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龙子穆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窈娘咬了咬牙,对着龙子穆道:“公子先到屋里来吧,坐下我再与你们细说。” 窈娘先是把哭的凄惨的男人给安顿好,然后沏了一壶热茶,给龙子穆等人都倒上,才缓缓的道:“事情也比较久了,得从我老公公说起,我老公公本来是龙南镇上有些名望的大夫,只因为救了一个人,便在外横死……” 在窈娘讲他们的故事的时候,龙子穆喝了一口茶,一时间一股腥涩气充满了口腔,这哪里是茶!这简直就像是从放了三天的污水! 龙子穆喝的眉头紧皱,当他看向祝行路想要告诉他这个茶非常难喝,千万不要入口的时候,却发现祝行路正在慢悠悠的品茶,好似他手中这个连咽下都得做足心理准备的茶是什么佳茗似的,顿时龙子穆也把茶的苦随着想说的话一同咽了下去。 祝行路听故事听的仔细,只是在窈娘说了一半后,祝行路忽然打断道:“夫人,您的公公是否是因为救了一个小偷,被王正志逼得有家不能回,住在桥下,突遭雨天溺亡?” “您知道这个事情?”窈娘瞪大眼睛,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议。 金樱子则是急的要命,抓着祝行路的胳膊晃道:“什么事儿啊,姓祝的你跟姑奶奶我说清楚!” “别急,别急!”祝行路拍拍金樱子,一五一十的把之前他听说的小偷和老大夫的事情讲给了金樱子听,金樱子听完就气的拍桌而起。 “姑奶奶我今天必须毒死王正志这个老王八蛋!” 窈娘吓得看着金樱子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是恨王正志,却从没想过要他的命。 “莫要理会她,她就是个疯丫头。”祝行路安慰窈娘道。 金樱子听见这话立马就恼了,抓着祝行路的胳膊嚷嚷道:“姓祝的,现在你敢骂姑奶奶我了?不是你求姑奶奶我办事的时候了?” 看着金樱子抓住祝行路的胳膊不撒手,龙子穆立刻就黑了脸,祝行路都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受到一股大力把他整个人拉到了一边,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龙子穆的腿上了 。 金樱子:? 窈娘:?? 祝行路:??? 所有人都懵了,就龙子穆一个人淡定如初,窈娘家的凳子是长凳,龙子穆往旁边挪了挪,自己坐在了金樱子跟前,把祝行路放在了自己的另一边,这下金樱子是怎么着都摸不着祝行路了。 祝行路整个人直接从头红到脚,吭哧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金樱子也不会了,瞪着眼睛气鼓鼓的看着龙子穆,徐德璋则是直捂脸,一边捂一边感叹世风日下。 唯独脸色不变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木头一样的刘二,一个就是始作俑者龙子穆。 “夫人,”龙子穆叫道,“为何你们会落入如今的境地。” 按理说就算窈娘的公公意外离世,她与丈夫继承了其衣钵,也应该过得不差才对,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这不问还好,一问窈娘又是一声长叹:“哎——!都怪那杀千刀的王正志!”
第76章 高风亮节(十九) 窈娘骂完就开始讲起他们一家人在父亲死后的经历,说起来这些事倒也怪不到王正志身上,在窈娘的公公死后,他们一家颇受打击,但日子总还得过,窈娘的丈夫便压下心中的悲痛,接过了父亲的衣钵。 他们家传承下来的医术相当不错,在龙南镇也混了个神医的名头,按理说窈娘他们一家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家医馆重新开门后,却无人问津。 一开始窈娘的丈夫还觉得是因为他尚且年轻,大家不信任他的医术,他天真的认为只要他愿意等下去,总会有人认可他的,毕竟他并不差,不是吗? 然而他这一等,就等到了交租的日子。 他家的医馆不小,还雇的有药童,而长久没有入账导致他没有钱续租,铺子被收了回去。 当时窈娘的丈夫依旧天真,他觉得酒香不怕巷子深,他把药材都搬到家里去,如果有人有需要,自然会上门来求医。 结果他等啊等啊,等的池子里的荷花败了,树上的叶子黄了;等的漫天飘雪,梅花香透了龙南镇,也没有一人前来。 但他仍旧不气馁,他本来就是个乐观的人,他坚信自己的乐观会给自己带来好运气。 也许等开了春,等到风筝飞满了天、土地里种子发芽的时候,事情就会如同天气一般,一切都变得好起来。 这时,他想着,他得出去走走,告诉所有人,他的医术并不差,这样自然会有人来的,要知道他们家的名声可不是虚的。 窈娘自然支持丈夫的一切决定,她的丈夫总是那么好,在别人都放弃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坚持,在别人都叫苦连天的时候仍然报以微笑,他心性似孩童般赤诚,肩膀却能扛起一切责任,让她心甘情愿的跟着他,无论同甘、无论共苦。 窈娘目送着自己的丈夫踏出房门,做好了饭食,等着她那个脸上从来都是笑容的丈夫归家。 可是,她等到的丈夫,却是个失去了往常笑容的丈夫,他不仅不笑了,甚至还红了眼圈。 窈娘听见他说:“为什么那些人像躲着瘟神一样躲着我?” “为什么路边的人会讥笑我?” “他们说父债子偿,可我的父亲欠了什么债?” “普通的百姓笑我,街边的痞子笑我,跑堂的小二笑我,甚至连路边的孩童都笑我……” “他们说我是罪人,因为我的父亲是罪人,罪人不配在龙南镇活着,可我的父亲犯了什么罪?我又犯了什么罪?” 看着痛哭的丈夫,窈娘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她只能跟着丈夫一起哭,说别怕,世道再难,有我陪着你。 可从这天过后丈夫就开始郁郁寡欢,脸上提不起一点儿笑意,直到窈娘怀了孩子。 这时候的丈夫又升起了新的希望,他不能在这么消沉下去了,他得为了孩子振作起来,他要当一个好榜样。 于是,丈夫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是怎么发的家,他们家最有名的便是治跌打损伤的药酒,他的父亲当年挑着担子走街串巷靠着一双脚把名声打出去的,那他也如此做,不就行了? 不过从头做起罢了,好东西一定能有人看到的。 怀着这样的信心,丈夫再度出了门,窈娘依然像之前那样支持着丈夫。 这次,丈夫回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笑容,窈娘便也笑着问道:“生意怎么样?” 没想到丈夫却摇了摇头,道:“虽然没卖出一文钱,但我不能放弃,孩子还等着我来给他做榜样呢。” 就这样,丈夫每天早出晚归,虽然仍旧卖不出一瓶药酒,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气馁。 直到有一次,他在街上听到有人在哭喊,便连忙凑了过去,当时周围已经围满了人,丈夫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原来,是有位老太犯了心疾,眼见着就要不行了,他的儿子抱着老太痛哭,嘴里一声声的喊着:“娘啊娘,快醒醒啊娘!” 丈夫也没多想,他本来就是大夫,救死扶伤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于是他一边喊着:“我是大夫!”一边冲了过去。 儿子当时哭的泪眼朦胧,没看清人,嘴上不住的说着“谢谢、恩人。” 可当他擦了一把眼泪后,表情骤然变了,变得惊恐、变得厌恶,然后他猛地推开了丈夫,喊道:“不要你治我娘!不要!” 丈夫才不管他那些,挨打与谩骂哪儿有救人重要,心疾本来就要赶时间,晚了可就没法儿从阎王爷那里抢人了。 然而事情却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老太的儿子一直在推搡他,不想他靠近自己的母亲,就在这一来二去之时,老太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老太的儿子先是一愣,然后大哭起来:“你把我母亲治死了!你把我母亲治死了!” 然后一纸诉状,将丈夫告到了官府。 官府倒是好官府,有王正志这个把“高风亮节”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官府也不敢瞎判,虽然没人帮丈夫说话,但官府还是查清楚老太是因为心疾走的,与丈夫无关。 然而即便有了这样的判决,老太的儿子还是没有善罢甘休,而是带着自己家的一大堆亲戚,浩浩荡荡的堵了窈娘的家门,要他们给一个说法。 窈娘看着这些人,心里就明白他们要干什么,无非是想要讹他们一笔钱,龙南镇没人帮他们,所以这些人可以为所欲为。 丈夫本想给钱了事,他担心大着肚子的窈娘出什么问题,但窈娘性子却倔,死活不同意给他们钱,要知道他们一家现在只能靠着以前的家底生活,要是为了这些人把家底掏了出去,那他们该怎么活? 可是这些人堵着门,窈娘一家没人出的去,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窈娘这个孕妇怎么挺得下去? 眼见着窈娘日渐消瘦,丈夫在一天夜里,趁着窈娘睡稳后,偷偷的打开门,把钱给老太的儿子,叫他回去了。 老太的儿子拿准了没人会帮丈夫,所以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钱,丈夫为了平事,便都应允了。 第二日窈娘醒来后,第一次和丈夫大吵了一架,她哭着吼道:“你把钱给他们了,我们该怎么办,未来我们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丈夫却说:“我不知道未来什么样,只是现在你看起来太憔悴了,如果能用钱财换你一时舒心,多少我都愿意。” 窈娘吵不下去了,她的丈夫,总是那么善良。 后来,他们没有钱,典当行也不收他们的东西,丈夫只能拿着家中值钱的,翻山越岭的到别的镇子去换钱。 窈娘也不会呆在家里,而是挺着大肚子,上街卖药酒去。 她一个瘦弱的姑娘,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看上去着实可怜,总有些心软的人,看不得这样的场面,犹豫再三,过来买上一瓶药酒。 她出去摆摊,倒是比丈夫赚的要多一些。 后来,她遇见了一个热心的大姐,大姐愁苦着脸,在窈娘附近徘徊了好几圈,似乎是想买药酒,又不敢过来。 几次过后,窈娘叫住了她:“大姐,您是想要药酒吗?” 大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话来。 见她这副为难的样子,窈娘道:“大姐,要是家里有急用,就先拿一瓶走吧,钱的话就不用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大姐就重重的叹了口气,突的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屁股坐到了窈娘跟前,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道:“给我来三瓶药酒!” 窈娘有些惊奇,但她并没有多问,而是把药酒用绳子捆好,递给了大姐。 大姐接过药酒,起身要走,但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重新一屁股坐了回来:“妹子,你听姐的,龙南镇的人心坏了,你和你当家的走吧,换个地方,你们两口子会医术,到哪里都饿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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