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恭喜”,坠落前看向他的眼神,其实都有迹可循。 而他竟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直到昨夜通过幻觉,到今日醒来,回想过去点滴,他慢慢确认,原来惊秋对自己抱有那般心思。 所以给了他最后的亲吻。 可自己呢? 幻觉中的自己,分明刚刚察觉端倪,本该不解、震惊,可他不但没有,还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在桑惊秋想要后退时,进一步加深了那个吻。 若说桑惊秋对他有意,那他又是为了什么? 莫如玉仿佛从他冷漠的面容之中看出什么,嘴角轻扬,道:“你有无想过,依你个性,若换了旁人不顺你意,你会如何?” 时遇看着他,心头微微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戳在心头。 莫如玉:“你待他,原本就不同,只不过你素来自我,不会往这上头去想。” 时遇面色冷淡:“我的心思,连我自己都不知,你又如何知晓?你若有如此本事,也不至沦落到今日之地。” 莫如玉神情一变,紧紧盯着他,片刻后忽而一笑:“你待他,原本就与旁人不同,只是你自己不知罢了,否则的话,他消失这样久,你如何还念念不忘呢?” 时遇眉头微动。 “他待你如何,不消我说,你自己清楚,而你待他,也从来不是少爷与护卫的关系。”莫如玉的声音带出笑意,“你仔细回忆,是否想起他便觉高兴?有些事,只有同他一起,才觉有趣?你从来说一不二,只有他的话你会听,是不是如此?” 时遇原本已经开始不耐烦,听着莫如玉的话,不知为何,又不知不觉跟随其话语思考起来。 莫如玉还在继续说:“不过话虽如此,他会死,根源其实就在于你啊,你想一想,若不是你利用他在先,又以婚事刺激他在后,即使有楼司命,他也未必就要选择玉石俱焚。” 时遇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那么爱你,你分明也放不下他,如今却阴阳相隔,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相见,你不会痛苦吗?” “与其如此煎熬,思念一生,何不现在就去找他?” “你想想,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往后那么多年没有他的日子,你能习惯吗?” “去找他罢,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莫如玉一下一下地浇花,院中弥漫着浓郁香气。 他循循善诱,不时瞧一眼呆立不动的时遇。 就快了,快成了。 只要计策成功,届时时遇便能为他所用,想要重振天门山乃至易如反掌,假以时日,一统江湖也非不能。 水哗啦啦直流,花香之气也越发浓烈。 此花乃他天门山特有,花本身并不特殊,但从小被药物浇灌,会渐渐拥有迷魂之效,尤其在大量浇水之后,效果会愈发明显。 这是他,特意为时遇准备的。 从安排内应给时遇下药开始,他就知道时遇一定会来找他,他再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施展迷魂之术。 时遇刚刚经过一场幻觉,本就处于意志最为薄弱之时,此时下手,才是最佳时机。 莫如玉将花浇了个透彻,自己也有些被那股香味熏的受不住,放下水壶,捏了捏鼻子,含笑道:“惊秋在等你,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找他,以后,你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说完这话,就见时遇朝这边走了几步,又停下,双目无神,形容呆滞。 莫如玉给予最后一击:“过来,我帮你,好不好?” 时遇盯着他。 莫如玉在心中默默算着时辰。 应该就快了。 安静了许久。 时遇再次朝他走来。 莫如玉微微一笑:“你是否已经想好了?” 时遇不答话,径自走到他身前站定,才开口:“故技重施,你觉得还有用么?” 莫如玉愣了一下。 时遇屈指,在桌沿上敲了三下,片刻后,围墙上一个黑影一闪,落到时遇身后。 莫如玉看着那个人,微微睁大眼。 时遇:“去跟西岳说一声,将此花全部铲除。” 黑影应答后,即刻就不见了。 莫如玉震惊地看着他。 时遇依然面无表情:“感觉如何?” 莫如玉有些说不出话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让内应对时遇下手,是为了先一步找到时遇的心魔,是一种有的放矢的试探,但莫如玉为人谨慎,除了自己,无法做到完全信任任何人,掌控时遇这样重要的事,自然是亲自下手最为合适。 只要时遇前来找他,就证明迷魂之术对他有效,此时他再出手,万无一失。 可没料到,时遇竟没中招。 “为何……会如此?” 时遇冷冷一笑:“从昨夜到现在,你们一直暗示我,只有死了,才能见到他,你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莫如玉:“哪里……错了?” 时遇:“谁说他死了?” 莫如玉不明白此话之意。 “他没死,我为何要死?”时遇反问,“只有活着,才能见到他。” 莫如玉:“……可你明知……” 时遇打断他:“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莫如玉震惊地看着他。 此时,西岳带着人匆匆赶来,进门闻见花香,立即捂住鼻子,挥手将人往外赶。 见时遇还站在花盆旁边,他喊道:“那花有毒!快些出来,交给我!” 时遇依言往外走,到门前,又站定,回头道:“不过这次,还是多谢你。” 莫如玉:“??” 多谢你,让我见了他一面。 时遇走出去,顺手关门。 西岳正在吩咐去配药,见他出来,就摇头:“那花很厉害,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养出来。” 时遇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西岳:“嗯?怎么……哇!” 时遇吐出两口血,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西岳上来抓住他的手腕,搭了一会脉,皱眉:“中了红花的毒,不严重,不过你为何会受内伤?你方才对他动手了么?” 时遇一摆手:“不必管我。”就自顾自走了。 西岳无奈,也没有追过去,时遇内伤并不太严重,以时遇的武功,应该不会有事,眼前还是院子里那些花比较要紧。 如西岳所料,时遇回到自己房间就开始打坐,运功疗伤。 去找莫如玉前,想的是弄清楚迷魂之术的问题,起初并不知晓那些花有异样。 直到莫如玉又开始引诱他。 那一句句话语,以桑惊秋为饵,一点一点命中内心深处隐秘的渴望,诱导他去找桑惊秋。 他差一点就要顺从了。 但心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他没死!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时遇就知道,自己估计又中招了,且这回是莫如玉亲自下手,威力只强不弱,去找西岳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运功抵住丹田并封住呼吸,同时逆转气息,果然没再受蛊惑,而他受了内伤,加上体内毒素,需要调理一些时日。 五日后,时遇闭关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将四平帮和司命楼所有势力收为己有。 这并不太难,在此之前,时遇就有此意,四平帮和司命楼内部本就势力众多,倒戈起来也如浪潮一般,先前莫如玉暗中作梗,多了些阻碍,但时遇反应迅速手段凌厉,略花费些功夫,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比较难处理的是是天门山。 掌门莫如玉尚在,相对于前两者,这个要困难得多,袁暮亭与施天桐做了不少功夫,也未有全盘把握。 若是强行收拢,日后会很难控制,可放任不管,是绝无可能的。 时遇吩咐袁暮亭,往江湖放出消息,说莫如玉已死。 “天门山群龙无首。”时遇轻描淡写,“离分崩之日便不远了。” 施天桐问:“你想引他们内斗?” 时遇淡淡一笑,看袁暮亭,后者点头,示意明白。 天门山内斗也好,团结也罢,时遇绝不会任由其安然下去。 莫如玉利用他、利用惊秋,就是为了天门山能一统江湖,既如此,他什么都不会让其得到。 是报复,也是迁怒。 可时遇并不觉得开心。 前几个月前他总在忙碌,连吃饭睡觉也是挤时间进行,如今万事俱备,有所空闲,他忽然变得难以入睡。 不是做梦,也不是惊醒,就是单纯的睡不着。 这一晚也是如此,他无奈起身,望向窗外。 自从除夕那夜中了迷魂之术,他就再未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吃了几日安眠汤药,也无济于事。 昨日西岳上山,顺便替他诊脉。 “身体一切无恙。”西岳端详他面容,“只是人很疲惫,瞧你模样,是否许久未好好歇息了?” 时遇不知怎么说。 西岳摇头:“你身体很好,休息不佳,大约是心病罢,还得靠你自己想开些。” 心病…… 时遇忽然意识到什么,跳下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纸包。 “迷魂散摄人心魄,不可胡乱使用。”西岳的话言犹在耳。 时遇盯着看了许久,打开纸包,拿出一颗圆形药丸,径直吞下。
第40章 深秋时节,西岳再次上山。 照例给身体有恙的弟子们诊脉、开药,忙碌整日,傍晚时分,施天桐喊他,一起去山下找袁暮亭,顺便吃饭。 西岳奇道:“暮亭下山了吗?是不是有事要忙?若是如此,你们就忙自己的,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施天桐摇头,叹了口气。 西岳以为他有难言之隐,就不再追问。 鱼莲山脚下小镇名为鱼莲镇,临湖靠河,河鲜种类繁多,做法多样味道鲜美,眼下正是鱼虾肥美的季节,不少人慕名前来大快朵颐,镇上很是热闹。 这样的地方,买卖自是不少,鱼莲山手头就有几家酒楼在其中,施天桐将西岳带到其中一间,去到顶楼包厢,袁暮亭还没到,两人先坐着喝茶。 这间包厢位于三楼,窗户临街,西岳喝了两杯茶,走到窗户旁,朝下望去:“嗯……” 施天桐走过去,推开另外半边窗:“怎么了?有问题吗?” 西岳:“倒也不是……就是觉得,好像跟我从前来时,有些不同。” 施天桐:“有何不同?说来听听。” 西岳:“从前我过来,路过前面路口,偶尔会坐下歇脚,瞧见两回有人上门收银子,说是‘护银’,我四下打听过,实则是附近江湖门派变相拿钱,商户们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得罪江湖人,报官也是无用,只能忍气吞声。” 说着,他一指下方一处面摊,“我曾在那边吃面,收银子的要了二十两,差不多是老板一家人两个月收入,我气不过,暗中给那两个江湖人下药,又借着替他们诊断的机会,帮老板要了个人情,免了那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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