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老远的路程,路上说不清多乱,纪家又不是养不起个女婿,真是瞎折腾。待在村里享福不好,非得出去找苦吃去,换我是纪家女婿,决计是不会出同州半步。” “你这没出息的劲儿,怪不着成不得纪家女婿。瞧人家有的吃穿还有志向出门奔生意,也就你落几滴雨水便腻着不想出门下地。” 村里亮着灯的住户院子里或多或少都传出了些说话声儿,议论着这桩事儿,揣摩着生意是能成不能成。 不过到底还是不瞧好的居多,他们这一带的农人比之县城下的农人见过的世面要多些,眼界也相对宽些,时常进出州府,到底是接触新鲜事物要更多,也不乏有人出门闯荡做营生。 永远是不缺乏有出门闯荡想法的人,可真正能干出点模样来的却是屈指可数。 “他竟是把桃榆也带走了。” 尤家院子里,尤凌霄站在雨中,怔怔的望着出村的方向。 孙鸢娘上前道:“纪家人也是疯癫,竟然由着桃榆那身子骨出去,没准儿折在路上。” “这千里迢迢的折腾一趟能挣得几个钱,纪家那么会盘算,也不过如此。早要是还跟着咱们家,用得着孩子出去奔波么,不是坐在家里就有人送银子上来。” 孙鸢娘不屑道:“即便是凭他本事能挣个三瓜俩枣的,也还不得是在士人面前点头哈腰。” 尤凌霄只是觉得雨凄凄,心中黯然如天色,也没是如何把孙鸢娘的话听进去。 他原还指着霍戍远出经商,自与桃榆还能有碰面的机会,不想却是一场空。 商队这头上了官道以后,路好走了不少,只是雨未有减小的势头。 出门雨纷纷,确是不多便捷,不过诸人也未有怨言,毕竟往后风餐露宿的日子还多的是,早些习惯着不顺的天气,未必是一件坏事。 诸人把蓑衣斗笠给翻了出来,加紧着赶路。 他们今日要穿过同州城,抵达同州边境的一个县城,在那儿歇整。 桃榆坐在马车里头,倒是不冷,心里对家里的惦记与不舍,随着慢慢破晓的天色淡了下去。 雨天天亮的迟,待着天色大亮之时,车队已经出了同州城了。 桃榆掀开了些窗帘,一眼看见雨中的大黑正甩着尾巴,马尾毛上都已经湿了。 他扬起眸子,看见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霍戍目视着前方,再雨色之中淡然前行,竟有一股书文中侠客的味道。 桃榆小心翼翼的看着与家截然相反的方向,没有惊扰“大侠”押队。 他还是头一回走出同州城以外的地方,虽一景一物与之家里那边也没有任何差别,他心绪还是微微有些激动。 马车摇摇晃晃,他瞧了一会儿外头的景色,便重新将车窗帘封紧,只怕自己风吹多了着凉。 届时别没出同州城就给病了,如此不会被扔回去才怪。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更爱惜起自己来。 桃榆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给睡着的,只是不知觉间眼睛就倦怠了合了起来,脑袋在摇晃之中失力支撑的狠点了两下。 几乎是半夜就起来了,昨儿夜里又因为要出门而有些激动以及对未知的遐想而迟迟睡不着,这当头困倦也是寻常。 为不自寻麻烦,他索性躺平了睡。 马车是特地做的改制,虽空间小许多,但供人坐的位置比寻常的马车要宽上两倍,为的就是方便躺下休息。 外头的都是些男子,得押看货物不会进来坐马车,这车便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黄蔓菁不仅给马车坐板上缝制了一层棕树外衣垫子,又还用旧褥子做了可卷起的软垫。 这初春的天气冷,也就垫两层,待着三四月天气热了,就能取出软垫。 总之是尽可能的把这马车坐的舒适。 除却躺着得微曲着腿,旁的是再没什么不好。 桃榆入睡之间,耳边一直是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也不知什么时候,感觉安静了有些时辰,像是安稳的睡在了自家的床上一般。 霍戍掀开马车门帘,便见着侧躺在车里已经睡着了的哥儿,蜷缩成了一小团。 眉头紧蹙着,睫毛也在时不时的颤动。 见着人睡得没多安稳,轻手轻脚的给掖了掖被角,没做打扰,转又小声退了出去。 纪文良拿着个大白面饼,扯下腰间的水壶,瞧着霍戍:“桃子哥不吃啊?” “睡了。” 霍戍道:“待他醒了自吃。” 纪文良瞧了一眼马车,见着帘子都闭得紧紧的,透不进去一丝风。 见他哥夫一路上看马车一刻钟就得七八回,货还怎么关切,把人看得可比货物要紧多了。 怪不得是他桃子哥放着家里舒坦的日子不过,怎么也要同丈夫出来吃苦。 有这么个丈夫,属实也是安心。 想当初桃子哥和尤家那个闹毁了的时候,村里多少人说桃子哥是再寻不得好夫婿了,这不转眼就给寻了个更好的。 所谓是柳暗花明啊~ 纪文良原是有些怵霍戍的,不过见他对桃榆很好,连带着让他觉着霍戍也不过是长得凶悍些,其实也是很好说话和相处的。 他撵着霍戍凑到了他跟葛亮跟前去:“哥夫,你这么要紧桃子哥,要是他和一整箱茶货掉进了水里,你是先救桃子哥还是先捞货啊?” 正在吃面饼的葛亮闻言差点□□饼给噎住,连忙喝了两口水顺了顺胸口。 “霍哥,你这小舅子可真有意思。” 霍戍看向一脸求真的纪文良,道:“你哥是还想掉河里几回,嫌上回掉进去还不够不成。” 纪文良睁大了眼:“桃子哥什么时候落过水啊?” 霍戍未予回答,道:“赶紧吃了东西继续赶路。” 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午时,雨这当儿总算是支住了没下。 只不过天还是灰沉沉的,还没有要亮开的意思。 树木枝叶上已经积攒了雨水,诸人都不敢在树下坐。 只得站在旁道上蹲着吃点干粮,给牲口减轻的重量。 “大伙儿给牲口喂点水和草料,吃了干粮继续出发。晚间当还有雨,得尽快到水溪县。” 桃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有些昏沉。 见着马车还在行驶,他支起身子拉开车帘,见着外头还是一样的昏灰,雨色未改,一时间竟是分辨不清什么时辰了。 “醒了。” 桃榆揉了下眼睛,看着慢了些马速停在了马车窗前的霍戍:“现在什么时辰,到哪儿了?” “午后了,吃点东西,距离水溪县当还有两个多时辰。” 桃榆有些意外,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 他应了一声,自去拿马车里的干粮吃。 不想一觉竟睡了一个多时辰,可睡着间他也未曾全然入眠,睡得很是浅。 梦还多,一会儿是爹娘,一会儿又是赶路,梦也乱七八糟的交织在一块儿。 在马车里坐的时间长了,窄小的空间里头终是发闷,随着行路愈远,桃榆愈发的感受到了远行的不适。 不过他晓得比之大伙儿在外头戴着斗笠定着雨,还得看着货物赶车,他在马车里的条件已经好太多了。 不适应归不适应,他安静的待在马车里头,没有哼唧一声。 车队是在天擦黑的时候进的水溪县。 其实也才酉时,时辰算不得晚,只是雨天总黑的早些。 不知是下雨的缘由还是小县城里人少,这个点街市上行人已经有些伶仃了,车队进城,偶有进出城的人都在看稀奇。 别说是行人萧条,城中也就沿主街的商铺点了灯笼还开着门,偏街上的铺面儿都连三接五的都已经打了烊。 一行人都是同州附近的百姓,在州府上时只听外地来的说同州繁荣热闹,自还没有什么感觉,这来了地方县城,方才有了个深刻的比较。 桃榆本还挺好奇别地是何模样的,瞧着这凄凄雨色下的萧条,竟是全然还不如同州玩乐之多。 “客官们住宿么,住的人多我们客栈今日可消价。” 左右是要寻住处的,葛亮便问了一嘴:“什么个价?” 客栈的掌柜听见外头的动静不小,揣着手探了个脑袋出来,见是个商队,也不顾雨冷连忙走了出来。 招呼道:“看几位住什么房间,价钱都好商量嘛。” 这阵子没什么生意,店家都热情:“外在给几位送两个小菜如何?” 葛亮看向霍戍。 霍戍道:“就在这儿落脚吧。” 桃榆手脚发软的随着霍戍走进客栈,左右打量着这间客栈,入目之间,一派陌生。 客栈当是开了有些年头了,陈设有些老旧,为节省开支,烛火灯笼也点的少,雨天的室中有些暗。 伙计缩着脖子搓着手,只等在一头看旅客是否住店,这方才去忙活。 这样冷飕飕的雨夜里,家里定然是会烧个热汤菜,若早有预备,指不准还是猪肺萝卜汤。 一家人围在桌前,脚下是炭盆,桌上是热菜,他爹少不得会打一碗酒出来,一边咂着酒,一边与他娘说着村里的琐碎事务。 霍戍沉默寡言,必然在他身侧给他夹着菜。 家里的暖和,一时间与这凄冷的客栈有了鲜明的对比。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把那份油然而生的不适从感觉给压下去。 客栈的客房一般分为天号、地号、人号、通铺、柴房和马圈几种房间。 他们这等出门行商,又不是大商队,一切还是以节俭为主。 不过霍戍和葛亮到底还是个讲良心的领头,再省也没打算叫大伙儿睡马圈,跟牲口圈在一块儿躺上一晚,可想而知那滋味。 这长途跋涉的,若是休息不好,后头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想着柴房也不冷,倒是可以将就一晚。 店家也通人情,听闻是同州那头要出门做生意的,还想着多得惠顾。 二十文一人一晚的通铺收十八文一晚,诸人有些犹豫,毕竟睡柴房才十二文钱一人。 如此一说,两个大男人便有了些心动。 桃榆见此却道:“可供热水?” “我们这是小本生意,住一晚上才多少钱,哪里还供得起热水。” 霍戍和葛亮闻言都凝起了眉。 桃榆见此与霍戍低语了两句。 得到相同意见,桃榆方才道:“这样吧,我们住通铺,掌柜的行个方便让大家伙儿洗个热水澡如何?若是不能,自也只有住柴房了。” 掌柜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道:“夫郎真会削价,依你的。” 霍戍又另给桃榆开了个客间,要了人字号房。 诸人赶了一整日的路,也都有些疲乏了,自去冲热水澡的冲澡,喂牲口的喂牲口,在大堂里吃茶的吃茶。 桃榆拿着号牌,先行回了房间。
164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