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鞑靼人拉着季怀真向后一退,冲燕迟命令道:“你去把那小子绑起来。” 燕迟没动。 匕首又抵进一分,已隐隐可见正有红色痕迹顺着刀刃流下。 燕迟立刻大喊道:“我照做就是!” 只好上前绑住乌兰,又丢下身上所有武器,任人把他手绑住。那群鞑靼人眼见要去对付弱弱,燕迟一声呼哨,弱弱猛地咬起火烧,转身入林,再难觅其踪影。 鞑靼人见乌兰与季怀真似乎不对付,便没把二人放在一起,只把燕迟往他俩中间一搁,便不再管他们三人。 燕迟将季怀真上下一看,见他全身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问道:“鞑靼人抓你做什么?” “我如何得知?大概以为我是……”季怀真瞄了眼一旁伸长耳朵偷听的乌兰,压低声音道,“大概以为我是他,有利用价值,才要抓我,再说我在汶阳设计杀死他们那么多人,他们当然要找我报仇。成亲那日,你那群哥哥们刚把你叫走,就有人进来,趁我不备,蒙住我的口鼻把我带走,瞧这方向,应该是往大齐边境去,与他们的军队汇合。” 燕迟听着,也不插话,瞧那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也不知信了没。 他盯着季怀真反问道:“我还以为你又故意串通什么人,要从敕勒川逃出去。” 听他这样说,季怀真反倒不露怯,只朝燕迟别有深意地一笑,意味不明道:“那也不是没可能。” 不管燕迟信与不信,他都无所谓,也不怕这群鞑靼人出卖他。 一群注定要死的人,又怎会开口说话? 季怀真看着那群正烧火做饭的鞑靼人冷冷一笑,对燕迟道:“随机应变吧。” 燕迟没再说话。 简单用过饭后,众人再次上路,直至天黑才停下,巧的是留宿之地竟又是上次燕迟带他翻山时途径的木屋。 这次虽未下雪,可入夜还是冷,季怀真冻得瑟瑟发抖,打着摆子依偎在燕迟身边。燕迟见状,抬头冲那群鞑靼人冷声道:“把我手松开,我不跑,他快冻死了。” 见季怀真一副冻得病弱膏肓的模样,刀疤脸思索一番,虽未解开他手上绳子,却将燕迟的袄子扒下,给季怀真盖上。 乌兰当即心疼道:“殿下!” 燕迟顺势将人一抱,平静道:“我不冷,睡你的就是。” 那群鞑靼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当即一阵哈哈大笑,看向他们的目光中有些心照不宣的放肆,其中一人更是兴奋不已,两手伸出,一手比圈,另一手的指头伸圈里抽插,做了个肏屁眼的下流动作。 燕迟满脸漠然,并不回应他们的挑衅。 被这样一抱,季怀真逐渐回暖,手脚发痒,开始有力气折腾了,当即嗤笑一声:“要不是我手被捆着,我能做出一个更下流的回敬他。” “你倒是说说,你还能如何下流?”燕迟冷冷瞪他一眼。 季怀真一笑,贴近燕迟耳朵边上,小声低语几句。 燕迟耳朵渐渐泛红,恼羞成怒道:“好了你别说了!” 季怀真满眼得意,这样一闹,二人竟又似回到最初似的,只是四目相对间,那交汇的视线又立刻提醒二人,他们二人,一个处心积虑,一个顺水推舟,再回不去从前了。 燕迟淡淡移开目光。 鞑靼人轮换着守夜,分出一人盯着燕迟与季怀真。一旁乌兰起先还虎视眈眈,苦大仇深地盯着季怀真,后来再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季怀真躺在燕迟怀里,抬头一看,见他视线落在外面,笑道:“殿下,你怎么不睡?” 燕迟低头一看他:“你不也没睡?” 他漫不经心地往外看,时时刻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如同警觉的狼般,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蓄势待发。仅凭燕迟抱着他时紧绷的肌肉,季怀真就知道,这人未有一刻放松。 季怀真哼笑一声,正要转身换个姿势,却听燕迟以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你也姓陆,你本名叫什么?” 季怀真一怔,抬头一看,燕迟正一脸平静地望向外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谁告诉你我姓陆?”他一笑,信口开河地敷衍燕迟,“我也不知道我本名是什么,兴许压根就没有吧。” 过了一会儿,燕迟又问:“你怎么不同他一样娶妻生子?” 季怀真一想,明白了燕迟是在问他为什么愿意同男人厮混在一起。 “我不能爱女人。” “为何?”燕迟皱眉,将季怀真一看,有些不高兴道,“我不信你生来就……就喜欢男人。” 季怀真盯着眼前的火堆发呆,脸上忽明忽暗,忽然道:“因为女人会生孩子。” “我若有了妻儿,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后顾之忧,就不会再拼死为我爹做事,他就不会再相信我。他若不信我,觉得我毫无可用之处,就会找机会杀了我,我就活不成了,所以在我羽翼丰满之前,必须得逼着自己爱男人。因为在我爹眼里,玩男人比玩女人安全多了。” 季怀真淡淡地笑了。 不允许他娶妻生子,不肯教他读书识字,这都是季庭业用来控制他的手段,比起聪明人,季庭业更愿培养出一个贪恋权势金钱的蠢人。 他虽笑着,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令人心中酸涩。 燕迟不忍再听,只后悔提起这个话头。若从前听到季怀真这样讲,他少不得要吃味儿,可自打从大哥处听得季怀真儿时在养父季庭业手里吃过的苦头,再一想起“季庭业”三字,就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 “难道你爹娘……从来没有将你认回的念头?” 季怀真平静摇头:“从未。” 燕迟一瞥他神色,不忍心道:“我不问了,你别难受。” 季怀真一怔,突然笑出声。他双手被捆,无法搂住燕迟,只好拿胳膊往燕迟脖子上一套,笑嘻嘻道:“你心疼了?不生我气了?”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满脸狡黠道:“我养父是受皇帝旨意,将我领回季家,本意是拿我来要挟日益壮大的陆家,有个把柄在手里才好说话,陆家才肯忠心。没想到我越长越歪,我亲娘一看就我就烦,恨不得从未生下过我,又怎会将我认回。你不知道,在遇到我养父前,我回陆家住过一两天,我娘害怕看见我,一看就我,就犯疯病,后来我就自己跑了。” 燕迟沉默不语,认真地看着季怀真,眼中倒映出对方的嬉皮笑脸。 “你何必非要强颜欢笑?” 季怀真一怔,眼中笑意散去,嘴角绷起来。 他冷冷盯着燕迟:“不是每个人都同你一样,有娘亲在身边照顾你,疼爱你,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说罢,竟将身一翻,不肯再理燕迟,也不知怎的就被他一句话给说得有些恼了。 接下来一夜,二人都未再合眼,却也并未再说一句话。 快要天亮时,燕迟才松开季怀真,他几乎是刚一动,那看着他们的鞑靼人就立刻看过来。 一旁乌兰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醒了,他冲燕迟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不需他提醒,燕迟早已察觉,这间林中小屋,在昨夜四更天时就已被人不动声色地包围。来人大概二三十,不知是敌是友,且迟迟不动手。 眼见天要亮,是人意志最薄弱之时,季怀真闭目养神够了,眼睛突然睁开,抬头,沉声道:“你们来的这样晚,是想将大人我冻死不成。” 话音一落,只听头顶一阵巨响,房顶被掀个窟窿出来。 三人依次从上落下,直接拔刀而出,转瞬间砍杀几人,四面八方更是有人涌入,呈包抄之势。 刀疤脸神情猛然大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中的刀朝季怀真一指,不可置信地骂道:“陆拾遗,你真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是你派人通过夷戎三皇子的口,说要与我鞑靼合作!” 季怀真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不住厌烦,心想这刀疤脸话忒多。反倒是一旁的燕迟,眼中并无惊讶不快神色。 见那刀疤脸举刀冲来,燕迟猛地抬腿,将其一脚踹出门外。 这些人,自然是季怀真命三喜提前通知,让这一千人分开埋伏在每条下山的必经之路上。这样不管鞑靼人是奉命送他回大齐,还是獒云假意合作,实际要趁此机会杀掉他与燕迟,他季怀真的人都能半路拦截,将他二人救下。 季怀真现在连燕迟都不敢轻易相信,又怎会相信獒云,且一点后手不留,把命交到他手中去? 他朝属下投去一瞥,立刻有人前来为其松绑。 季怀真命令道:“那个脸上带刀疤的,你们不许杀。” 听他话中语气,那群手下便知这人怕是又得罪了他家大人,当即把他按下,交给季怀真处理。 正兵荒马乱之时,林中又猛地冲出一匹灰狼,本应该敌我难分,可这头灰狼却出奇地有灵性,爪爪下去,正中鞑靼人,不是弱弱又是谁?它一路跟在众人身后,伺机而动,待咬死一人后,当即抬头,朝那先前一脚踢开火烧的刀疤脸龇牙咧嘴。 季怀真的属下并不知道这狼是何来历,冷不丁见一头凶兽窜出,当即护在季怀真身前。一只手从人群中拨出,那手的主人,正拿另一只手提着刀疤脸的衣领,朝弱弱面前一丢。 刀疤脸的瞳孔中,倒映出弱弱淌血的獠牙,那庞然大物正一步步向他靠近。 季怀真一脸嫌弃,和燕迟同时猛地将头转过去,只听得林间一声惨叫,接着是可怖的咀嚼撕咬声。一旁的乌兰脸色有些白了,他虽杀过不少人,可还从没见过大活人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给狼开膛破肚,当即对着流满一地的肠子碎肉呕吐不止。 一人上前,朝季怀真面前单膝一跪,沉声道:“末将来迟了!” 首领已死,剩下的杂碎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就被季怀真的人抓住,正要就地格杀,却被季怀真拦住。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人,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漫不经心道:“不许一刀毙命,剩下这些,吊着他们一口气,给我折磨致死。” 言下之意,竟是要虐杀。 燕迟脸色猛地一变,转头看向季怀真,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既已成你阶下囚,你要杀便杀,怎可这样折辱他们?” 季怀真充耳不闻。 他的属下见怪不怪,极其熟练地揪起一人头发,开始刑罚。 数道惨叫声响起,伴着尿裤子的腥臊味。季怀真细长手指一伸,随手点中某个鞑靼人,随口道:“带过来。” 属下立刻将这人押上。 “会不会听我们齐人讲话?”季怀真面无表情看向他。 那鞑靼人奄奄一息,狠狠瞪着季怀真,听见他这样问自己,当即犹豫点头。 “今日就留你一条狗命,放你回去。” “陆……陆拾遗,你非但背信弃义,还虐杀我鞑靼士兵,我族大王知晓此事后,定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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