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你们看那江州的炎苍派,一旦被浮屠宫啃出道口子,鬼道五门的人便会趁虚而入!”鲍龙飞一把抓住荣瑟的手,目光炯炯的哀求:“壮士!助我们一臂之力吧!我们一起帮仇前辈度过难关!不能让浮屠宫、让魔道的人再这样猖獗下去了!” 他一口一个“魔道”,荣瑟的脸色越发尴尬,朝了然递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若是其他人,以了然的脾性,早就拍胸脯应承下来,甚至主动劝服荣瑟,可来的偏偏是萧艳殊。他念及萧笙的病情,万不能再置他于险境,不愿再主动揽些自己无力解决的事情,不能逞强到最后,反要靠萧笙动用内力来帮衬。 了然脸上是罕见的冷酷和决绝,只道:“你们可知道浮屠宫主是什么人?你们这样,无异于以卵击石,拉我的朋友去送死!”他凛然打开他们拉拽着荣瑟的几只胳膊,道:“我们还有急事要赶路,请不要阻拦。” “覆巢之下无完卵!”鲍龙飞气得涨红了脸,爆喝道:“枉你为出家人,居然如此冷漠,见死不救!等到正不压邪那天,你以为你家的破庙就留得住么?” 了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避走非他所愿,但此事确实是他能力所不及,于是低头避开鲍龙飞的目光,拉了萧笙就走。 出人意料的,萧笙杵在原地,任他拉也不动。 “阿笙?”了然不解的唤他。 萧笙的瞳孔沉静有力,无声的诉说着自己的意见。 荣瑟绝望的捂脸,心道完了,又走不了了。 了然和萧笙僵持半晌,终于败下阵来,长吁一口气,转向鲍龙飞道:“鲍兄,贫僧仔细想了想,除暴安良确实是每一位江湖儿女义不容辞的责任,不如我们都陪同石兄一起,在此处留几天?” 见他改变主意,鲍龙飞脸色好转,打量了然几番,不屑道:“小师父,你也能帮上忙?”再瞥向萧笙和熙岚,忍不住摇头:“我们那可不招待吃白饭的。” “放心吧,”荣瑟不知从哪捡来一根野草,叼在嘴里剔牙,漫不经心道:“他们比我厉害。”鲍龙飞将信将疑的跨上马,引着他们去庄子,交代剩下的弟兄继续拦路求助过路的豪杰。 他们偏离官道又走了好远,走小路绕过几个山头,终于在山谷里见了一大片梯田,一座青石垒砌的院落,说是庄子不如说是堡垒。鲍龙飞刷脸进门,带着他们一连过了三道关卡,终于进来院内。 荣瑟不禁感慨:“你说仇前辈随便教了佃农点拳脚功夫,我看远远不止啊。这庄子莫说旁人压根找不到,就算找到了,没个三千精兵也攻不进来。” “不瞒你说,我也是庄子里出来的。”鲍龙飞惭愧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仇前辈仁厚,找佃农从不看身板如何,招的都是些瘦弱的孤儿,善待我们,不仅教习武艺,还教读书识字,所以我们都念仇前辈的好。” “他这是招募雇佣军。”荣瑟冷哼一声。 了然连忙瞪他一眼,示意他别嘴臭惹事。 鲍龙飞忠心护主,急着给仇离恨正名,只道:“仇前辈忠勇半生,不惜豁出命去践行诺言,不想反遭好友背叛,临阵倒戈,他被人暗算后,一双儿女殒命不说,自己也落下残疾。所以这些年才会如此谨小慎微,乃至愤世嫉俗,避世而居。” 说话间,他们已经下马走到内院。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看就知道不少都是鲍龙飞拦路抢回来的义士,牛鬼蛇神什么样的都有。 萧笙自称牛阿笙,鲍龙飞带他们与其他人草草打了声招呼,便引着去厢房。道是:“庄子上条件有限,没办法一人安排一间,还请各位义士体谅一二。” 了然表示理解,只道:“贫僧和阿笙可以挤一间,但还请给我妹子一个单独的房间,最好能安排在隔壁。” 萧笙心中窃喜,只道了然和尚正经的很,除了偶尔能趁四下无人逮住他亲个嘴,这一路上再没有温存。如今仇家庄房间紧张,正好遂了他的心思。 又听荣瑟道:“我也不跟人挤,没得商量,”他看一眼若有所思的萧瑟,只道:“除非和他挤。”这轻薄话当然又换了萧笙一对白眼。 鲍龙飞暗道这几尊大佛不好伺候,硬是给他们匀出三间房来。 阁楼上,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庄子里的一切。他看见鲍龙飞带了几个人回来,唯一个刀疤男一看能顶事;一个白净的和尚毫无戾气不像打架的材料;还有一个孱弱公子脚步虚浮,看起来毫无内力;最后竟还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顿觉哭笑不得,不知他又找回来些什么货色。 然后一行人被引到厢房去,那和尚一转身,仇离恨才看清他背上的包袱里插着一刀一剑,而那刀柄哪怕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他凭形状也能认出来——正是澹台彦的偃月刀。 老人心神一颤,速速唤来下人,道:“让龙飞速把和尚请来见我。”又叮嘱道:“要让他带上那刀和剑。”
第五十章 武林四圣 仇家庄的客房朴素而整洁,很合萧笙的心意。他进门便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任了然忙来忙去的收拾东西。 他以前就是个四体不勤的公子哥,近来更是连那柄重剑也懒得自己背了。只要有了然在侧,他还真的什么都不担心,那还要武器干嘛使。 了然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手边,而后才将包裹归置好,忽而又想起什么,摸了摸被褥的厚度,自言自语道:“我得让鲍兄加床被子,这太薄了,你又怕冷。” 眼下秋意渐浓,但与塞北的极寒不可同日而语。萧笙眼含笑意,顺势抓住了然的手,诚恳道:“不用加,你陪着睡就不冷。” 见他不肯放手,了然干脆陪着他坐下,随萧笙拿他的手指头把玩。 好时光未能持续半刻,便有人“砰砰砰”的敲门,听起来无比焦急。了然连忙站起来开门。 门外的鲍龙飞严肃而正式,道是:“仇前辈有请。” 听闻是双刀之一的仇离恨,了然也换上正色,转身对萧笙道:“阿笙,你一个人呆着没问题吧?” 萧笙被惊扰了温柔乡,有些落寞的扁嘴,不甘道:“没问题。” 了然正要出门,又被鲍龙飞拦下,只道:“仇前辈交代,还请带上你的刀剑。” 了然无奈,只好回头冲萧笙道:“阿笙,剑是你的,那就一起去吧。”萧笙这才开心的跟上。 仇离恨住在正房的阁楼上,方能居高临下看清庄子的情况。他看见鲍龙飞引了两人进来,其中一人是他要找的和尚,另一个公子面如冠玉,竟颇为眼熟,就要勾起他快遗忘的记忆。 他定了定心神,暗自感慨果然是老了,脑子里最后一道弯死活拐不过来,想不起那公子长得像谁。又听见三人上楼的声音,才将杂念都赶出脑海。 了然一进门,仇离恨便仔细打量他手里的刀,都不消让人将刀递过来,也不等来人自我介绍,他便单刀直入问道:“小师父,你手里拿的是偃月刀,莫非你就是澹台彦死前传刀的小和尚?” 了然见他三两语便能将所有内情道清楚,干脆不再掩饰,诚恳回答:“是。” “破山七刀疾烈凶猛,他既然敢传给你,你当有让他信得过的本事。”仇离恨伸手招了然过去,想要试探他的脉息,了然知晓他的意图,主动坦白道:“仇前辈不用探了,圆觉住持是我的师公,我的内功与他一脉相承,正因如此,澹台世伯才会将刀法传给我。” 有偃月刀为证,盘旋在仇离恨眼底的阴鸷霎时化开,他选择相信这个干净的和尚。回忆席卷而来,将他带回还未遭受兄弟背叛,未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苦楚的遥远从前,老人盯着了然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僵硬的脸上竟展露出笑意,主动说起往事。 “你们想必都听说过‘一僧一道双刀笑’的说法,”仇离恨指着椅子,让两人坐下,才娓娓道来:“大昭还没乱起来的时候,我们四个就已经出名了,有个诨名叫武林四圣,可惜一场战乱,什么都毁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一个孩子能把我们几个老东西又串起来。”他怜爱的看着了然:“你既是圆觉住持的传人,又学了阿彦的破山七刀,还有机缘带着他们教你的东西,来到这穷乡僻壤保护我,真乃缘分啊……” “仇前辈,你也认识我师公么?”了然忍不住追问。 “当然认识,”仇离恨笑着回答:“大名鼎鼎的圆觉和尚,谁不认识。”他的表情似无限追忆过往的好时光,只道:“圆觉住持和湛云散人是内功大家,一个内功主阳,一个内功主阴,算是大器晚成,与我和澹台彦差着辈。我和阿彦都靠着一手刀法,二十出头就问鼎武林,一时风头无两,也没轻没重挑衅过前辈。”他伸手捋一捋胡子,释然道:“当然,最后都是被教训了。再精巧的外功,一旦遇上深不可测的内功,都像耍竹棍的稚童一样不堪一击。” “阿彦的刀疾烈,我的刀柔缓缠绵,可我们性子却恰好相反,他要更讨人喜欢些。他长得英俊,又擅长应酬,年轻时便与人称兄道弟,年长一些又给人做叔做伯。我就不同了,不善言辞,性子又古怪,年少成名后非议很多,与阿彦一直不对付。”仇离恨怅然道:“那时候我不可一世,跑去寒山寺扬言要证明自己才是天下第一,结果你师公才用了三招,便缴了我的刀。” “我落败后觉得丢脸,便自暴自弃。撒泼打诨抱怨世人说我刀法阴邪不够磊落,本就饱受诟病,此番又败得如此丢脸,干脆退出武林算了。”仇离恨摇头自嘲:“可是圆觉住持和我说,单看我的刀法,便知晓我是个心思通透澄明的人,否则练不成断水十三刀,还说愿与我交个朋友,让我不要理会那些谣言。” 了然听到此处,在心里小心盘算,自己在师公手下也能过三招,是不是同样能问鼎武林。只可惜不知师公是否放水。 仇离恨继续往下说:“后来,我就和圆觉住持做了忘年交,时常去拜访讨教。也是借他的光,不仅结识了湛云散人,和阿彦的关系也好了起来,才发现他这个人也不全是假惺惺逢场作戏,其实还是挺可爱的。没过几年,我和阿彦刀法大成,声名大噪,和两位前辈并称武林四圣,江湖上也有了‘一僧一道双刀笑’的打油诗。” 了然和萧笙听得入神,仇离恨的脸色却蓦然沉下来,颤声道:“大昭最后那些年,军阀混战,我们几个老兄弟自诩为武林翘楚,不愿再经历改朝换代的乱世,一心捍卫正统,守护百姓,一直都是坚定的保皇派。圆觉住持甚至打破佛门不问凡尘事的戒律,收了昭德帝李瑾为俗家弟子。”他忽而又忍俊不禁的笑了:“不过那老和尚一向率性而为,酒肉都沾,有此举我们也见怪不怪。” 笑意稍纵即逝,仇离恨终于说到了最痛苦的部分,道是:“定钦一役中,我们四个得到消息,本要赶去勤王。不想我在半路上偶遇湛云散人,还未和他打招呼,他便突然发难,索命的拂尘向我攻来。可怜我那一双儿女,舍命护我逃离,都没熬过那一晚。”他指了指瘫痪了的下半身:“我虽捡了一条命,却也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断水十三刀没了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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