑起了斗性。 跃跃欲试道:“那属下就不客气了,殿下小心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长枪一挺,如同离弦之箭般直冲而来。 大开大合的风格,配上他逐渐健硕的身材,犹如猛虎下山,越加增添气势。 萧珩却歪头一笑,并不着急动作。 直至对方冲到跟前,他才猛一侧身,抬手轻轻一挑。 看似并不曾用力,却四两拨千斤地将攻势完全化解,人亦格外灵活转至侧面。 单手握拳,直冲林黎的面门攻去。 这一下始料未及,林黎险些被打个正着。 他连忙歪头,有些狼狈地躲过。 待好容易站定,才有些惊讶地看向萧珩:“看来宫中武师的评价不曾夸张,殿下的确有些身手。” “有些?”萧珩又轻笑一声,“比武轻敌,不可取。” 他说罢,再次提枪上前:“小林子,该小心的人是你!” 长枪横握,片刻间已至跟前。 林黎还没来得及反驳“小林子”这个称呼,就不得不再□□后。 萧珩则反手一刺,枪走游龙,接连点刺之后猛一翻身。 林黎实在没料到他竟会如此莽撞前冲,仓促间只能一边避开攻击一边找对方破绽。 正找准机会提枪向前,勉强碰到他的衣摆,就再次被他避开。 倒像是提前预判了他的行动。 双方再次分开站定。 习武多年,林黎大大小小也经过不少次对战。 却还没有哪次如此次这般捉襟见肘。 他没急着进攻,而是仔细回忆萧珩的路数。 不知不觉间早已收起轻视之心,就连之前想着的退步和避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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