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变得安静。 吴尤退去,张宝全看着梁帝略显疲倦的脸,到底劝道:“陛下还是要多保重身子。” “是啊,”梁帝叹息一声站了起来,“朕的确该当保重身子才是,有这般既敢肆意妄为的好儿子,朕如何敢不活得长久?” “还好,还好啊!” 他忽而又格外感慨:“还好珩儿发现得早,否则他如此包藏祸心,将来我大梁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磨难。” “聪明才智,全都用在了与自己人斗智斗勇。”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煽动禁军和巡防营擅自提前离开,为了拿到我大梁的城池布防,竟沉住气下了这么大一盘棋。” “若非早有准备,咱们岂不是真正成了齐人砧板上的一块肉?” “他心思缜密,就连偷这布防都格外谨慎,东西就在那里却并不直接偷,若朕猜的没错,这是强行记在脑子里,回头再复画了。” “可真行啊!” “我大梁的皇子,竟一个个上赶着与敌国勾结,之前那两个畜生不过想着投机取巧赚银子扩大自身势力。” “他倒好,他是真正的通敌叛国。” 梁帝越说越怒,又觉得痛心。 “朕这个父皇,做得还真有些失败。”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变得有些落寞。 一旁的张宝全看得不忍,扶着他坐到一边,小声道:“陛下本就不易,您给过他们机会,也曾苦口婆心地教导。” “只可惜乱花迷人眼,诱惑在前,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他们却自己不愿选择正道,又如何能怪到您的头上?” “无论如何,瑞亲王总是懂事的。” 他想想又添了一句。 “便是齐王殿下和康亲王,也很不错了。” 梁帝轻笑了一声:“他们不错?” “宁儿倒是个天性纯粹的人,”他说着摇了摇头,“至于墨儿,也算不上不错,只能说本质不坏吧。” “别的不说,他至少有一点是好,便是听劝。” “只要听劝,便早晚能认清现实,否则朕这个皇帝,往后还真的无颜去见我萧氏一族列祖列宗了。” 他说罢冷笑:“至于萧辞,他如此苦心经营,朕也实在不能让他白忙活一场,总要让他这番动作得到它该有的效果才是。”
第124章 萧墨、萧宁与萧珩同时被禁足,解禁之日遥遥无期。 大梁既无太子,成年皇子中仅剩楚王萧辞一人在朝中忙碌。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权柄日盛,哪怕为人处事再如何低调,待人接物再如何温和,也逐渐多了些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无梁帝在时,他理所当然便成了当之无愧的最高位者。 自入冬以来,除却原先交与他办的事务,梁帝还会临时给他安排些琐碎小事,有时连一些朝廷要员的调动也会询问他的意思。 萧辞虽忙,却忙得不亦乐乎。 除了身体偶尔的不适外,再没有比现下更令他满意的了。 靠坐在书房的软塌上,他抬起右手缓缓揉了揉眉心,左手的食指与中指随意地夹着厚厚一叠的纸张,漫不经心地抖了两下。 “一国城防,尽在本王手中。” “谁能想到呢,有一日这样重要的东西,得来也全不费工夫,”他有些感慨地轻笑一声,“人啊,难免会被权势的欲望迷了眼。” “堂堂兵部官员,一路艰辛好不容易才走到现下的位置,却不知珍惜,不知适可而止知难而退,反贪得无厌一心想着继续往上爬。” “从兵部员外郎,一步飞升至兵部侍郎,张大人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替他张家光宗耀祖了。” 他说着,将手中的那叠张往塌上一扔,抬眸看向下方站着的众人。 “可他今日敢去偷城防图给本王做投名状,往后就敢将本王的事告诉旁人,当作他直上青云的台阶。” “这样绝密之事,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萧辞抬手,又在一旁的案桌轻点了两下。 “他这人生有反骨,如今手上还有了本王的把柄,往后如何会是助力?恐怕反倒是掣肘。” “此人究竟该当如何处置,不知诸位对此有何提议?” 萧辞叹息一声,有些无奈:“不是本王心狠,实在是这样背主的东西,本王如何敢用?” 下方几人均低垂着头,又面面相觑片刻才道:“殿下还是觉得张大人不值得信任?不过也是,他为了自身前途甘冒如此大的风险,可见不仅对敌人心狠,对自己也下得去手。” “这样纯粹的赌徒,是绝无信用可言的,殿下的担心很有道理。” “只是如今这位张大人刚刚荣升,若想要悄无声息地对付他,恐怕有些不易,何况他自己才做了那样危险的事,定然也格外小心……” YST 几人商议着,其中一位黑衣人冷笑一声:“小心又如何?” “属下倒是听说,他荣升之后俸禄比从前翻了一番,手头也宽裕了不少,听说已准备过两日带人去京郊置办别院。” 那人说罢又笑了笑:“现今外头天寒地冻,好些野狗都没了吃食,难免会成群结队攻击车马行人。” “这不就是上好的机会?” 萧辞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但想想却又抬起双眸:“张大人武艺高强,比你我原先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他会被区区野狗难住?” 那人一时低下头来,笑道:“殿下放心。” “前些天京郊就曾有不少人反映野狗扰民伤人一事,却一直没能得到很好的解决,百姓苦不堪言忿而投毒,那也该是情有可原。” “总归也无需那些稀奇难得的药,只需用些最普通的山菅兰果实即可,那原本都是用来毒老鼠的毒饵。” 萧辞这才会心一笑:“毒饵?” “也好,野狗伤人总归是个问题,如此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他说罢有些叹息,又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觉得眼前的画面清明了不少,这才道:“可惜了,也算是个人才。” “只是本王也没办法,这世上唯有死人才能真正守口如瓶。” 像是不忍,又像是遗憾,更像是操控人间生死之神的宣判。 萧辞默默低头想了想,到底还是再次开口:“看在他如此费心费力的份儿上,就让他再高兴两日吧。” 下方的一众人等立时压低了声音:“殿下仁慈。” 此事已定,萧辞没再吭声。 沉默许久,才重新将丢在榻上的那叠纸拿了起来,边无意识地翻看着边道:“现如今,父皇对本王的信任瞧着倒是比从前多了很多。” “大大小小的事本王都有经手,虽那些格外重要的还是被父皇牢牢握在手中,可要说这满朝上下能有本王如今权势的——” 他想了想:“大约也只有当初的废太子了。” “别说是萧宁萧珩,又或是那才刚想着冒头便成了死人的萧肃。” “便是萧墨忙忙碌碌了大半辈子,也未曾真正有过本王这般一呼百应的一天。” “若是一切顺利,”他叹息着往后仰起头,似是有些犹豫,“其实本王也完全可以不用再借齐人之手。” “总归这东西还在本王手中,就是本王的杀手锏。” “他们太想要了,可给不给却不是他们说了算。” “通敌叛国的罪名早有前车之鉴,这贼老天,未必就会站在本王这一边,若是不小心被父皇察觉,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萧辞口中喃喃,人已从塌上坐直了身子。 “其实只要本王安分守己,父皇也许自己便会立本王为储,那如今这一切的算计便都成了画蛇添足之举,成了污点和泥潭。” 他有些痴痴地看向虚空。 也不知是只说说而已,还是真的动了这份心思。 下方众人没立刻回话,直至萧辞带着疑问的音调又“嗯”了一声,才有人终于开口:“殿下所言有理。” “只是……” “只是”什么,此人并没有再继续说完。 倒是站在一旁的郑号手足无措,只觉百爪挠心,不知脸上究竟该摆什么表情。 其实照他看来,自家殿下这话说得是有几分道理的。 何况从前他尚不知内情时还好,现下终于知晓殿下所谋,只要想到那城防图竟是要交给齐人的,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大好的日子不过,这就是在单纯找死啊。 无人开口,四周变得极其安静。 也不知是自己也不小心中了毒,所以觉得呼吸有些发紧,还是因为此刻的气氛实在叫人难耐。 郑号从未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艰难。 直觉萧辞的视线不知何时竟落到了自己身上,那种百爪挠心的感觉就变得更加强烈。 他本能地低下头,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下一瞬,萧辞的声音如同催命的符咒般陡然响起:“郑号,你作为本王的贴身侍卫,平日里这些事从不用你操心。” “而今既也在此听了这么久,你也该有些自己的判断。” 萧辞抬起头。 “如何,本王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郑号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属下……” 话未说完就被萧辞轻声打断:“到了如今,本王已不想再听你如从前那般推卸责任的话,无论你是如何想的,只管说出来便是。” 郑号十分痛苦地躬身,埋下头道:“属下以为,别的不说,殿下若是真的不想与那帮人再有纠葛,恐怕得到民间寻几个好大夫才是。” “否则那药丸若是断了,殿下痛苦难忍,又该如何?只怕……”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声闷笑打断。 抬起头时,只看到萧辞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正直勾勾地看过来,那眼神如同冰冷的毒蛇,仿佛下一瞬就会将他彻底撕碎。 郑号心中一惊:“殿下?” 萧辞已轻笑起来:“本王这般感慨,结果你还真去思量此事该如何才能成行,真想着不与他们有纠葛,郑号,你可真有意思。” YST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双眼。 “怎么,你是觉得父皇真有一日会自己立本王为储,还是觉得齐人可随意摆布,还是……” 他顿了顿。 “其实你,本王的贴身侍卫,早已生了背叛本王的心思?而本王方才所言正好说中了你内心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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