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无事,他便想着趴在严惜蕊的床头先小睡一会。 低下头时刚好闻到熟悉的草木清香。 赵无端上回给严惜蕊换上安神清明的香囊,如今他这身上都浸透了这味道。 不知不觉间,他便随着这清香陷入一场梦境里。流水落花春信去,梦里是夏日。 迷蒙间赵无端感觉床上有些动静,他揉开惺忪的睡眼时,严惜蕊那双桃花眼正薄薄地望着他。 此情此景,他还以为是黄粱一梦。 他不经意间伸手去摸严惜蕊的脸颊,摸到了熟悉的体温。 那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出他惊讶的眼神。 赵无端唤了一声:“惜蕊!” 这数月里,他无数次梦见过严惜蕊醒来时的样子,却没有一刻比现在要真实。 听到里面的声响,初静慌忙走进来一看。 她手里的铁锹咣当一声掉了下来:“公子,你终于醒了。” “我去把萧丞相叫来。” 萧梦浮听到消息就慌忙赶过来,他走来时的步速极快,自己都没觉察到带着某种焦急的情绪来。 眼前竟然飘起了雪,薄薄的雪片在廊前飘飞,落在细碎的额发上,融成水珠。 但他无暇去管,只当是冬日可爱。 他推开门时,里头冲出来的一股暖气几乎让他头脑发昏。 萧梦浮掀开帘子时,严惜蕊已经披好了氅衣半卧着了。 严惜蕊被方才一连串的声音吵到,忍不住蹙了蹙眉。 “许久不见,屋里怎么变得这么聒噪。”
第六十二章 寒梅 = 赵无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见你醒过来,太高兴了嘛。” 严惜蕊听到帘子颤动的声响,将眼神递过去的时候便见着萧梦浮的身形。 他身上还沾了雪珠,走进来时仿佛还带着点寒意。 严惜蕊望着他,那雪珠方才化成一滴水,沾在他的毛领上滑了下去。 他问道:“外头下雪了么?” 萧梦浮低头望着自己身上沾着寒气的外衣:“嗯。” 严惜蕊低头笑了笑:“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啊。”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赵无端坐在他身侧,听他说了这么些话,那些不真实感才逐渐消退。 “没事,你能醒过来就是好的。” “旁的......你无需忧心。” 严惜蕊乖乖地伸出手任着赵无端给他把脉。 一堆人的视线都凝在赵无端身上,倒是让他感觉有些不适应。 赵无端的指尖从他手腕上离开:”脉象倒是十分平稳,应无大碍,惜蕊,你自己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严惜蕊摇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把众人弄得一阵心慌。 他说:“这屋里太冷了,我想出去透个气。” 萧梦浮给初静使了个眼色,她便明白了,转头把给严惜蕊准备好的冬衣拿了过来。 萧梦浮将衣物接过来,走到严惜蕊身边与他细声说道:“外头天冷,若是觉得哪里不适,一定不要强撑。” 严惜蕊点了点头,顺从地让萧梦浮替他穿好了冬衣。 这衣服是萧府里今年新制的,故而这花色纹样都像极了萧梦浮的风格,在冬雪中仍似兰花一朵常开不败。 严惜蕊低头瞧了一眼,倒是也觉得很喜欢。 他推开门时还有些恍惚,长久脚不沾地,都有些感到陌生了。 一股冷风直吹到他面上,虽是来得迅疾,吸进肺腑时却分明觉得清冽。 雪仍旧纷纷扬扬地下着,不多时便在石板上盖了薄薄的一层,云霭似的,轻轻一踏上去便消融了。 严惜蕊站在廊下,缓缓伸出手接住飘飞的雪花,落在手心只剩水珠一颗,圆润地在掌纹间滚动。 萧梦浮将纸伞递给他,严惜蕊却轻轻地推拒了,而后便整个人跳进了雪中。 身后的绿梅方才含苞待放,嫩绿的一颗,远望去如同初春时嫩草发出的芽。 严惜蕊仰起头,天际阴霾,雪落在他脸颊,仿佛带着与着俗世久不见的眷恋般,在这天地里久久不离开。 萧梦浮就撑伞站在他身后,任着人在雪中撒欢,而后在某一刻回到他的伞下。 严惜蕊的手指被冻得发红了,仿佛终于感受到着天寒地冻的日子,回到了萧梦浮的身边。 两人并立于伞下,严惜蕊偏过头问道:“萧公子,你就这样将我藏在府中,陛下不会找你麻烦吗?” 萧梦浮的一声轻笑散在风里:“别担心。” “你现在该担心的是,过两日便是立冬了,府里的年礼还没买。” *** 楚霄晨早时在院中练了会儿剑,身上汗涔涔的,将剑收回鞘中后,便回寝屋冲了个凉水澡。 他懒得将身上水迹擦干,发梢上湿漉漉的,吹着寒风还是觉着有些冷。 宫里头来人将陛下的手谕送到,果然是他所求的文牒,楚霄便也将信转交给了小太监,不多耽搁了。 他还没细看文牒的内容,宫里的太监刚走,萧家的家丁便也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听到严惜蕊醒来的消息。楚霄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将手谕揣在身上便赶着去马厩牵马出来。 一路上风雪飘飘,楚霄疑心有人跟着,便在闹市街头转悠了好几圈,笃定身后没人跟着,才往萧府的方向纵马狂奔。 细雪落在他身上,临到他下马时发梢还是湿漉漉的,带着点寒意。 严惜蕊寻了个花瓶出来摆在石桌上,自己手里拿着个剪子,伸出手修剪新开的梅花。 楚霄穿过一道圆形的拱门,眼前便是严惜蕊费力地踮起脚尖去够高枝的模样。 梅花枝摇晃着,扑簌簌得摇落下来积雪,差点拍在面上,让严惜蕊向后躲去。 楚霄忽然便止步停在了这里,那些流逝过去的时光,仿佛被他一剪子咔咔落地,无声无息地遗忘了。 好似只是一场平凡的冬景。 绿梅枝下,薄雪纷然。 楚霄走近时严惜蕊还没反应过来,他正与枝上最高的那朵梅花斗争,忽然身后带起了一阵风。 楚霄将他举起来,比那朵梅花还要高出些许,严惜蕊回头看时,那双洒脱的眼神笑盈盈地望着他。 “这样便够得着了。” 严惜蕊将那梅枝咔嚓剪掉,楚霄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他放下来。 他默默地望着严惜蕊插花,说道:“怎么还是这么轻,过段日子就是年节了,得多吃点。” 严惜蕊“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上回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萧梦浮不愿意告诉我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么——” 他话音刚刚落,楚霄就将他抱起来继续转圈圈。 严惜蕊惊呼了一声,他身上的大氅几乎飞了起来,被楚霄弄得晕头转向,便也就暂时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了。 严惜蕊被初静拉去一同烤火,楚霄便也正好得了空去寻萧梦浮。 “皇兄已将手谕给了我,此事便也算是能了结。” 萧梦浮望着他手里的文牒,仿佛终于有些释怀与眷恋了。 真让惜蕊离开长安的话,按照他的性子是不愿再回来了。 “你此番算是与陛下图穷匕见,往后的路可不好再说了。” 楚霄挑了挑眉:“上回托我家小鹰给贺兰时传了个信,蜀中战火一触即发,他还得先关心这个。” “倒是惜蕊离了长安,也不知他想去哪,要不我跟着他去?” 萧梦浮倒是无端有些嫉妒这人,虽说都是困在帝都樊笼里,此人无所拘束,大可以随心而去,而自己总困与家世门楣,这天地总不能自由而去。 “这倒是不必担心。” “上回从建邺走时,我让明卿将筝园买了回来,房契就放在我书房内,惜蕊喜欢便由他拿去住了。” 楚霄叹了口气:“还是萧公子想得周到——” “真让他走了,还有些舍不得。”
第六十三章 雪痕 = 长安的这场初雪倒是落了三日还没停歇,清早总能听到沿街扫雪的声音。 咔咔作响的,仿佛成为一种冬日里特殊的韵律。 楚霄差人将疏桐也从宫里接了出来,与初静打了个照面,两人便算是相熟了。 今日是冬至,这周遭的寒意却不必三九天少,直让人过着厚厚的冬衣,仿佛呵出一口气也能冻成冰。 严惜蕊醒过来以后好像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大抵是因着一些劫后余生的欣喜。 自他醒来后也半月有余了,结果他别的都没想着,最近偏偏闹着要学骑马。 楚霄打趣着说他上次坐在马背上都害怕,没想到严惜蕊是认真地在马厩里牵了匹马跃跃欲试。 他只好先把缰绳拉住,对着马背上的严惜蕊宠溺地笑道。 “我教,我教你还不行吗?别乱动啊。” ...... 灶上忙碌,他也要过去掺和一脚,不多时就把自己脸上弄得黑乎乎的,像只小煨灶猫。 疏桐给他递了热的帕子,用力蹭了好几下才把自己脸上的灰尘擦干。 “公子,别闹腾了,诸位就等你回去呢。” 严惜蕊回到屋子里头时,桌上人已经都入座了,独缺他一个。 不知在他昏迷时发生了些什么,萧梦浮、楚霄与赵无端竟已经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相谈甚欢了。 赵无端见他来了忙招呼道:“惜蕊终于来了,就等你了。” 虽是简单的家席,但还得要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 楚霄嗜辣,萧梦浮口味清淡,严惜蕊嗜甜,而赵无端更是爱葱姜蒜这种味重的调料。 于是这一桌便是天南海北的大杂烩,从洒满辣椒碎的鱼头到粗如手指的大葱,最后是清淡的炝炒时蔬。 严惜蕊决意把每样菜都尝一遍,没想到直接折在了第一道菜上,那一丁点儿鱼肉直辣得他饮了半壶茶,连脸都被辣得红了。 楚霄见着他的模样,端起壶再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惜蕊这吃辣的本事也太差了,往后还得多练。” 席间笑语不断,大概这样的欢愉是很少见的,因而时辰也悄无声息得流逝了过去。 夜间雪路湿滑难行,萧梦浮也不便多留人,寒暄几句便散去了。 严惜蕊站在萧梦浮身侧将这两位一一送走,回屋的时候却一把被萧梦浮拽住手。 “惜蕊,你跟我来。” 闻霜房内,严惜蕊愣愣地听着萧梦浮的话。 “惜蕊,你想要回家吗?” “不在长安,去你想去的地方。” 严惜蕊感到有些突然,但他心头被一种剧烈的情感拍打着。 “嗯。” 萧梦浮转身翻找着什么,说道:“我与楚霄虽是暂时按住了陛下,但夜长梦多,不可耽搁。” “只有你离开长安城,才能真正远离这些旋涡。”
39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