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就寝的后殿此时却传来器乐奏响之声,一群侍女婀娜着出来,捧着金盘、金碗一一放在齐人官员前头的桌案上,又带着一阵香风款款退回后殿,再出来时,各个手中都捧着样乐器。 不等阿苏尔开口,季怀真便装模作样,主动替他挨个游说起来。 阿苏尔看得哈哈大笑起来,随手搂住一个,从对方嘴里接酒喝,还嫌不够似的,又将一旁领头的侍女推到燕迟怀中去,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侍女被推得扑了出去,扶住燕迟的胳膊堪堪站好。 胳膊骤然传来一阵痛意,燕迟下意识低头,四目相对间,那侍女悄悄抬头,赫然是白雪! 燕迟不动声色,将白雪放到一旁,抬头间见阿苏尔正看着自己,他笑了笑,问道:“殿下游说齐人,要问出他们皇帝的下落,要他们死心塌地归顺于你,我又不是齐人,也不知武昭帝去向,殿下何必非要带上我。” 阿苏尔一笑,拾了根筷子,沾着酒水挨个点过去。 他脸上带着朦胧醉意,眼睛却清明的很,往燕迟身边一坐,与他勾肩搭背:“你看这群人,贪生怕死,声色犬马。只要给点好处,稍微恐吓一下,还不都是各个老实。这样的人,要我说杀了才好,但还不能一口气杀光,还须得留着一个二个。” “就好比那季怀真……”阿苏尔的视线落在季怀真身上,不知想起什么,舔了舔嘴,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与不可明说的欲望,又朝燕迟继续道,“此人当真可恶,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但关键时刻又派了大用处,有眼色,识时务。我只给了他一点甜头,他就立刻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我,只为着救他长姐。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费心劳神,难道就因为他跟你发妻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燕迟满脸漠然,喝了口酒,平静道:“不过是看得顺眼,打发时间罢了,他是如何说我的事情的?” “他说你与瀛禾阵前不合,还记恨他设计将你留在此处,失去入主上京,当上大可汗的机会。” 燕迟没再吭声。 阿苏尔长叹一口气:“我近年来也对你族内事务有所耳闻,要我说你们兄弟几人中,最没资格当王的,就属你那大哥。婢女之子,一无权,二无势,更不得你父王宠爱,怎么如今就和你与獒云平起平坐了。若不是他设计将你留在此处,我看此刻入主上京的该是你或者獒云才对。” 燕迟别有深意地将他一看,那目光直叫人无处遁形。 只听他沉声道:“我与大哥不睦,只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我拎得清,不可能与你联手去攻打自己的族人。即便獒云与我和大哥斗得你死我活,且与你们关系密切,但双方一旦开战,獒云对你们可曾心慈手软过?” 阿苏尔一笑:“你们夷戎人虽然窝里斗,但一致对外的很,我知道獒云这些年只是利用我们牵制你大哥罢了。你我不必联手,我也不放心与你联手,但我会放你走,放你回上京去,非但如此,若找到陆拾遗,我也给你送过去。” 燕迟久久不语,目光却松动一瞬。阿苏尔直截了当,将利益纠葛掰开揉碎了摆在这摇摆不定的拓跋燕迟面前,假装成熟老辣的猎人,等着猎物咬钩。 殊不知在他为发现了季怀真与燕迟的关系而沾沾自喜时,就落入了二人的圈套。 过了半晌,燕迟沉声道:“你何时放我走?”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被阿苏尔尽收眼底,他哈哈一笑,见燕迟一听这兄弟二人的名字就方寸大乱,就知这事儿成了一半。一时间心情大好,不似以往警惕,面前酒杯空了一轮又一轮,酒意渐渐上头,骨子里爱淫邪那点癖好又见缝插针地冒出头。 他的视线落在季怀真身旁的手下身上。 早在季怀真自投罗网的那天,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容貌艳丽卓绝的属下,最吸引阿苏尔的,还是这人眼中那股目中无人的傲慢,总是能激发他的破坏欲。 当即把季怀真叫了过来,对着他耳语一番。 季怀真面色一变,半晌隐忍不发,却也屈服于阿苏尔的淫威。眼见那扮做侍女模样的乌兰一脸屈辱,在季怀真的威逼利诱下,跟着阿苏尔往偏殿去了。 那群鞑靼将领见阿苏尔领着一美貌女子离席,自然也知他干什么去,当即狂性大发,不再遮掩,各自伸手朝殿中舞姬抓去,搂在怀里撕咬亲吻。 一阵娇俏打闹声中,齐人官员各个面面相觑,有人偶尔往那按住舞姬行事的鞑靼将领身上偷看两眼,也很快移开目光。 季怀真和白雪互相对视一眼,二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落在静坐在一旁的燕迟身上。 殿中琵琶鼓点不停,初时如凤凰鸣泣,玉珠落盘,不知是谁带头猛然节奏一换,竟隐隐有了杀伐之气,盖过殿内淫乱嬉笑之声。 一片诡谲混乱中,只见那一直冷眼旁观的拓跋燕迟忽得起了身,搂着身边的侍女,向着在殿中行事的鞑靼人去了。 阿苏尔设宴,必定不许赴宴之人携带武器,入场之前严加搜身。 可有时杀人又何须刀剑?! 鞑靼人见燕迟来了,还以为他要加入,当即更加兴奋,背过身去,按住身下侍女猛入不止,狂放地耸动着。其余舞姬抱着琵琶乐器纷纷围了过来。乐声越来越大,舞姬嬉笑着蹁跹旋转,她们裙角纷飞,令人眼花缭乱。 在一片杀伐不断的琵琶惊响中,齐人面露惊恐,鞑靼兀自享乐,拓跋燕迟捡起鞑子丢在一旁的腰带。 在这光怪陆离,诡异至极的一幕中,季怀真猛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燕迟面无表情站在一人身后,在那人大汗不止地挺身耸动时,用那条腰带亲手勒住了他的脖子,身下侍女瞧见燕迟靠近,藕臂一伸,搂住那鞑靼将领,千娇百媚地呻吟起来。那大汉被哄得头昏脑涨,在一片飘飘欲仙的快感中,迎来一片窒息。 他只盯住身下的侍女,浑然不觉背后已有人靠近,猛地睁大双眼,倒在那侍女身上,再无生息。 拓跋燕迟用腰带活生生将人勒死。 同伴听见动静,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尚不知大祸临头,以粗狂生涩的语调去讥讽他,等到察觉不对劲,方为时已晚,身下绕指柔俱化作百炼钢。舞女笑声更大,既娇俏,又诡异,转眼间变幻了舞阵,将燕迟白雪与那群鞑靼人围在中间。 琵琶声猛然拔高,压过一声声闷哼。 有血猛地溅了一地,眼见要有齐人吓得喊出声,季怀真立刻伸手将那人嘴捂住。 飞扬的各色裙角轻纱挡住当刀光剑影,偶尔听得一两声闷响,也很快被密集的鼓点与高昂的琵琶强势盖过。 一壮汉猛地倒在地上,仔细看去,他的头颅快要和脖颈分开,只剩一点点皮肉还粘连着,正双目圆睁,死不瞑目,那浓血如泉涌般,很快淌满脚下,蔓延开来。 乐声依旧未停,保持着一片平和假象,舞女却纷纷散去。 拓跋燕迟浑身浴血,眼神冷漠,手里握着截尚挂着碎肉的琵琶弦。他将那带血沾肉的断弦往地上一扔,与白雪对视一眼,向瑟瑟发抖的大齐朝臣走去。 燕迟看向季怀真,不等他发号施令,季怀真早已与他心意相通,立刻起身,去往那置物架旁,开启机关暗道。季怀真没问燕迟如何得知这密道之事,燕迟也没有向季怀真解释为何要费心费力救走这些齐人官员。 就在白雪指挥众人往密道中撤退之时,忽的从偏殿传来一声怒吼。 琵琶声再换,比刚才更响更猛烈。 季怀真与燕迟对视一眼,同时向偏殿冲去。 只见偏殿的床榻之上,阿苏尔衣衫不整,捂着脖颈猛喘粗气,正不断有血从他指缝中流出,定睛一看,他喉咙中插着枚发簪,只余半截露在外面。那半截发簪好巧不巧,正插在喉结之上,虽不致死,可也发不出声响。 而乌兰,正生死不明地倒在一旁。 见燕迟也浑身是血,阿苏尔登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强忍着剧痛将那发簪一拔,从床榻之下抽出把刀来,登时和赤手空拳的燕迟战在一处。 季怀真慌忙扑上,将乌兰翻过来一看,心头一惊。 乌兰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从眉心到嘴角贯穿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毁其容貌,伤其左眼,胸前还插着一柄匕首,再偏一寸就会伤其心脏使乌兰命丧当场。 乌兰粗喘不止,气若游丝道:“……拔,拔出来。给,给殿下。” 季怀真抬头看向他。 乌兰咬牙怒道:“拔出来!” 季怀真按住他的胳膊,握住匕首猛地一抽。只见乌兰身子如被从下顶起,猛地一跳,那柄匕首便到了季怀真手中。殿外琵琶不断,压住这里的打斗声,即便如此,拓跋燕迟在格挡腾挪间也听到了季怀真喊他名字。 一个抛,一个接,燕迟头也不回,扬手默契接住。 他抬手一握,将沾着乌兰鲜血的匕首横于身前,面对阿苏尔砍过来的利刃不避不让,拿匕首架住,抵着欺身而上。短兵相接间,一阵火花随着燕迟的动作从交接处迸溅而出,燕迟一推,一旋,一身功夫已臻化境,直接将阿苏尔手中的长刀挑飞。 他明有机会杀死阿苏尔,却招招手下留情。 阿苏尔也意识到了,拓跋燕迟不能,或是不愿杀他,再出手时,招招致死,眼见五指要抓住燕迟胳膊,头顶猛地传来一声瓷器裂响之音! 阿苏尔茫然地晃了晃,摔在地上,发出声闷响。 而季怀真,正在他身后站着,缓缓放下手。 燕迟将他一拉,二人架着乌兰与白雪汇合。见大部分官员已进入暗道,只余原先销金台的舞姬们依然留守此地,以琵琶掩去厮杀之声,只要琵琶声一停,殿外守卫的鞑子会立刻注意到里头的动静。 季怀真当机立断,对白雪道:“把乌兰带走,其余人也跟着白雪撤退!” 舞姬纷纷步入密道,白雪与燕迟一左一右架着乌兰,燕迟突然一停,回身对季怀真道:“跟上来。” 季怀真也道:“好。” 他整个人晃了一晃,倒真跟了上去,只是在眼见着燕迟步入密道之后,如同当初季晚侠那般,猛地撤到殿外去,抬手按下机关,背过身去,往阿苏尔倒下的方向去了。 季怀真没有看见在那扇门彻底闭合之前,一把沾血匕首猛地从里飞出,以刀柄卡在门缝中。 密道内,众人心事重重,脚步加快,谁也没有说话,眼见前头稍有亮光,一人守在出口,白衣、枯树枝束发,正是路小佳!他除了背着自己的昙华外,手中还抱着燕迟的精钢阔刀,身旁跟着烧饼还有燕迟的狼。除此之外,还有数位夷戎打扮模样的亲卫。 白雪一怔。 燕迟对白雪道:“乌兰就交给你了,除了路小佳,前头还有接应,乌兰会带你去。”
146 首页 上一页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