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偌和史裴不熟,也知道对方与父亲平日常有矛盾,点了头之后便打算离开,却不想突然被对方叫住。 “还请萧公子留步。” 史裴挥退了身边的侍卫,转头低声道:“下官最近刚听到个消息,正与侯府二公子有关,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侯府二公子,萧行舟? 萧偌愣了下,虽然心里警惕,但到底还是对弟弟的担忧占了上风,犹豫片刻道。 “请史大人随我过来。” 景丰宫往西尽头有一处夹道,四外围着宫墙和树木,很少有宫人经过,位置还算隐蔽。 萧偌进到阴影处,嘱咐铃冬守在附近,之后才开口:“行舟到底出了何事,还请大人直言。” “萧公子可听说过寻水楼。”史裴的确没有绕弯子的意思,一改之前的轻松,直接开门见山道。 “昨日傍晚,萧二公子与几名友人在寻水楼中饮酒,期间起了冲突,失手将其中一人的小腿打断,如今已经被官府收押。” “你说行舟……已经被官府收押?”萧偌不敢置信。 萧行舟喝酒与人打架,甚至将对方的小腿打断。 怎么可能? 萧偌虽然在外多年,但也是亲眼瞧着弟弟长大的,知道对方性情敦厚,别说是与人打架,便连争执都很少能见到。 不过萧行舟的确有许多朋友,也确实经常光顾一家名为“寻水楼”的酒楼。 酒楼邻水而立,萧行舟经常说那里风景好,有机会想要带他去瞧瞧。 萧偌努力稳住心神,确认了细节之后,便与史裴道了谢,匆忙带着铃冬离开。 目送萧偌走远,一名走近的侍卫忍不住问:“大人不是向来与宣宁侯不和吗,如今他家里出事,您没看热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特意跑来提醒这位萧公子?” 史裴似笑非笑瞥了下属一眼:“他若是个没用的,我自然懒得白费工夫去帮他,只是他这会儿正得皇上看重,我帮了他,便是有可能帮了未来的皇后……你说我该不该帮?” 仇怨归仇怨,这些利益相关的事,史裴还是看得很清的。 属下连忙点头,一脸受教。 玉阶殿内,已经是下午。 铃冬急得团团乱转,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公子相信奴婢,二公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现在怎么办,不然去求皇上吧,他说不准能帮到二公子。” “不成,”萧偌深吸口气,强自镇定道,“还没弄清楚事情原委,不能贸然去找皇上,先叫明棋过来,让他打听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6章 天色越来越晚,眼见已经过了黄昏。 因为心焦明棋那头的消息,整个玉阶殿内气氛压抑。 萧偌想要画点什么定定心神,却将一株牡丹画得七扭八歪,最终也只能作罢。 不知过了多久,明棋终于回来了,进到屋里先匆忙关了门,之后才压低声音道。 “都已经打听过了,二公子的确是在寻水楼内与人冲突,当日围观的客人不少,据说是二公子喝醉了酒,不知怎的被人挑衅,一时气急,便将那人从楼梯踹了下去,撞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断了条腿。” “比较麻烦的是,与二公子冲突那人正是礼部许大人的次子,如今闹将起来,不管青红皂白的,已经直接将二公子收押进牢里。” 萧偌闭了闭眼,感觉血直往头顶上涌。 父亲宣宁侯虽然在宫里当差,却向来不懂经营,几乎没有什么人脉。 只是他不明白,在他的印象里,小弟向来是随性敦厚的个性,怎么会平白无故与人起了争执,还闹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公子,”铃冬也听得心乱如麻,忍了忍眼里的泪,到底还是开口道,“虽然可能有其他隐情,但倘若错的当真是二公子,您还是别……” 别掺合到里面了。 铃冬自然不想见二公子出事,只是他们如今在宫中,她心底其实更担忧萧偌的处境。 虽然名义上是皇后备选,但萧偌说到底也是太后强推上去的,最后能不能成谁都说不准。 若真在这期间出了什么岔子,别说皇上,单是太后那头也不可能放过萧偌。 “行舟是我弟弟。”萧偌叹息道。 铃冬眼圈一红,又忍不住想哭了。 萧偌在桌旁沉默许久,终于转向一边小心倒茶的明棋。 “如今这个时辰,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到皇上?” “啊?”明棋吓了一跳,手里的描金茶壶险些没能拿稳。 半晌才垂着头,心惊胆战道:“公子高看小的了,小的才进宫不到半年,先前从没在御前伺候过,即便是想帮,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撒谎,”铃冬抹了把眼睛,直接打断道,“我都听见了,你前日鬼鬼祟祟去和董公公说话,两边亲热得不行,还称董公公作干爹,如果连你也有心无力,那旁人也不必活了!” 明棋满头是汗:“我的姑奶奶,您怎么什么都能听见。” 宫里的太监入宫时,一般都会寻一个人缘好、热心肠的老太监认作干爹。 明棋是董叙手把手教出来的,原本是打算放在御前伺候,直到萧偌忽然进宫,董叙见他机灵能干,便顺势将他分给了萧偌。 明棋简直无奈了,他向来谨慎,每回与干爹说话都仔细检查过四周,根本没察觉到铃冬的靠近。 “我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铃冬叉着腰,“若不是公子拦着,我早想将你撵出去了。” 说起这个铃冬便生气,亏得她先前如此信任对方。 明棋面色纠结。 萧偌望向明棋,出声安抚道:“你是谁派来的不重要,我也没打算要去追究。” “我只想知道,现在天已经晚了,究竟要如何才能见到皇上。” 萧偌并不意外有人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太后也好,皇上也好,只要不是故意谋害他的,他都不会在意。 眼下最难办的,是已经过了戌时,来往宫门都已经上锁,萧偌不知该如何才能尽快见到皇上。 绝不能拖到明日,行舟还被关在牢里,一旦过了今晚,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明棋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这个时辰皇上很少肯见外人,小的去求干爹,帮公子想想办法。” “多谢。”萧偌道。 明棋没再多说什么,给萧偌行了礼,转身快步离开。 紫宸宫后殿,西次间内。 紫檀三屏嵌绿云石心榻上,虞泽兮喝了口热茶,百无聊赖翻着手中的闲书。 烛光从侧面洒落,越发显出眉眼深邃的轮廓。 总管公公董叙站在门外,侧耳听小太监说了什么,神情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为难的表情。 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董叙忍不住暗骂了明棋一声,什么时候不好见,偏偏要赶在入夜之后。 在御前伺候这些年,董叙最是清楚皇上的性情。 白天偶尔还好些,可等到了夜里,便会心绪烦乱,敢在这时凑到跟前的十有八九都讨不到好去。 碰到皇上哪日气不顺时,说不准还要挨一顿板子,故而即便天塌下来,也没有哪位官员敢在天黑之后来紫宸宫求见。 “外面是谁?”虞泽兮视线并未从书本上挪开,只随意问道。 董叙心头一紧,连忙弓着腰小声回道:“是萧公子,听闻皇上已经忙完了公务,想进来给您画张日常的画像。” “画像?”虞泽兮终于抬起头来。 “是,”董叙额上冒出冷汗,觉得这借口实在糟糕透顶,“往常萧公子给皇上作画都是在御书房里,难得皇上今晚得闲,便想能不能以寝宫为背景作一幅肖像。” “不过老奴已经与传话的太监说皇上已经歇下了,若皇上不想见萧公子的话,老奴这就将他打发回去。”董叙连忙补充道。 虞泽兮垂下眼眸,屋内一片死寂。 就在董叙已经腿软想要跪下时,虞泽兮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本。 “既然已经来了,那便叫他进来吧。” “是。”董叙低着头,不敢多言。 站在宫外等待的萧偌同样有些忐忑。 来之前明棋已经仔细与他说过了,皇上每到入夜后便会心情不佳,比起白日时更加喜怒无常,轻易不肯见人。 在寝宫画肖像原本是太后说笑时随意提起的,萧偌之前根本没打算照做,如今也只能临时拿来当借口了。 “皇上唤您进去,”明棋快步走来,放轻了声音道,“小的闻见小膳房附近有汤药味传来,估计是皇上刚刚服了药,等下公子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惹得皇上不快。” “嗯,”萧偌点点头,随即又有些不解,“皇上病了吗,我记得之前在御书房时,似乎也有御医过来为皇上诊脉。” “没什么大碍,是皇上幼年高热后留下的病根,时不时便要发作一回,吃几帖药便能好了,只是生病时心情会格外差些。”明棋将嗓音压得更低。 “公子快进去吧,小的就在外头等着您。” 萧偌稳了稳心神,终于在内侍指引下迈入宫门。 从宫门进到后殿还要走一段不短的距离,兴许是路上吹了凉风,萧偌的心情总算稍微平静一些。 迈上石阶,正如明棋方才所言,萧偌果然闻到浓重的汤药味道,殿内只点了几盏灯,光线异常昏暗。 估计是已经晚了,殿内伺候的人不多,原本站在门边的董叙瞧见他略微点头,抬手叫宫女们退出殿外。 偌大的宫殿转眼只余下两人,烛火摇晃了下,次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怎么还站在外面,不是要同朕说你弟弟的事吗,进来说吧。” 萧偌浑身一僵,只感觉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不过来意既然已经被对方拆穿,他也不好继续立在原地,只得强撑着迈进西次间内。 次间光线相较于明间还要昏暗许多,墙角宫灯都已经熄了,唯有矮榻边上立着一个镂空雕花的三足灯架。 萧偌刚想行礼,就被对方挥手免了。 “说来你弟弟那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虞泽兮垂眸盯着手上的书本,指了个位置叫他坐下,“不过要朕帮你的话,你打算拿什么来回报朕。” 萧偌刚要坐下,听见这话一惊,连忙又站起身来。 “……皇上想要臣回报什么?” 虞泽兮也不解释,只抬手朝他招了招:“过来。” 夜晚,昏暗的寝殿,还有面前映着灯光的碧色眼眸,萧偌的脑子仿佛已经被搅成了浆糊,下意识走近几步。 心跳逐渐攀升,萧偌已然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沉香,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一团软布被塞进自己手中。 软布动了动,露出一双毛茸茸的幼狼耳朵。 “朕最近公务繁忙,小家伙这会儿离不开人,你先替朕照看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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