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瞻道:“打我回乡后就是跟他来往最多,他的脾性我知道,不会跟顾眺这种人为伍。前几日我也探过他的口风,他愿意支持我呢。” “你现在风头正盛,他岂会公开与你作对?越是这样的人越要当心。” “这个也当心,那个也当心,大哥,以后我就是当上这个宗主也成了孤家寡人了!” “那就对了,”陆元朗黯然道,“正该如此。” 顾瞻早就站了起来,此刻就在水榭里团团转。陆元朗稳稳坐着,心中想到他自己数年来是如何成了孤家寡人。即使顾瞰现在果真无心同顾瞻争夺,今后也未必不会萌出反心,不如趁着现在一并扼杀了,顾瞻这个位置坐得才能安稳些,他也才好放心。 “大哥,”顾瞻忽然站定了,背对着他说到,“你不会是想让我成了孤家寡人,好永远听命于你吧。” 看到这位契弟的背影,陆元朗的心忽地冷了。他自问对于顾瞻从来是毫无保留,为顾瞻做事他没想过得任何好处。于他这是亲如兄弟的交情,是心中最柔软纯粹的一块地方,难不成在顾瞻心里,自己倒成了外人? “酉郎,我是为你好!”陆元朗耐着性子,语气却难免紧迫,“在这个时候行差踏错都是性命攸关!” “大哥!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小!这也怕那也怕,还能成事吗?当初咱们东奔西走,多少次跟强敌狭路相逢不都是提剑就上,你难道忘了?!” “现在不是比勇斗狠的时候!你要当家,靠的是思虑!” “大哥思虑倒是周全,须知我要当这个宗主是为了家族宗亲好,现在将兄弟都疏远了,岂不是缘木求鱼?!” “你识见不明自然轻信于人,须知别人未必也以同样的心地待你!” 顾瞻气结。“那大哥你又以什么心地待我?!” ——我为你殚精竭虑不求回报,甚至连遂之都能委屈,到头来竟要受这种诘责? 别人对他都是唯唯诺诺,现在还敢跟他这个态度的也就只有顾瞻了。陆元朗当然明白,顾瞻这么做是因为不怕失去。至于是笃定他不会离开,还是失去了也不遗憾,他也拿不准。 陆元朗气极,面上反而冰封一样的冷静。顾瞻知道他的脾性,此刻自动气弱了,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自信对五哥还是有些把握的,若他本想帮我,却被我们推到了敌营,那也太可惜了。” 见陆元朗不答,顾瞻接着说到:“大哥竭力帮我我心中自然感佩,今后但有机会必会报答大哥。我既然要当这个家,总该学着自己拿些主意,这件事就请大哥依了我吧。” “你既执意如此,我不管就是。” 顾瞻颔首,见他面色极差一时失了进退。陆元朗见状道: “你今日找我,就为了这个?” “嗯。”顾瞻颔首,就势告辞离去,临行前顿住脚步又补充到: “大哥,我知道你一直为元耀的死自责,凡你挂心的人总是暗中关注。前两年我没做声,今后还请大哥放宽心,不要再干涉我的事情。这件事我主意已定,也请大哥说到做到。“ 顾瞻快步离去,陆元朗看他背影走远,将握紧许久的拳头重重捶到了红柱上。 他仍记得顾瞻第一次出门就是跟着他,顾铎笑说“跟着元朗去我放心”,那次他们离开山庄已到了山下,陆元朗回头见顾铎仍在亭子上遥望。再后来陆元耀也走入江湖,照样是由他先领着。他每每出门,陆图南都只说“把酉郎和元耀好好地带回来”,那份目光和叮嘱太厚重了,那是陆元朗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责任的重量。 顾瞻明知道陆元耀之死积压在他心头的沉重,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陆元朗强抑怒火,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起身回房。这么一来又想起出来时跟许初闹的一场不清不楚,只觉得心头有一团铁丝缠着,乱糟糟又沉甸甸,一不小心就扎得生疼。 路上有小厮赶上,报说邬落梅求见他。陆元朗诧异,不知道她来干什么,着人请了进来,就在大堂相见。 将门开着,几个下人在门口侍立,邬落梅一袭绛色轻纱,黑发如云,款款进来。 “邬女侠夜间造访可有什么急事?” 邬落梅面露难色,余光瞥向门口的下人,陆元朗道:“直说就是。” “陆庄主——”她娇声求到。 “这都是我的心腹人,你但讲无妨。” 陆元朗见她这副装扮和语调心中已有猜想,正不耐烦。果然,邬落梅心念一转,眼泪就落了下来。 “请陆庄主救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人已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双杏眼水波盈盈,十分惹人心怜。 陆元朗看着她拭泪。 “陆庄主——”邬落梅身子一软跪倒下去,“我爹执意将我嫁给常永,可那人没本事不说,还偏会窝里横,我是动辄得咎,我……”她说着又哭了起来,眼泪顺着白皙的面颊往下流,不施脂粉却粉面朱唇,十分动人。 “你的家事我如何管得?” 邬落梅听了,膝行到陆元朗跟前,扬起梨花带雨的面庞哀求到:“我第一次见陆庄主,就知道您是天下有一无二的人物,旁人如何跟您比!您若是推脱,我便是死路一条了……” “如今我家已是您的人了,还望陆庄主救我,小女子此身此命皆为陆庄主所有,情愿一生服侍您……” 邬落梅说着竟抱住陆元朗的大腿,将头靠在上面抽泣。她这种暧昧的措辞和娇声拿情的语气陆元朗岂会不知她的意思。 陆元朗知道邬落梅很清楚他看得出这戏有多假,不过是觉得他管不住自己罢了。邬落梅这是根本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他心中本就不爽,此刻更是烦躁。正要发作,又想起顾瞻的事还要指望她家,只好咬牙忍住了,挥手叫侍女。 “将邬女侠扶起来。” 两名侍女将邬落梅从陆元朗身上拉开,又替她拍了拍衣服。 “天晚不便议事,邬女侠请回吧。有用得上陆某的,改天再谈不迟。” 邬落梅深感意外,她这卖弄风情的手段还未曾尝过败绩,不想今日碰了钉子。两个侍女还扶着她,将她送到门口。 许初本也是心情不好正在园中闲逛,转过角落正撞见邬落梅。之前相见她都是神采艳丽,说笑婉转,不想这次竟然满面泪痕,一脸挫败。 许初一愣,还未及想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邬落梅先冷哼一声发难到: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条丧家犬,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招摇!不如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省得给你那短命的师父丢人现眼!” 许初还未及答言,忽见陆元朗从堂中出来,沉脸道: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轻贱他!?” 邬落梅听那声音已是一惊,急转头时见陆元朗一脸阴云,不禁面色通红连忙扭头离开。 陆元朗和许初对视一眼都不做声。许初低眉一想,自己转头走了。 邬落梅是个艳丽标致的美人儿,任哪个男人见了也要动心,陆元朗却觉得拒绝她并不困难。倒是许初,刚刚往那一站就是松雪之姿,反倒勾起他的情意。陆元朗知道许初受这番折辱原是自己之过,他没脸面,心中又正有气,也转身走开了。 那邬落梅回府后将这番事项一说,邬信听了很久才言语:“看来陆庄主果然是准备将我等兔死狗烹啊……既然如此——” 他招手令女儿和常永上前。邬落梅听后说到:“这样是不是太便宜那小子了?!” “随你们怎么办吧,”邬信招招手,“我要给五公子去封信。” 邬信走后常永问到:“梅梅要怎么折磨那个姓许的?” “呵,”邬落梅勾起一抹狞笑,“他不是清高吗?咱们偏让他掉到最脏的地方去,看陆庄主还要他不要!”
第64章 开始狗血 那日顾瞻跟陆元朗吵了一次,过两日便来道歉,只是仍坚持暂且相信顾瞰,陆元朗应下了。 他早知道酉郎是个快言快语的性子,好在这人从来也不讳饰自己的过错,每次吵完了、和好了也就过去了,陆元朗一向喜欢他这点。 但陆元朗并不天真,他深知跟顾瞻的感情就像一支脱离了肉体的象牙,失去了养分的供给,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磨损。而他能做的就是精心养护打磨,不负其洁白珍贵。 这样的认识让他莫名生出一种悲凉。 他二人已经将推举宗主的事情安排周密,想来是可以成功的。陆元朗跟他说好了后续的步骤,便让顾瞻回去准备,谁想到了顾氏推举宗主的前两天,阙秋月忽然来报说顾七公子来了。 “请。” “您还是……亲自去看他吧。” 陆元朗赶到的时候顾瞻已经被放到了榻上。他面色苍白,身上有多处伤口,被碎衣破布胡乱包着,正缓缓向外渗血。 “酉郎!酉郎!”陆元朗大惊,坐在榻边唤他,然而顾瞻只是合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阙秋月早已着人去请许初。 “遂之!你快看看!” 许初一看顾瞻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有内伤,且病情危重,不禁心中一悚。 他立刻坐下来去看顾瞻的脉象,这一看更是心往下沉。 “怎么样?!” 许初不答,心中千万条医籍翻过,他也难下决断。 陆元朗焦急地望着他,眼神中寄予了无限的重量。许初知道,他在陆元朗面前从未失手过,倘若第一次败北便是没有救起顾瞻,这嫌疑可就大了。 可是顾瞻情况着实不好,他实在是没有任何把握,许初想了想道: “元朗给他输些真气。” 陆元朗将顾瞻缓缓推起来,自己则盘腿坐在了身后。 “运功尽量舒缓,先稳住心室,再争取带动他自己的经脉循行。” 陆元朗点点头,许初便从身前扶住了顾瞻的肩膀,让陆元朗运功。 许初想起初见那日,石力要为陆元朗调息,他怕石力内功刚强自己抢了过来,若陆元朗足够七窍玲珑,或许会想到他态度转变的。 他并不想顾瞻死,只是害怕一旦失手陆元朗会迁怒于他。好在陆元朗的内力比石力高到不知哪里,想来定能收放自如,不至于冲击病人脆弱的肺腑。 收了功,顾瞻鼻中长长地出了口气,身体也不再僵直,陆元朗揽住他的背将他平放在榻上。 许初见状也长出了一口气。 “酉郎?” “大哥……”顾瞻虚弱地动了动手臂,陆元朗握住了他的手,顾瞻便昏了过去。 许初要来剪刀水盆等物,拆了顾瞻身上包扎的破布,查看伤口,并给他上药。 陆元朗看了一眼。 “遂之,他还好吗?” “顾公子伤得颇重,失血很多,内伤又深,这兵器上倒是无毒。好在元朗真气浑厚,若换了功力弱的人在此,恐怕我也救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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