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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曾经师尊叫我窥得真相的那个梦境，他放过楚皇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大师兄的父亲，桑黎？ “没错，桑黎生前所求不过是一个太平盛世，他要百姓安居乐业，再不会流离失所，饱受饥饿，战乱之苦。我父皇做到了，我也能做到。所以他不会杀我们。” 楚容熙向我靠近了几步：“其实他有很多选择，也不一定就是我。我猜父皇的其他孩子也被他下了同样的毒，只待他从中挑一个能掌天下的，那其他人的死活便与他不相干了。” 他突然俯身，看着我的眼睛：“只是我没给他选择的机会，在我孤身上天穹山找你的时候，父皇就只剩我一个孩子了。”他又笑了下，“所以他只能救我了。” “等我下山回宫的时候，父皇也死了，死在他手里。我确实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但我活下来了，这天下也是我的，竟思，你不为我开心吗？” 我骇然望着他，怔在原地，一时间遍体生寒。 他的眼睛依旧像琥珀那样明亮，可如今却含着一点寒芒，伪善的面具撕下，露出他原本阴郁冷酷的面容。 我以为我们因缘相遇，原来是他早有预谋。我以为他莽撞冲上天穹山是救我心切，原来是胸有成竹。 我轻轻笑了出来，带着汹涌而下的热泪。 笑他也笑我自己。我师尊害他害得这样苦他又怎么会对我动心呢？原来连喜欢也可以伪装得这样动人，看着我眼里对他的爱慕思恋，当时的他应该觉得十分可笑吧？ 楚容熙慢慢蹲下来望着我，我也抬眼看他。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轮廓。曾经夜夜在我梦中出现，如此生动清晰的那个人，如今在我面前我却看他不清了。 我又想起他曾经说过要带我看遍山川湖海，说会陪我度过每个生辰，还说我很好，所以他喜欢我。 原来都是笑话，都是假的。我近乎自虐地深挖从前那些美好的，恍如隔世的回忆。越痛苦，越清醒。 那个夜里会抱着我看灯，为我温柔擦泪的人如今被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裹着，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我甚至希望他真的死在了天穹山，最起码，最起码我还能告诉自己是有人爱过我的，只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 “我太傻了，竟然被你骗得团团转……”我低声道。 突然有一只手轻触到我的脸，我的泪被带走了几滴，下意识地我将其一把拂开，警惕地看着他。楚容熙定定看了我一眼，直起身子。 “你师尊用幻境在你面前杀了我，而他给我解药放我走之后唯一的要求就是，叫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你走吧，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咀嚼着这句话，心脏仿佛破了个大洞，正汩汩流着鲜血。 我木然地轻轻点头，扶着门慢慢站起来，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我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遍，从他的额头到眉眼，到嘴唇，确认了这张面容是真实的，陌生的。 我本应该对着他破口大骂，骂他欺骗我的感情，玩弄我的身体，但是我发现好像已经没有力气了，爱与恨似乎都从我胸口如流云般消散，我踉跄着转身将怀里曾经宝贝一样藏着的香囊和竹简拿出来在掌心看了又看，这曾经贮藏了我们甜蜜的物件此刻显得越发可笑。 轻轻将它们扔在地上，我再没看楚容熙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35章 三十五 ======= 回到客栈的时候，施烺站在门前不知等了我多久，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在夜色中微微发亮，看不出情绪。 我心力交瘁，无暇再应付他，只低着头推门进去，然而踏进房门的下一秒浑身气力却仿佛突然被人从身体里抽走，双腿一阵发软，整个人往地面栽去，在我即将头破血流的前一秒，身后一双手揽住了我。 我手指有点抖，扣住施烺的手臂慢慢起身，感觉眼前隐隐有血色弥漫，喉咙腥甜之味甚浓。微微张嘴想要说话，然而在他俯身靠过来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胸口淤堵闷胀，气血上涌，脑袋里针扎似的疼，我紧紧皱眉捂住心口，然后一口鲜血喷到了施烺衣袖上。 “你！”他忙去探我的脉，半晌神情复杂地为我擦净唇边血迹，轻轻叹道：“你这是何苦……” 我惨笑了一下，感觉胸口有团气忽的散了，仿佛连带着我的精神也随之而散了。 施烺将我扶到床上休息，我身体发冷，神思恍惚。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虚幻，一会眼前闪过一张温柔面孔，正情意绵绵地望着我，下一秒那张脸却立刻变得狰狞可怖，白玉似的面庞爬上丝丝污黑裂痕，将五官分割成无数碎片，最后那碎片化为数柄寒光凛凛的利剑猛的向我刺来，我的叫声闷在喉咙里，感觉胸膛被瞬间刺穿，开膛破肚般的尖锐疼痛长久地折磨我，撕扯着我的神智，而我的灵魂仿佛已经离开这具身体远去了。 我大病了三天，其间滴米不进，额头烧得滚烫，每天只清醒几个时辰，其余时间一直深陷在那些无穷无尽，无人可解的噩梦里。 昏昏沉沉中，我知道施烺一直在为我输送灵力，如水般柔和的灵力浸润过我的经脉，平息着我内心的痛苦和不安。 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我喘息着睁开眼，浑身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里衣湿透了紧贴着胸膛，双颊沾着我湿漉漉的乱发。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但我的大脑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我以为自己是苦尽甘来，终得一心人携手同行，却原来只是一直深陷在楚容熙为我编织的美梦之中，如今梦碎时分胸口的钝痛全化为了一阵空茫，叫我再讲不出什么爱恨了。 我想我是彻底怕了他们背后那纠缠不休的沉疴往事，十几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仿佛烧到现在还不曾停歇。 望向施烺，他原本明艳的昳丽姿容如今大打折扣，眼下泛着疲惫的青黑，眉间一缕忧思愁闷。抛去我们过往的种种，我真心实意地轻轻对他说了句谢谢。 他愣了片刻，一把将我抱进怀里，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嘴唇贴着我的脖颈，哑声道：“吓死我了……” 不过是心痛至极进而导致气急攻心噩梦不断，却折磨得我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也连累他守了我三天。 于是我乖乖地任由他摆弄，又是探脉又是喂水，他为我脱去衣服，然后抱我去沐浴。我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只能将赤裸的双臂松松环在他脖颈上，然后被他弯腰放进热气蒸腾的药浴里。 施烺蹲下来捏了捏我的腰，叹道：“太瘦了，本来就很瘦，这么一折腾更没有多少肉了。”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青色的蛊虫，指甲大小，还泛着绿莹莹的光，就要往浴桶里放。 即便感激他救我照顾我，但对于他那些奇怪的蛊虫我仍忍不住心有余悸，不动声色地捏着桶边往后缩，他已经沾水的手指一顿，然后抬眼笑了笑：“这是祛除浊气的，不会伤害你，别怕。” 我竟然从那笑容里看出了一点心酸，慢慢回答了他一句好。 那蛊虫很安分地贴着我的手臂一动不动，除了略有些痒意确实没什么感觉。施烺就趴在浴桶边若有所思地看我，从前他每每这样看我时，我心里总是涌起一阵毛骨悚然的冷意。 可如今他似乎只是单纯地看着我，那目光里甚至还含了些许犹疑，又过了一会他才轻轻碰碰我的手臂，指尖温热：“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看着他神色中的一点小心翼翼，似乎是担心再刺激到我，思索了片刻，平静道：“他说他不喜欢我，一直在骗我。” 我问他：“你想知道他为什么骗我吗？” 施烺缓缓摇头。于是我也突然失去了开口的兴致，那么无聊的故事，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还喜欢他吗？”他又问。 这次轮到我摇头，不带一丝犹豫。于是他似乎很高兴，踌躇了片刻才又凑近了些，盯着我：“那你要不要和我回南疆？” 在弥漫的热气中，我的眼珠晃悠悠落在他姣好的面容上，然后温声拒绝了。 施烺定定看着我：“为什么？” 我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回他，于是只能实话实说：“我不想。” 他说：“好，那你想去哪里？你喜欢山吗？不，你从小总被拘在山上，一定早就看腻了，我们去看别的，我知道一……” 施烺语气轻快地规划着我们之后的行程，于是我不得不残忍地打断他：“师兄。” “嗯？” “其实我去哪里都可以，但我只是想一个人去。” “你肯放我走么？” 空气骤然安静，他沉默不语，然后慢慢起身。隔着蒸腾而上的雾气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双总是很潋滟多情的狭长双眸却穿透了厚重潮湿的水雾看向我。 我以为他会生气，或者像之前那样再强迫我。但他只是弯腰把我从水中抱出来擦干身体，然后慢条斯理地为我穿上衣服，催干了我湿漉漉的头发，最后从身后环抱着我躺下，几缕乌发垂落到我脸上： “睡吧。” “师兄……” “明天再说，好吗？” 我听出了他声音的疲惫，想到他这三天是如何为我治疗，如何照顾我的，于是合上眼不再坚持了。 第二日我和他几乎是同时醒来，我要起来他却死死抱着我不肯松手，可我认为我们总归是要分道扬镳的，于是固执地在他怀里艰难转身，看着那截白皙的下颌，对他说：“师兄你忘了，其实你救我出来之后原本我就是要自己走的，只是你当时拿香囊逼我不得不和你一起来这里。” 他一只手还贴在我腰上，微微垂眸沉默地听着，我则依旧抬头望着他继续说：“我感激你救我出来，感激你带我找到楚容熙，还那样劳心费力地照顾我。但是我们从前……” 我斟酌着用词：“从前有过很多不愉快，如今就算一笔勾销。我知道如果你一定要留我，我又怎么走得了，可是我不想回天穹山，不想呆在这里也不想去南疆，我想……” 后面的话我到底没能说出口，施烺似乎再难以忍受我的喋喋不休，低头猛然堵住我的嘴唇，舌头强行伸进来带着几分凶狠扫过我敏感的上颚，我抵住他的胸膛呜咽挣扎，可是大病初愈的身体怎样都使不上力气，最后只是抖着身体缩在他怀里，完全被迫仰头任他予取予求。 等他松开我时我的嘴唇已经有些麻木了，浑身发软，连伸手打他一巴掌的力气都没有。 而施烺眼中眸光闪动，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察觉到了熟悉的危险，我强拖着身体一点点往后面躲，就在我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压过来的时候，他却只是重新面对面把我抱进怀里，头轻轻碰着我的，低声说：“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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