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黄蔓菁道:“你们一行人出门在外,每个人照料生活起居也不行。小桃子跟你们一道去,届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能帮你们看看。” “啊?” 纪文良傻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屋里的几个人:“六伯六婶儿不是再同我说笑吧,桃子哥……” 他看着桃榆殷切的目光,顿时把他这身子怎么能出远门给咽了回去。 只怕是说多了坏事儿。 “爹,娘,你们……这是答应了?” 桃榆尚且还不太敢确信这是真的,试探着又问了一遍。 “你们俩堂兄弟结伴上路,我也放心些。” 纪扬宗严肃着一张脸:“文良,你要照顾着些你桃子哥啊。” 虽未曾直面回答,这么说也算是应承了。 桃榆一时间高兴的有些想跳起来,连忙摇着霍戍的手。 可见着他爹娘眼底的乌青,想必为着他的事情昨晚上一夜未眠。 他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阵歉疚。 这件事起始,也便注定有人忧心。 纪文良摸得清又不完全摸得清情况的应承了一声。 霍戍见此,眉心微动,如此倒是也省的了他再费功夫。 吃了早食,纪文良和霍戍一道去了红梨村找葛亮。 “出门在外,必不可贪凉,外头病气多,要注意身子。” “好生与人相处,在外别与人结怨。” 桃榆听着他娘拉着他嘱咐了大半日,这些都是他晓得的,但知道他们的担心,到底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不耐,老实听着他娘的交待。 霍戍从红梨村回来,把启程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十八。 如此距离出发也就只有半个来月的时间了。 东西大抵置办齐全,霍戍这些日子多数都在操练人手。 桃榆便准备着出行的吃食衣物用具。 忙忙碌碌之间,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十。 桃榆和霍戍去了一趟城里,在黄引生的医馆里拿了些药材,外当是做拜别。 十二以后,霍戍便带着人陆续将牲口马车提回了家,上城里把布匹茶叶运回了村捏在自己手上。 十五一日,货全数拿了回来。 纪扬宗看着十几个人都来齐全了,顺势招呼众人吃了顿饭。 “大家伙儿这朝能齐聚一道,与我这女婿出门做生意,承蒙诸位瞧得起,我纪扬宗敬诸位一杯。” “纪里正客气了,能和霍哥一道出门走商,是我们大伙儿的的福气。咱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眼看日子是没了盼头,要不是霍哥,我们也没得这么一桩能出去闯上一闯的机会。合该是我们敬里正和霍哥才是!” 葛亮言罢,几人都站起了起来。 纪扬宗连忙摆手:“瞧这小葛,就是能说会道,来,这一杯大伙儿一块儿。” 一杯饮罢,纪扬宗招呼着众人坐下:“都别拘紧,吃菜,吃菜。” 酒过三巡,两个村的人算不得陌生,更是敞开了。 黄蔓菁又给炒了两道热菜上桌。 纪扬宗见势,叫大牛抱了一竹篓子的大饼出来。 “我家那哥儿身子骨儿自小弱些,此番随夫行商,少不得给大伙儿添麻烦,我这个做爹的也没旁的能襄助在此同大伙儿准备了些盘缠,聊表歉意。” 自村的纪扬宗倒是早打了招呼,并未有什么异色,倒是红梨村的几个男子闻言微微一顿,吃酒的动作也凝滞了下来。 暗暗看向了葛亮。 “里正爱子之心感怀人心,我们亦为父为子,自当会看顾纪夫郎。” 既见葛亮都这么说,几人也只有应承。 霍戍提杯:“我敬大家一杯。” “来来,霍哥。” 桃榆在门外听着屋里的谈话,吐了口浊气。 难为他爹还要为他提前打点人,以免在路上受人白眼。 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愈发觉得有些对不起爹娘,自己都成亲了,还要叫二老如此操心。 神色黯淡的退了出去。 一顿饭吃罢,散场时天上已经有了几颗稀疏的星星。 红梨村的几个男人身上都带了些酒气,借着酒劲,有人说出了心头的不满。 “这霍戍什么意思,我们签了生死状,把生家性命都交在了他的手上,他还把自己夫郎给带着。先前也未说明白,突然来这么一茬。” “寻常人也就罢了,谁不晓得纪家哥儿什么情况。” 男子嘀咕道:“原觉得霍戍是个靠谱的人,我们这才说跟着他干的。他这么一弄,也不过是个色令智昏之人。” “说两句都得了啊,人家新婚燕尔,才成亲了几日,舍不下也是常事儿。” “要叫你们方才成亲就出远门,一年半载的才回来,你们舍得老婆孩子?” 葛亮不悦道:“人什么都准备齐全了,就叫大伙儿出个人,还要怎么样,纪里正还给大伙儿备下了些盘缠。再者有个哥儿帮忙照料衣食起居有什么不好的,人家可是会医术的。” “什么半调子大夫,自己都治不好还能治旁人了?也就葛亮你脾性好,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出门可是冲着生意挣钱去的,不是给他们两口子游山玩水当护卫!” “田富,越说越不成样子了!” 葛亮沉下了脸:“这都马上启程了,你可别闹这些幺蛾子。大老爷们儿的,怎还一个哥儿都容不得,一点气度都没有!” “田富吃了两口酒,说话没轻重,葛亮你别往心里去。” 另外几人见势头不对,两厢劝了劝,这才平歇了要起的气焰。 席面儿散了以后,纪扬宗会这些青壮男子吃了不少酒,到底上了年纪,酒量不如年轻人,已经有些顶不住。 黄蔓菁连忙扶着人先去屋里歇息,桃榆给纪扬宗和霍戍都煮了些醒酒汤。 霍戍倒是没什么醉意,只是身上沾着酒气,脱了衣裳冲了个澡。 也没浪费桃榆的姜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又和桃榆一起收拾一桌子的碗碟。 “你早些去睡吧,就快启程了,这两日休息足。” 桃榆道:“不妨事,洗个碗又费不得多少时间。” 霍戍没多说什么,两人一同把碗筷给洗了。 过了几日,终是到了出发的日子。
第50章 寅时,纪家已是灯火通明。 搬运货物装车的声音在天色未明的早晨显得格外的空灵悠长。 桃榆裹了厚厚的一身麻色冬衣,微微细雨间,他把脖子给裹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兔毛。 黄蔓菁看着整装待发的桃榆,不免眼睛发红。 她拉着桃榆的手道:“随时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也好叫爹娘都晓得你们的行踪。” 桃榆点点头:“我知道,每到一个县城有停歇我就给家里捎信。” 黄蔓菁这些日子虽尽可能的都在接受自家哥儿要出远门的事情,麻痹自己就当是孩子嫁出去了,逢年过节的才能回来一趟。 可正当是到了今时,那些心理建设也都不如何管用了。 自小到大孩子就没有离开过眼皮子三日,去了城里医馆住也顶天不过一两日的光景,时间再是要长些,她不去城里把人接回来,纪扬宗也是要去的。 一想到这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的,黄蔓菁心里顿时就空了一大块儿。 她捏着桃榆有点凉的手舍不得放,总觉得有许多担心还没交代明白,可一开口又也还是那些话。 “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桃榆见他娘如此,心里也不好受。 黄蔓菁瞧着四下的男子都在忙碌着搬运货物,拉着桃榆走开了些,低声道: “你出去便要颠簸赶路,和霍戍也少亲近些,要是有了身孕,两厢难以顾及。” 桃榆眸子微动,不知他娘怎的突然说起这些,但此警醒也不无道理。 他身子本就算不得健朗,要是在路上有了身孕,必然是受不得那般周折颠簸的,届时如何还能随霍戍行路。 不过他想着也是多此一忧,走商路上,心神都放在货物上,哪还有那些机会折腾。 “我知道,不会有这样的事。” 黄蔓菁见桃榆答应的快,反倒是不太放心。 只是放心不放心的,也只能口头上交代。 “货物清点完毕,这边已经好了!” 两人听到声音,止住了话头。 霍戍过来,牵着桃榆的手,同黄蔓菁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纪扬宗也跟着上前来,怕是黄蔓菁舍不下孩子,揽住了妻子的肩。 他紧着眉头道:“趁着天色早,去吧。” 元慧茹也前来送行,怪是舍不得的。 “六伯六婶儿,你们放心吧,路上我会照顾好桃子哥的。” 纪文良在家里就已经同爹娘兄嫂做了道别,未免是他娘过来,与他六婶儿会着,两个都是心肠软的人,指不得相携着哭做一片。 索性是不叫他们再过来相送了。 年少的男子总是对外头更是向往,离愁也便少那么一半。 黄蔓菁忍着鼻酸,点了点头:“去吧,都去吧。” 桃榆眼睛也起了雾,只怕再说下去难舍难分,索性转过身连忙爬上了马车,都没敢再掀开帘子往家里再瞧一眼。 其余人也依次告别了前来相送的依依不舍的老母,寡言的父亲,以及抹着眼睛的妻儿上了车。 随着霍戍一声启程,诸人赶着牲口车队便开始前行。 院子里各家前来送行的人此起彼伏的喊着注意安全,给家里捎信等话。 全然是一派分别之愁。 霍戍居于马上,望向站在院子里的几个长辈。 “我定然平安带着他回来。” 话毕,他方才甩过缰绳,驱马前去。 瞧着人上了村里的主道,黄蔓菁终是忍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我的小桃子。” “有霍戍在,别担心,总是要回来的嘛。” 纪扬宗心里本也未有多好受,见妻子如此,心里更不是滋味,细声宽慰道:“孩子大了,哪里有一直在跟前的,要是嫁去了别家,不也一样么。乡亲都在,可别叫人笑话。” “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舍不得孩子有什么好笑话。” 黄蔓菁擦着眼睛: “这是去北边,天南地北的,若是叫人拐了去当如何。霍戍是北域人,带走小桃子不回来怎么办。” “都开始说胡话了,且不说文良也在,这跟着去的不都是咱村和隔壁村的人么。哪里能不回来的。” 元慧茹也跟着前去劝,出门的人也就难舍那么一茬子,转而忧心旁事,倒是叫留在屋里的人更是伤心些。 村道上几十个车轱辘压过村道的声音声势不小,起的早的村户都听到霍戍走商的队伍要今日出发,走站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观看。 清楚的能看见几个亮着的火把在往村口的方向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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