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门客,首先就得拉拢邬信。他靠着制毒卖药牟取暴利,已然成了我家的钱袋子。何况他有那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还是不要与他为敌的好。” “这我也听说了。你看他现在与谁要好?” 顾瞻叹气。“很难说。这老狐狸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也不偏帮谁,也不得罪哪个。他为人极其谨慎,那制毒绝技至今没有传给徒弟。” 陆元朗点点头,从袖中拿出阙秋月列的名单,顾瞻凑到他身边,两人一同研究。 说完事情顾瞻便要走,陆元朗留住他问: “酉郎带着笛子吗?” “大哥想听?” 顾瞻说着便掏出竹笛,坐到栏杆上吹奏起来。萧声清透空灵,在疏星朗月下传得远远的。 自从重逢,他们还没有这样安静地共度过时光。陆元朗在顾瞻身边坐下,想起少年时两人跑遍江南江北、东海西域,在汤汤长江上、落落绯樱下、茫茫大漠中顾瞻都吹动过这样的曲子。 顾瞻胸次磊落,手把竹笛独立船头,他们就那样一年年走过江湖,平生意气未过于此。 陆元朗常常想,能将笛子吹得这样呜咽动听的人怎会是个没有肚肠的呢? 许初再不能入睡,推开窗子吹了吹夜风,还是觉得不够清爽,干脆穿上外衣到后院信步闲行,小厮要跟着,也被他制止了。 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阵悠扬笛声,穿过竹林中的小径,正看到陆元朗和顾瞻正在水榭中吹笛闲坐,吹到精彩处时顾瞻扭头朝陆元朗一笑。 几朵云,一双人,人间风月不过如此。 许初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则是一抹苦笑。 他知道陆元朗看到了自己,甚至看到了陆元朗脸上突现的惊诧和询问,却还是转头便走。 明明该磊落一笑,遥遥招呼了再走,却被他弄得跟落荒而逃一样。更奇怪的是,许初觉得心中一阵揪紧。 他心中想的一直是祝福陆元朗得其所愿,怎么真到了今日,就那么一幕,便让他这样难受起来?他不禁想,是不是他从来没有放下过那游丝一线的妄想? 许初苦笑,陆元朗甚至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希望,一切不过是他的痴妄罢了。 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飘回了房间,许初怔怔坐进椅中。不知多久后,一名小厮敲了敲门,问到: “许先生,庄主让小的来问问,许先生可是身体不适么?” “没有。替我多谢陆庄主挂怀。” 来人去了,许初这才回过神,脱下衣服除掉鞋躺到了床上,合上酸涩的眼皮。但他知道,今夜是注定无眠了。 本以为这一夜就要这样过去,谁知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第53章 不要犹豫了 本以为这一夜就要这样过去,谁知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许初想想也是理所当然,陆元朗送人出去,回来自然要路过自己房间的。脚步声在靠近,许初赶紧探身吹灭了最后一盏灯火。 “许先生睡了?”低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许初直直看着窗纸上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 侍立在门外的小厮朝屋里看了一眼,回道:“是。” “嗯。你下去歇着吧。” 许初看到小厮去了,可陆元朗却站在门外不走。他的心提了起来,动也不敢动,似乎连透进窗纸的一阵阵夜风都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清涼的夜,早已是四下无人了。只有偶尔两调蛩鸣和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星斗暗转,陆元朗还在踌躇不去。 不知为何,他今夜非常渴望跟许初待一会儿,不聊顾家的事,就是坐着说说闲话,许初也一定明白他的忧思。 陆元朗想起有次郑昭月给他讲笑话,说戏班子里那些名角到了台前一个个举止妥帖、身段如水,可到了后台都是随处倚靠说笑不拘的。他忽而想,自己在属下和宾客面前何尝不是演戏?唯有在许初跟前不自觉就会放松随意起来,这么看来,他早已将许初当作了后台了。 可陆元朗想来想去,都觉得现在贸然打扰是那么不合适。 何况他早已习惯将忧虑和恐惧都深藏心底,像塞着酒坛的木塞子那样抑制自己。顾瞻不知畏惧,这是好事,如此行事更能干净利落,那些担忧和思量就让他一个人揣着吧。 陆元朗在原地想了又想,终是扭头走了。许初听到不远处传来开关门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 白天许初在写札记,将那几本梵文医书上有启发的地方记下来。忽闻院中有打斗之声,出去看时,原来是陆元朗和阙秋月正在过招。 陆元朗的剑法既沉稳又飘逸,许初已看了多次了。阙秋月的招式跟陆元朗很像,但更多了一些奇巧。 他二人出招极快,看不清剑影,只看到闪转腾挪、衣袂飘举。纵然许初知道这种切磋非为夺命而去,也不禁看入了迷紧张起来,等陆元朗将剑指在了阙秋月胸口才呼出一口气。 阙秋月一愣,随即洒落一笑:“每次跟庄主过招属下总要觉得惊讶。这次也才隔了半年多些庄主便又让属下惊讶了,您的剑法真可谓神鬼莫测。” “秋月剑法也有长进,看来上次给你讲的你都有悟到。来,看看你手下的人怎么样。” 阙秋月招手将站在不远处观战的八名庄众叫来,他们人人背负长剑,到了跟前爽利行礼。 陆元朗听阙秋月介绍了其中几个他未见过的,轻松道: “一起上吧。” 一听此言,那八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摆开了阵势朝陆元朗进攻。 方才许初就看见围观的除了那八人以外还有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此时阙秋月从战圈里走出来径直朝那少年走去。 “别儿,可看得懂吗?” 那少年摇头。“娘,庄主到底是人还是神啊?我好不容易才看清娘的招法,怎么你俩打起来,我又看不懂了?” 许初这一惊不小,扭头直勾勾看着他俩。阙秋月见状嘱咐了那少年两句就朝许初走来,他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礼。 “许先生一定在奇怪吧,”阙秋月坦然笑道,“那正是小子阙别。说起来,在下不幸跟何云儿有些相似的经历,多亏了庄主仗义行侠救我于危难,又教我剑法自保,使我甚至可以亲手杀了那个狗贼。” 她说得这样坦荡,言语中毫无自怜之意,许初不禁心生感佩,却不知如何答对。阙秋月也没等他回答,只是望着激战的那头,看着那她手下最得力的八人以各种阵法和战术冲击陆元朗,却像惊涛拍岸一样一波波退开。 许初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柔情。 “许先生,庄主是不是受伤了?” 她会这样问,说明陆元朗没有告诉她。许初谨慎地说:“那倒不曾。” 路上到了枕霞山庄各分舵,他们对外都是说偶然相识、结伴同行,许初预备着如果阙秋月追问他为什么跟随陆元朗身边,就仍以这套说辞答复她。虽然以前几次的经验看,大家一般默认他是陆元朗的男宠。 不想引发阙秋月疑问的却并不是这一点。 “许先生不必瞒我,我不会张扬出去。方才过招之时我便觉得庄主气息不似从前,似乎总提着一股真气。” 顾瞻与陆元朗自幼相识都看不出陆元朗身体有异样,阙秋月却能察觉,许初不禁感叹她的心细之处。同时也不免担忧,武林大会上名家聚集,能够发现陆元朗伤势的必然还有他人。 显然阙秋月也在担心这个,见许初默然不语便知自己猜中了,于是望向陆元朗的目光中也含了愁。 她叹息一声,语气焦灼。“旁的还有法可想,这一点上任谁也帮不了他啊。” 许初心想:我能。 只是这一招,师父教给他时就千叮万嘱让他务必慎重,搞不好是要害了自己的。许初对陆元朗的伤是苦心密意、尽心竭力,不想还是无法使其痊愈,以致于到了今日要做出决断的时候。 余逸人嘱咐他,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他会这种疗法,不到走投无路、性命攸关之时绝不能使用。 现在算这种情况吗? 不算。 但是真到了比武场上,生死不过一瞬之事,到时再想办法恐怕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许初正想着,那边陆元朗已经将八名剑客打翻在地,八人身上均有半幅衣料被削落。陆元朗独立当中,收了剑转头冲他一笑。 许初下定了决心。 像这样天光破云般的笑容,他不想有任何失去的风险。他相信,陆元朗是不会借此害他的。 于是他也笑了,眼神坚定。 陆元朗受到的瞩目无数,今日的胜利更算不上难得。可他胜了下意识便去寻找许初的目光,见他肯定便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不禁也飘然得意起来。 这种暗流逃不过一位心细女人的眼睛,阙秋月用一种理解与同情的目光看着许初,轻笑摇头。 许初不解。 “一旦你喜欢上他,就会愿意付出一切去帮助他的,”阙秋月也不扭捏,“好在他值得。这是我跟许先生之间的秘密,对吧?” 此后几天陆元朗都十分繁忙,明着有各路武林同道的拜访,暗着有跟顾瞻、阙秋月的谋划。更重要的事,他花了大量时间和人对战,保持身体的热备。 许初已打定主意帮他,每日切了脉就往好的方向说,说得陆元朗充满希望。 这几日因为陆元朗事务极多,许初跟他几乎没有什么交谈,只是每天至少有一顿饭陆元朗会叫他一起吃。 陆元朗仍时有紧张肃寂的时候,许初知道他是为了顾家的事,即使饭桌上对方丝毫不曾提起,许初也能猜得一二。 许初自己则抓紧整理了几天札记,兴冲冲地去找觉容大师请教,又在那里见到了几种西域本草。觉容有爱才之心,许初心中感佩,自然也帮他给寺中病患诊治一二。 这一趟出来许初还有一个安排,就是要买几样药材。方子在出门之前他已经写好了揣在怀里,此刻却不急着进药铺,反而找了个茶棚先坐下。 要了壶好茶,小二就格外热情,许初便跟他打听哪家药铺好。 “要说最好的得说是宝隆丰,我看您不差钱,去那就对了。” “它是怎么个好法?主事的是哪位医家?” “他家药材干净,成色好啊。客官是外地人吧,听说过邬信邬老爷子没有?那就是他家的药铺。这城中的大小药铺、医馆其实大多是他家的,只是这个宝隆丰是他本人亲自把关,名气也最响。” “是吗?还有哪些店是他家的?” “那可说不过来了。干脆啊,告诉您哪家不是吧!城中还有几家药铺都是西门家的,凡是西门的都带个‘汇’字,‘汇康’‘汇寿’都是。” “这倒有趣。” 许初离了茶馆才找人打听汇康堂、汇寿堂的所在,在每一家分别拿出一张药方抓了些药。汇寿堂的伙计一边包装一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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