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从云二话不说,连声应下。 他们全家人对姚大哥感激涕零,可无论是给钱还是送礼,姚大哥一概不要,请他来家中做客,也不答应,恩情无以为报,秦从云不太高兴,这个时候姚大哥拜托他照顾朋友,那自然是一万个高兴的! 桑惊秋描述那位朋友的长相和需要照顾的注意事项,讲得仔细,秦从云听得认真。 时遇就在外面,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清楚,以桑惊秋的性格,是不会轻易麻烦别人的,即使那位朋友真的需要照顾,桑惊秋也会想别的法子。 如今这般安排,不过是让秦家这个小孩安心一些,不要整日想着报恩。 自然也有其他法子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可这种法子,是最直接、最能对方没有负担且心甘情愿的。 天下之大,心善者众,可如这般懂得设身处地还乐意为之费心的,大概也是万中无一罢。 时遇忍不住回头,看向告别完,正被秦家少爷送出来的人。 十年了,桑惊秋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桑惊秋。 桑惊秋不让秦从云送,又被拉着说了好几句话,这才依依不舍地被放走。 小厮早牵好他的马等在门外,他道了谢,接过缰绳,小厮就回去了。 时遇不知什么时候也备好了马匹,和他一道牵着马,往城外去。 “送暑节”还在继续,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气氛热烈。 走了许久,终于走出城门,桑惊秋擦了把脸上的汗,跃身上马,一甩缰绳,马匹低吼着,撒开蹄子狂奔。 官道两侧绿树成荫,骑在马上能感觉到风,凉爽不少。 跑了半个多时辰,路过一处小溪,桑惊秋停了下来,让马喝些水,休息一下 安顿好马匹,他蹲下洗手,边转头看旁边同样在喝水的另一匹马,两匹马靠在一起,互相甩尾巴,场景有趣。 他起身,回头看见时遇靠在一棵大树上,双手抱胸,正在看他。 出城之后,他们一路同行,可不知为何,时遇始终落在后头,不近不远,能随时跟上,又不会离太近。 见桑惊秋看过去,他也不动,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 桑惊秋懒得理会,到树荫的另一侧,席地而坐,拿出水壶来喝水。 刚喝了两口,时遇走过来,慢慢地在他身前蹲了下来,道:“这些年,你在哪里?” 桑惊秋:“南方、北方、西北、西南……很多地方,喜欢哪,就留在哪。” 时遇:“为何不回去?” 又是这个问题,桑惊秋没有假装听不懂,而是反问:“为何要回去?” 时遇皱眉,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问题,更不该成为桑惊秋十年都不出现的理由。 “你从前说,不会离开鱼莲山。”时遇直说道,“我都记得。” 桑惊秋拧开水壶,仰头灌下一大口茶。 那些话他自己记得吗?自然是记得,不仅仅是这一句,自己说过的每句话,他都记得。 可那又如何? 他答道:“从前是从前。” 时遇却不能接受这个回答,追问道:“理由。” 桑惊秋瞥他一眼:“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吗?” 时遇:“是。” 桑惊秋:“哪里重要?” 哪里都很重要…… 时遇想问,明明有十年的时间,有无数次的机会,能随时回去,为什么不? 明明从来比他还要在乎珍惜鱼莲山和帮里的人,为何能忍住不相见?一忍就是十年。 就丝毫不想念那些人、那些银杏、林中的小动物,还有……他吗? 可这些话,时遇莫名说不出口,他张了张嘴,觉得心烦意乱。 这时,桑惊秋问他:“大家可还好?” 时遇回过神,点头,鱼莲山这些年名扬武林,江湖上好事者众,什么话都有人说,桑惊秋一定听说过不少,只是未必知晓内情。 于是他挑几件重要的,跟桑惊秋说了,比如施天桐已经成亲、袁暮亭现在掌管了帮内一半多帮务、十年间弟子多了数倍……等等。 桑惊秋抱着水壶,安静聆听。 说到差不多时,马儿也休息够了,桑惊秋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草絮,打了个口哨,马立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桑惊秋摸了摸光滑的马背。 时遇也拉过自己的马。 桑惊秋问:“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他一下一下抚着马背,没去看时遇,“你一派掌门,诸事繁琐,相信没有那样多时间与我耗着。” 话题又回到昨日初见时那般,而桑惊秋会如此,显然是觉得时遇找他别有所图。 本就心烦,又一而再地被质疑,时遇有些火了,冷声道:“若是有事让你帮忙,你真的会答应么?” 桑惊秋暗自点头,这才是时遇的性情为人啊:“未必,总得让我知晓,才好判断。” 时遇:“我方才听你所言,似乎很想帮这个忙。” 桑惊秋瞅着他,微笑起来:“你不愿意说,那便算了。” 时遇:“什么算了?” 桑惊秋:“我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时掌门一字不漏,我难不成要上赶着?不过既然如此,你我也没必要掺和到一处,就在此地分开罢,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时遇愣了愣,睫毛剧烈一抖,直勾勾地盯住眼前人。 方才一段话把他气够呛,可最令他愕然又难以理解的,是三个字——时掌门。 相识近三十年,无论是鱼莲山设立之前以他护卫随伴左右,还是助他打理门派事宜; 从小孩到少年再到青年,乃至桑惊秋坠崖之前最后一次相见…… 桑惊秋从来都是喊他名字。 哪怕与他争执、吵架,再如何生气,都不曾改过。 时遇从未觉得这样不好,更未曾起过让桑惊秋改口的心思,他觉得,原本就该如此的。 “少爷”、“掌门”这一些多少带有生疏意味的称呼,他不愿意从桑惊秋口中听到。 以至于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他直接呆住了。 桑惊秋弄好马匹,就预备走了,他看向时遇,见他一脸茫然,以为方才的话刺激到他了,也不以为然。 从前,他几乎对他言听计从,即便有所矛盾,也是以摆道理为主,时遇早就习惯了那样的他,自然无法接受这个言辞激烈的桑惊秋。 不过他到底不是喜欢主动惹事的性子,对此不想多说什么,直接跨上马背,准备离开。 随着他的动作,时遇缓缓仰面,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脸上。 或者说,落在他的眼睛上。 这双眼睛,太熟悉了,即使在梦里,也绝不会认错。 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又仿佛很陌生,陌生到时遇怀疑,是不是找错了人。 桑惊秋拽缰绳,一低头,迎上时遇的目光,眉目微扯,别开脸,一甩绳子就要飞奔而去。 “等等。”时遇忽然抬手,抵住马的脑袋,“我方才思考,还是随你一道去。” 桑惊秋:“时掌门,何必如此?” 时遇眉头又是一抖:“我一道去。” 桑惊秋:“你从前常说一句话,‘绝不勉强别人’,时掌门是忘了吗?” “我是说过。”时遇脸色微变,语气淡定如初,“不过那是很久之前,时移世易,现在,我便非要勉强,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第46章 今日之前,桑惊秋没想过他和时遇还能再相见; 如今,他又莫名其妙地被时遇“跟”上了,且瞧时遇的架势,仿佛很生气。 这是在做什么呢? 但按时遇性子,但凡自己决定的事,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左右路这么宽,他走得,旁人自然也走得。 桑惊秋继续赶路,时遇跟在后面。 良驹在林间飞驰,将小溪树林抛在身后。 夜色堪堪浮起时,桑惊秋到了临安城,他牵着马,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一座屋子跟前敲门。 里面很快传出喊声:“来啦,稍等啊……惊秋?!” 桑惊秋笑着对顾听风点头:“顾兄,好久不见。” 顾听风直拍他的肩膀,身后,兄长顾听云也走了出来,和弟弟一起迎接桑惊秋。 三人寒暄着往里走。 “等一下!”顾听风看了看不远出的拐角位置,“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顾听云看过去,却是空无一人,道:“是不是看错了?” 顾听风挠头,不太肯定地点头:“或许是罢……不管了,惊秋快进来,我备了你最喜欢的酒!” 大门合拢。 拐弯墙角处,一个高大身影慢慢走出。 正是时遇。 他一路跟着桑惊秋,进临安后,桑惊秋直奔目的地,他不想见旁人,就隐藏起来了。 原来桑惊秋要见的,是顾家兄弟。 不久之前吕七风带着几名弟子上鱼莲山,顾听风向施天桐打听桑惊秋的消息,他在旁边听到了,只以为是朋友间的关怀,并未多想。 眼下瞧那对兄弟的神情和所说的话,显然早就知晓桑惊秋并没有死,可顾听风当时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这应该是桑惊秋自己的意思。 时遇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走进顾家斜对面的客栈。 想摆脱他,连门都没有。 桑惊秋自然不知道时遇在计划些什么,他许久没见两兄弟,很是开心,喝酒谈天,玩到半夜。 顾听云不胜酒力,顾听风送桑惊秋去客房。 “邀你许多回,都不肯来。”顾听风很不满意,“这回来了,多住些日子。” 桑惊秋:“你无需回玉华山么?” 顾听风:“明日便回,兄长无事,可以陪你,你若是愿意,随我去山上,你也认识我师父,没关系的。” 桑惊秋笑道:“我居无定所,还是不去打扰吕掌门为好。” 这便是拒绝了,顾听风也不多说,将话题岔开到旁的事上。 将人送到房前,他忽然说:“我前些日子见过施堂主,他向我打听你的消息,我什么都没说。” 桑惊秋点头,以示谢意。 顾听风好奇:“你不想见他们吗?他们好像都很想你。” 桑惊秋沉默,不知该如何说。 顾听风是出于关心朋友的目的,而非真的想八卦什么,见桑惊秋不想说,就有些后悔自己多话了。 两年前,他奉师命前往乐州处理一些事,无意中救了几个被人贩子盯上的孩子,就是那个时候,他见到了桑惊秋。 其中震惊自不必提,桑惊秋也与他恢复了联系,但提出来,不要将他还活着的事透露出去,包括鱼莲山所有人。 顾听风觉得奇怪,他不清楚鱼莲山内部事务,但八年前,鱼莲山曾经疯狂寻找惊秋,闹得江湖皆知,那个好像从来没有喜怒哀乐情绪的掌门还亲自找过他,所以他一直以为,鱼莲山所有人都是很喜欢惊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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