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武艺已经大成,不需要再刻意选招式,一切宛若行云流水,俨然化作天下最锋利的刀。 和尚手起刀落,僧衣的袍角连同他手里的偃月刀一起,划过一道完美的圆弧! 跑在最前面的一溜龙武军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旋即脚步停滞,而后才后知后觉的身首分离。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在头断之后,倒地之前,丢了头颅的龙武军将士鲜血似喷泉飞溅,隔在两方阵营之间。 了然的脸上不幸沾染了一滴血,恰巧落在眼尾,初时像一颗朱砂痣,而后才缓缓化作一滴血泪滑落。 好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可杀戒一破,他已不是佛陀,而是修罗。 他这一刀威慑了众人,此处明明是战场的正中央,却又弥漫着噤若寒蝉的诡异氛围。 偃月刀再起。和尚有力的胳膊挥刀指向一侧微曦的晨光,虬结的肌肉在宽大的僧衣下若隐若现。 他刚毅肃杀的目光纹丝不动,似乎刚才十几条刀下亡魂不值得他半分怜悯。而后掷地有声的下令:“羽林卫听令!誓与宫城共存亡!一个都不许放过去!” “是!王爷!”羽林军齐声高呼,天地为之震颤。 了然说罢,不等敌阵做出反应,飞身跃入。左突右击带旋转,惹起一片血污哀嚎,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万幸城墙牢固,城门又狭窄。了然死守着破碎的城门,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生生将方才涌入城内的叛军截断。 城内的叛军不足千人,很快被骁勇的羽林军弟兄剁成了肉泥。 城外的叛军再多,留给他们的城门宛若一线天,还有个杀红了眼的修罗挡道,谁靠近就要拿谁喂刀。 旭日东升,战局焦灼。 高公公在阵后等了半个时辰还未见进展,开始焦虑的踱步。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摆在眼前,可惜迟迟吃不到嘴里,葛氏父子也紧张,可他们两一个比一个胖,不比高公公的腿脚好,只能干坐着着急。 “公公,公公,”葛太傅赔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龙武军和神武军三万兵力全力进攻重玄门,这城门都破了,宫城沦陷是迟早的事。” “这琅琊王怪厉害的,一个人能挡这么久。”葛朗天生缺心眼,这时候还有心思看热闹。 高公公不愠的瞪了他一眼。葛朗不是白晔,甚至比李瑾也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即便是自己亲手挑出来的主子,老太监在他面前也懒得装出恭顺谦卑的模样。 葛朗被他阴鸷的眼神吓到,讪讪收声。 高公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穿戴回奴才的媚笑,只道:“琅琊王的武功确实霸道,可那也不及葛大人好气量。” 胖子心宽体胖不经哄,闻言立即颠颠的笑起来,下巴上的肥肉跟着颤动,投桃报李道:“可若论明智,谁也不及九千岁大人。” 高公公最爱听的就是旁人叫他“九千岁”,他运筹一辈子,亲手导演了今日的战局,离最高的权力仅一步之遥,已不需要再故作谦虚。于是他满意的点头,笑纳了这份殊荣。 只要等葛家的胖子承继大统,他就可以做名正言顺的九千岁大人! 无论是余生,还是在往生之后! 他要在墓碑上明明白白的刻下“九千岁”三字!供世人敬仰! 葛朗嘴上没门,继续胡诌:“你说这老天爷怎么这般不公平。琅琊王生得一副好模样,多少姑娘追着他跑,偏还是皇亲国戚,钱权貌一样不缺不说,还有这样的好功夫,一个人抵得上一支军队。” 高公公觉得他说的话太不中听,又忍不住想甩白眼,又听那傻胖子继续道:“我若有他这条件,坐拥金钱美女,还费什么劲在这打架,丢了命太不划算。” 于是高公公又将准备甩出去的白眼收回来。 很好,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可不就是千辛万苦找这样的废物点心么。 “哎……怎么还杀不进去啊,”葛朗唉声叹气:“一晚上没睡,我又累又困。” 高公公知他那一身肥膘定不好受,好脾气的哄道:“要不老奴去给葛大人寻个藤椅和软垫,您在此小憩一下。” “不了不了,”葛朗对高公公尚有三分敬畏,人家还在站着,他哪敢躺下,连连摆手:“我坐着就好。”他眺望向重玄门口乌压压的军队,狗嘴里总算吐出来一只象牙:“估计快了,琅琊王又不是神仙,还能在那堵一整天么。” 高公公总算是欣慰的笑了。阴沉道:“若一刻钟后仍不能攻破,我们就换一处打。我就不信琅琊王还会分身术。” 了然不是神,他也会伤,也会累。尸首逐渐在他身旁堆成小山,城墙门洞里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留给他发挥的余地已然不多。 他只要一挪脚,就会踩在残肢断臂上,挥刀的难度比初时大了太多。好在麻烦不分敌我,他的行动受限,叛军要淌过尸山血海攻过来也实属不易。 他身后的羽林军料理完那一小撮叛军后,已经得以喘息,蠢蠢欲动的要冲上去帮忙,可门洞内的空间太小,王爷的刀风又过于骇人,逼得他们只能龟缩在城内看热闹。 了然清楚,这样耗着不是办法。他的刀再快,耐力再好,让他一口气劈三万个西瓜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是三万颗脑袋? 这样细水长流不是办法,必须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守着大琼的命脉,一面杀,一面在咸腥的血雨中苦苦思索对策。且不说后面的两千羽林军根本无法与城外的三万叛军抗衡,他此时但凡收手,不等城内的人冲出去,城外冲进来的叛军就会把他淹没。 “哥哥!”身后有人叫他,是凤凰的声音。他们一行人趁乱从西面的九仙门入宫,恰巧遇到随着大部队出宫的海棠,靠着他指路前来支援了然。 和尚百忙之中回头,瞥见一群熟悉的老朋友。虽来不及看真切,便知道是江湖上正邪两道的人都来了。 荣瑟看着了然身边的尸山血海不住摇头,感慨道:“和尚破杀戒,太恐怖了。” “你装什么纯善。”崔九歌不爽的瞥他。 殷长亭扯着嗓子朝他吼:“我们该怎么帮你?” “出城去!把背后挑事的老太监宰了!”了然吼道,手里的刀不敢停。 盛俊堂面有难色,嘀咕道:“好不容易才进来,又让出去。”他抬头看着如山岳一般的城墙,郁闷的朝了然吼:“就那一条门,要我们怎么出去!” “自己想办法!”了然后完最后一句话,专心迎敌,无暇再陪他们扯淡。 城内的人一筹莫展,城外却又突生变故。一对迟迟未归的羽林军带着浮屠宫的五百黑衣人姗姗来迟,总算是赶回来了。 萧艳殊蹙眉盯着宫城下的乱局,向方统领质询:“这是怎么回事?” “这……”方统领满头冷汗,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他虽事先得了鲁氏造反的消息,可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等他们快马加鞭赶回来,攻城的人竟变成了北衙六军的兄弟。 “总之,叛党围城,试图篡位,大琼的江山命悬一线。”方统领定了定心神,斟酌道:“萧公子正在宫城内养病,一旦城破,必定殃及池鱼!方某斗胆请求浮屠宫的协助,共同退敌!” 萧艳殊不忿的瞪他一眼,潜台词是老娘还没见着人,你就想让我先卖命,做梦! 方统领被她这一眼瞪得心虚不已,恳切道:“萧宫主,眼下的情况,宫城必定里外不通,方某纵是想携萧公子来与你相见,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说话间已经又耽误了一些时间,方统领护主心切,不住想策马冲入敌阵。 萧艳殊思前想后,将他的话咀嚼了好几遍,只能无奈道:“罢了,我们就先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羽林精锐开道,浮屠铁骑势不可挡,辅以令人眼花缭乱的蚍蜉阵法,盘踞在重玄门外的敌阵顷刻被撕开一道口子。 阵后的高公公惊得站起身来,不知这又来的什么天外飞仙。 萧艳殊仗着蚍蜉阵的掩护,悠哉策马向前一探究竟,发现了城墙门洞中血淋淋的和尚,不禁愕然。 “我家笙儿呢!”萧艳殊急问道,她见了然搞成这般模样,心中觉得大事不好。 方统领来不及转圜,那傻和尚已经得意道:“萧宫主不必担心,阿笙已经出宫去了,和我爹在一起,安全无虞。” 方统领气得捏紧了拳头。妈的……琅琊王这没脑子的东西,这下浮屠宫还不得掉头就走。 城内受困的羽林军和众英杰都趁着这个空档跑出城门,目瞪口呆的看着浮屠宫一众人施展蚍蜉阵的威力。五百黑衣人盘踞在重玄门前的空地,进退交错自有韵律,一时间压得三万叛军无法上前。 “萧宫主!”了然正色道:“虽然阿笙已经逃出宫,但我们已经查出二十年前浮屠宫惨案真正的幕后黑手,故而我才会留下与之决一死战!还请萧宫主帮忙,助我取了那狗贼的脑袋!” 萧艳殊身形巨震,颤声道:“真正的罪魁祸首……难道李瑾还活着?” 了然没有时间和她细说,言简意赅解释:“非也,当年之事,昭德帝李瑾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是有奸人打着朝廷的名号假传圣旨,才诱使六大门派北上夺经。浮屠宫此前在永州遭到围剿,也是此人主使。” “既是浮屠宫的仇敌,我自当亲自料理……”萧艳殊冷声道,握着缰绳的指节因为激动而发白,冲了然道:“说吧,那狗贼是谁?” “正是此次叛军的头领,”了然双目如刀,仇恨赋予他另一张森冷的面孔:“高公公!” 闻言,方统领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心中窃喜:殊途同归,王爷不愧是王爷,自有考量。 萧艳殊颔首睥睨乌压压的敌阵,复仇的快意很快被迷茫覆盖。 这么多人,谁知道高公公在哪? “杀人我们在行啊!”荣瑟倚在破损的门框上,吊儿郎当的说。 了然眼睛一亮,没错,还有魔道的人在呢。 他当即运筹帷幄:“萧宫主,方统领!殷兄,盛兄!劳驾你们替我在此抵挡片刻,不求退敌只求守城。”又对荣瑟、凤凰和九歌道:“我们去阵后把幕后主使以及那些个等着做皇帝的混蛋找出来杀了!重玄门的压境重兵自会不战而败!” 凤凰一听了然支使她合法杀人就来劲,激动道:“今日怎么尽是些想做皇帝的傻蛋?我们夜里已经宰过一拨了!” 了然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夸奖,扭头问萧艳殊:“萧宫主意下如何?” 萧艳殊笑了。尸山血海,流血漂杵,她竟露出了温和慈祥的笑意,春日早晨的和煦的阳光洒在她脸上,众人在那瞬间窥见了天下第一美人的风华。 她淡淡的说:“按理说浮屠宫收拾仇敌不该由外人来代劳,好在你也算不得外人。你去吧,此处交给我。”
149 首页 上一页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