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缓缓起身,踱步走到卫肆跟前。 “本官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替太子传递消息许久,除了那日去礼郡王府报信,究竟还做过什么?” “你府中密切往来的那个珠宝商,与你究竟是何种关系?” “追溯源头,朔上石最初出现就在那家商铺,此事你是否知情?” “太子是否知情?” “还有——齐王府中的木盒,究竟是何人所为?” 吴尤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抬起手。 “只此五问,”他又意味深长地停顿片刻,“其实算来该是两问,这点你我心知肚明。” “你若答,那一切好说。” “若不答,那本官便再等等,等你实在撑不住了,再听你的答案。” 卫肆面如死灰,哪还有平日那副潇洒自如的姿态?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就在大半个月前,他还是暗中追随太子,前途一片光明的忠勤伯府未来。 可伴随着太子出事被禁,礼郡王莫名不配合,齐王府突然被搜,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那日他听令前去面见萧珩,原本胸有成竹,谁知事未做成,却被气了个半死,害他一时冲动沉迷温柔乡,都没工夫再去细想是否还有其他法子补救。 结果太子再次被圣上严辞斥责,到如今还被关在东宫,解禁之日遥遥无期。 当时他既担心又害怕。 担心太子就此一蹶不振,更怕太子怪罪他办事不力,不知会降下何等责罚。 好容易熬到年节将至,京城的禁军却突然出动。 卫肆甚至都不知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就被人从烟花柳巷的被窝里捞了出来,关进了黑螭卫的大牢。
第12章 不断落下的滴漏像是催命的符咒。 卫肆心中念头翻涌。 一时想要宁死不屈,百折不挠,以保忠勤伯府太平。 一时又想坦白从宽,戴罪立功,以求圣上庇佑。 一时觉得只要咬紧牙关,黑螭卫未必就能拿他如何。 一时又觉得即便他不说,这帮人恐怕也已查到了证据,届时他不仅要受尽皮肉之苦,还依旧会难逃厄运。 充满未知的一切让他慌乱又无措,直到吴尤再次出声。 “还有最后十数的时间,十、九、八……” 一直咬紧牙关,脑中天人交战浑身僵直的卫肆瞬间激动起来。 “吴大人!吴大人饶命!” 吴尤充耳不闻,冷漠而淡然地继续:“七、六、五……” “吴大人!” 卫肆声音都变了调,整个人开始急剧地抖动,五官因极度的恐慌变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嗷嗷叫道:“饶命!饶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你不要,不要!啊啊啊——” 吴尤面无表情抬手,将在火中烫得通红的烙铁轻轻贴在他的身上。 卫肆疼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就听到吴尤仿若地狱恶魔般的声音:“卫公子中气十足,看来我黑螭卫的手段,您还能多见识几样。” “无妨,硬骨头本官见得多了,反正还早,咱们慢慢来就是。” 夜深人静。 黑螭卫的大牢里动静却不小。 而此刻的齐王府,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齐王萧墨难得进了书房,正在照着从各处找来的字帖写一幅百“福”图。 几个心腹凑在一旁看,时不时说两句。 “王爷,这一横还要再拉长些才更好,诶!对对对,如此便完美。” “这正楷可往里头写一些,行楷往外写一些,再大点。” “啊唷王爷!这笔太重太粗,墨都晕开了……” 一直屏息凝神的萧墨实在没忍住,“啪”地将手中的毛笔狠狠摔到了桌上,暴跳起来。 “老子上阵杀敌都没这么难!这都几天了,还剩几天啊?便是老子费心费力写好了,她们几个还来得及绣吗!” “送什么节礼不好,非得要写这东西,本王这十年来待在书房的时间都没有这几日的长!” 几个心腹闻言,赶紧又七嘴八舌地劝。 “王爷息怒。此事于您来说的确不易,但正因不易,才更能显出您的一片孝心啊。” “不错,如今您被禁足在府,也不适宜再去准备多贵重的物件,不如另辟蹊径,只要能得圣上欢喜,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这百‘福’图正是写时最难,等您打好了底稿,小世子再添上最后两笔,王妃与侧妃们只需照着描绣便好,还有近十日的工夫呢,来得及,必然来得及。” “王爷,如今这百步都已走九十九步了,万不能此刻放弃啊!” 萧墨被一群人絮絮叨叨劝得头大,恨不能将眼前的纸给撕烂才舒坦,却不得不压着性子重新换了支大号的兼毫,一拍桌子。 “来,给本王换纸磨墨,继续!今日不写出来,就别睡了!” 萧墨忍气吞声俯身低头,再次奋笔疾书。 京城的另一头,大殿巍峨,雕廊画栋。 同样是在书房,比之齐王府,却有些阴暗而清冷。 成片的紫檀木架将屋内整个空间分隔成内外两块,只留中间一处可供走动。 书架上层层叠叠的卷轴遮住人的视野。 透过稀疏的缝隙,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 “事已至此,竟又让太子逃过一劫,说来还是齐王烂泥扶不上墙,那般拙劣的手段也能将他弄到今日这地步。” “太子才刚落难,他便露出一副猖狂嘴脸,不知收敛为何物,小人得志至乐极生悲,实在白费本王一番心血。” 坐着的那人说罢,下方几人随即轻声附和。 “可不是?本以为太子犯下如此大错,只怕会储位不稳,可如今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禁足,却再无说法。” “太子与齐王同时被禁,朝中日日吵闹不休。年节将近,若圣上为稳朝局再将他二人放出,那才是真是功亏一篑,白忙活一场。” 也有人出言反对。 “放出来?只怕没那么容易,这两日街上可拿了不少人,禁军整日地转,黑螭卫也暗中出动,听说忠勤伯府那位卫公子可是被抓了。” “此人说来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但咱们的人亲眼所见,六皇子进宫前那几天,他没少在礼郡王府前晃悠。” 这番话引来又一阵议论。 “若他是太子的人,那圣上此举可就大有深意。” “说到礼郡王,我等先前还觉得他死忠于太子,虽则有些小聪颖,其实不足一提,可时至今日,他所做之事桩桩件件倒叫人有些吃不透了。” “不错,此人若非真的天真烂漫保有一颗赤子之心,那便是心机深沉到连你我都看走了眼,否则也不至于三两句话便扰乱局面。” 闻言,有人叹道:“幸好此番搅局并未对我等谋划之事有所影响,若无意外,殿下所图该是唾手可得。” 下方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罢,那坐着的人才“嗯”了一声,问:“那只猫,可处理了?” 立刻有人回答:“殿下放心,不过是只畜生,被我等精心调教养大,就是为了能在重要时刻派上用场,如今它死得其所,若能因此再助殿下一臂之力,那更是天大的功德。” 黑暗笼罩大地。 窃窃私语声也逐渐散去。 因昨日在白虎街逛得太久,至晚才归家,萧珩今日便起得晚了些。 彼时林黎已在院子里虎虎生威打了一套拳,直打得浑身冒热气。 萧珩看着自己这位逐渐横向发展的贴身下属,难得露出了一点感慨的神色。 “来年春猎时不妨试试,本王觉得你大概可以单挑一头熊。” 林黎边哈哈笑着摆手道“不可能”,边伺候着萧珩用膳。 直到日上三竿,两人一头才扎进了昨日买回来的各色物件中。 先将一堆鸡零狗碎摆到一边,叫几个小厮拿出去分门别类的摆放,再将买来的好茶命两个丫鬟存好。 萧珩想了想。 “貔貅乃瑞兽,有天禄与辟邪之祝,其实送与母妃也极好,只可惜这等金器笨重,她未必瞧得上眼。” “这两支发簪倒是做工精巧,一支秀气新奇,一支富贵高雅。” “尤其是这支簪头的掐丝蝴蝶,灵巧生动,似是活物……” 他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罢了,将这支和花开芍药的那支都用锦盒包好,届时和那几匹烟云纱一道送去。” “至于貔貅……”萧珩还在犹豫。 林黎倒是觉得无甚可纠结:“貔貅辟邪纳福,除厄消灾,虽说这件是大了些重了些,但一看便十分富足,是生龙活虎的模样,压得住。” “且它足踏祥云口衔元宝,腹下还雕有福禄寿喜,这等做工,着实难得。” “不如就摆在府上,也能保主子您平安康健,福寿延年。” “嗯,对,不错,甚好,妙极!” 萧珩沉吟着,越听越点头,越听越满意。 林黎并未读懂他心中所想,见自己每说一句便得一句赞,还当他真准备将这金玉雕留在府中镇宅。 正准备动手将其先搁到一边,就见自家主子忽然转身,露出了昨日说要买老山参时的激昂神色。 “那些药材补品呢?” “包好之后,摞上墨锭,再以此貔貅坐镇,全部送给父皇!” 或是因要办宴,也或是因近日萧珩颇得圣意,总归离年节还有些天时,苏贵妃便被解了禁足,依旧全权料理后宫诸事。 日落日出,亘古循环。 除夕转眼及至。 这天晌午时分,一众奉旨赴宴的皇戚勋贵和世家朝臣便陆陆续续从府中出发,往皇宫而去。 萧珩用了个早午膳,吃饱喝足后休息片刻,才命林黎带人套车。 临出门前想到稍后可能的混乱,总觉得不大放心,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路上堵,万不可与人起冲突,实在不行咱们便绕道。” 并非他多虑。 实在是每年除夕进宫,路上多多少少都会闹出些事。 只是那时朝局稳固,各方势力到底还有所顾忌。 可今年却非比寻常。 再一想他那几位不省心的兄长,萧珩靠在车厢壁上,先是觉得前方暗无天日,后是觉前些天的悠闲自在是多么的稀缺而弥足珍贵! 马车“哒哒”,晃悠悠地匀速往前。 林黎没心没肺地骑马走在一旁,倒显得兴致勃勃:“往日出门也觉得京城繁华,可哪日都不及除夕,啊不对,还有上元节的热闹。” “这熙熙攘攘的人,别的不提,就说咱们这人口,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将齐国那弹丸之地给淹没了吧……” 萧珩在车内闭目养神,闻言不由轻笑了一声。 “话虽如此,那也要齐心协力才能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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