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喉头哽咽,几乎要把圆觉住持健在的消息脱口而出。仇离恨又转回来,分别牵了他和萧笙的手,再握到一起,怅然道:“原来老天让我苟且偷生到现在,是为了让我替旧友祝福。” “我既然与圆觉住持和容安都相识,也斗胆自称是他们的好朋友,便替他们做个见证。”他在两人的手背上拍了拍,动容道:“来,祝你们两个孩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我相信,这也是他们的心愿。”萧笙感受着搭在手背上那只苍老的手,恍惚间,竟在一片虚空中看到了容安的影子。父亲这个字眼首次在他的心头浮现,生涩而暧昧。 了然坦然接下祝福,大方回应:“谢谢仇前辈!” 仇离恨识趣的坐着轮椅走了,给他们小两口留下空间。萧笙脸上红晕未褪,不需了然渡功便已浑身发烫,他失神重复着仇离恨那句“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似难以置信。 这是他第一次被祝福,美好得令人目眩神迷。 了然还牵着他的手不放,柔声对他说:“你看,就说大家都会喜欢你吧。” 萧笙茫然转头看向他:“你说,我爹也会喜欢我,喜欢我们么?” “仇前辈既然这么说,那应该会吧。”了然注意到他终于改称容安为”我爹“,不禁拥住他,只道:“或者,你喜欢听的话,以后我们多让师公说一说容安的事情。” “嗯。”萧笙在他怀里点头。 饭厅,荣瑟霸了一张桌子,正和熙岚一起,面色不善的等他们两人。 了然讪笑着拉萧笙坐下,熙岚已经率先发难:“表哥!我们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到什么时候!一点都不好玩,你们两又整天不知去哪鬼混,老是不见人!” “我们去陪仇前辈叙旧。”了然好生哄着,给她碗里夹菜,试图堵上她的嘴。 熙岚环顾四下,撒娇道:“表哥,你看这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就这样不管我,也不怕我出事?” 了然看一眼荣瑟那副一丈之内生人勿进的气势,坦言:“有石二柱在,谁敢惹你。” “就是要担心他!”熙岚想起新仇旧恨,道:“他以前还……” “砰!”荣瑟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气急败坏道:“姑奶奶,能不提以前那茬了么?老子现在对你真的没有一点兴趣!”老子的一颗心可是全捧给萧公子了。 熙岚被他吓得哑声,不敢再吵。只得百无聊赖的挑着碗里的饭粒,嘟囔着:“那浮屠宫主到底来不来啊,还要让人等多久?”本公主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为何要在这山旮旯里等那劳什子的宫主。 忽然,门外一阵慌乱,山庄里锣鼓齐鸣,鲍龙飞那帮人奔走相告:“来啦!浮屠宫的人来啦!” 荣瑟是知道浮屠宫的厉害的。他浑身骤然紧绷,斜了熙岚一眼,咬牙切齿道:“乌——鸦——嘴!”
第五十三章 一盘大棋 敌人挑了夜幕降临之时来袭,一队黑衣人隐没在夜色中,只有剑刃的寒光随着他们的步伐若隐若现,平添诡异的气氛。 仇离恨坐在轮椅上,表情镇定,勇敢对上来人。 浮屠宫主翩然走出,在仇家庄灯火的笼罩下,她的轮廓逐渐清晰,果然身材高挑,姿容艳丽,是传说中的绝色。她抬手剑指仇离恨,只道:“仇老,我依约前来,不知是哪位断水十三刀的传人应战?” “萧宫主战帖倒是下了,可仇某并未应允。”仇离恨虽然身患残疾,但气势不减:“萧宫主既然有心找到我,怎么不去打听打听,仇某残废了二十年,一双儿女也早已殒命,断水十三刀何来传人?” 此时,了然一行四人正躲在人墙后,见了“萧艳殊”,除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熙岚,其他三人都哑然失笑,只道:“这戏子怎么还扮上了浮屠宫主?” “啊,她不是浮屠宫主么?”熙岚不解,大口吃瓜。 “不是。”了然耐心与她解释:“此人名叫柳翩然,是鬼道五门中魔音一门的首领。” “那她怎会假扮浮屠宫主?”熙岚追问。 “捡便宜呗。”荣瑟嗤笑道,全然忘了自己才是最狡诈的那个,只道:“可能连战帖都是他们下的,此事从头到尾和浮屠宫没有半毛钱关系。” 萧笙眉头轻蹙,摇头道:“以宫主的脾性,此事若被她知晓,柳氏兄妹这辈子就算交代了。” “也好,省得我们去找了。”了然倒是想得开,心道在寻尤长春的路上顺手捞个魔音兄妹也不错。 “他们假冒浮屠宫来这山旮旯里找一个老残废的麻烦,究竟图什么?”熙岚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荣瑟竖起一根指头放到唇上,示意她安静,只道:“你自己听。” 仇离恨和柳翩然已经唇枪舌战了一番,柳翩然开始露出狐狸尾巴。只听“萧艳殊”道:“名噪天下的断水十三刀居然没有传人,简直令人痛心。我也不忍心欺负前辈,不如仇前辈干脆些,把断水十三刀的秘籍交出来,我们浮屠宫替你发扬光大。” “哼,断水十三刀每一代都靠言传身教,哪来的秘籍!”仇离恨冷哼道。他不需要人提点,也意识到来人并非浮屠宫。浮屠宫仗着叶虚经和无影剑心高气傲,从来看不上别家功夫,更不屑趁火打劫的下三滥手段。柳翩然此言一出,仇离恨便笃信她是冒牌货,于是言辞更加犀利,讽刺道:“再说,你们浮屠宫是使剑的,几时对别人的刀法有了兴趣?” “我们浮屠宫的内务,不劳仇前辈操心。”“萧艳殊”逼近几步,微笑里胁迫的意味更浓,只道:“我看仇前辈坏的是腿,不是脑子,刀法即便使不出来,也应当记得。不如,我们且在这里等着,你将刀法画出来,我们拿了秘籍就走,绝不祸害你的庄子。” “庄主,您别理她!我们不怕!”鲍龙飞喝道,见她继续靠近,火速带人筑成一堵人墙,将仇离恨挡在身后。“你们让开!”仇离恨威严的声音从人墙后传来,老人只道:“龙飞,带你的人散开,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鲍龙飞不忿的让出一条路来,仇离恨的轮椅徐徐开出,无畏的走向“萧艳殊”。 “还是仇前辈识时务,”柳翩然笑道:“想来您也不愿那帮傻孩子无故送死。” “不,”仇离恨冷笑,“不管你是谁,我只是过来与你说一声,仇某不懂丹青,画不了!” “你!”柳翩然被人当面戏耍,花容失色,挥剑便砍!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刀横空出世,挡开了她的剑锋! 了然没有握刀的另只手拍在轮椅扶手上,顺势反推轮椅,强令仇离恨退开! 这一击来得猝不及防,柳翩然虎口巨震,那柄临时买的重剑几乎脱手,她又觉得这番力道似曾相识,不知在哪见过。 “柳姑娘,剑不是这样用的,”了然森然立在她面前,刀尖点地,只道:“你那样的砍法,应该拿刀。” “居然是你!”柳翩然看清来人,惊慌更甚。 她近旁的侍卫一见来者不善,连忙甩开兜帽现出真身,正是她的兄长——柳言风! 那小脸尖下巴的戏子露出职业假笑,道是:“了然师父,一别数月,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鬼地方遇见,也算缘分。” “这缘分我才不稀罕,”了然不想陪他寒暄,直接驳面子:“少废话,开打吧!” 柳言风在他手上吃过亏,近来又听闻这和尚还和浮屠宫主杠上过,心中更加没底。不由面色尴尬,垂死挣扎道:“年轻人,没有听说过以和为贵的老话么?” “你们跑到别人家门口来踹门,现在和我说以和为贵?”了然越发不耐烦,举刀指向两人。 柳翩然一看这是不得不战的形势,干脆抢占先机,二话不说,手比眼快,手里的利刃直捅了然面门! 兄妹心意相通,柳言风起剑,攻的是了然心口! 两人以二打一,了然狼狈接招,三人瞬时杀做一团! 柳氏兄妹身后,他们带来的几十名随从应声而上,和仇家庄的人陷入混战! 萧笙、荣瑟、熙岚三人仍然按兵不动,悄咪咪的蹲在一口大水缸后面看热闹。 熙岚看不下去,拿指头戳了戳那两个绝世高手,不悦的催问:“打起来了,你们怎么不去帮忙?万一我伤了我表哥怎么办?” 萧笙扭头看她一眼,坦荡荡的甩出三个字:“我有病。” 熙岚表情凝滞,被他堵得无话可说,于是转向荣瑟。 不料荣瑟更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我怕死。” 熙岚气绝。一想到这些天在仇家庄吃的饭,再想到自己也是曾偷袭万岁爷成功的奇女子,当即想站起来冲出去。 荣瑟看出他的心思,伸出铁掌将她按下,呵斥道:“别惹事!跟萧笙学学!他那么厉害都沉得住气,你跳脱个什么劲。” 萧笙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紧锁的眉头,不禁问道:“怎么了?难道事情又不简单?” “你不觉得太巧了么?”荣瑟道:“仇离恨藏得这么隐蔽,二十年来都没被人发现。柳氏兄妹却偏挑我们过路的时候来闹事,时间点卡得刚好。”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是冲我们来的?”萧笙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不会,那两兄妹没这本事,更没这脑子。”荣瑟一脸愁苦,陷入沉思:“那究竟是谁,在拿他们当枪使?” 他忽然身子一颤,问萧笙道:“你方才说,以浮屠宫主的脾气秉性,柳氏兄妹冒名作恶之事一旦被她知晓,一定会杀掉柳氏兄妹正名,对么?” “嗯,”萧笙点头:“宫主高傲自负,眼里容不得沙子。” 荣瑟的指节微微颤抖,只道:“我就怕柳氏兄妹只是先招,有人拿他们做炮灰,将真正的浮屠宫引来,才是他们的后招。否则,区区魔音早已是了然的手下败将,又怎会指望他们派上用场?” “到时候,我们已被柳氏兄妹耗尽了气力,面对浮屠宫毫无还手之力。”荣瑟冷声道:“但愿我想错了。” 一股寒意自萧笙的脊柱向脑门窜去,源自他自幼培养的对萧艳殊的恐惧。 “喂,虽然我听说你和小姨干了一架,”荣瑟用手肘推推萧笙:“但你毕竟是她外甥,想来她应该会对你网开一面吧。” “我说了,宫主眼里容不得沙子,”萧笙轻轻摇头,嗤笑道:“更何况,她从来没把我当外甥。”荣瑟在绝顶的恐惧中找到一丝嗜血的快感,脑子逐渐镇定下来,继续分析:“上次你和浮屠宫主交手,是你略胜一筹。即便这次有人特地将你送到萧艳殊嘴边,她也没办法轻易逼你就范,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可见,此人并非是真心想帮萧艳殊。”荣瑟道:“他的计谋一环套一环,既想借柳氏兄妹收拾仇离恨,又想借你们的手收拾柳氏兄妹,最后还想用柳氏兄妹引出浮屠宫,任你们萧家人斗个两败俱伤。他这是把黑白两道,中原塞北全算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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