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全虽不明所以,但到底是因着赵远的缘故,又将此话在心中咀嚼了多遍。 他忽而意识到什么,问道:“李管家在赵府应当待了很多年了吧?” “确实如此。” 李管家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立马接上了话,好像就等着他问一样。 他回完又继续说:“问全师父要是想知道少爷的事情都可以问我。少爷在这府中打小就什么事都是我安排的。” 他所说的正是问全此问的目的,问全便顺水推舟道:“那就麻烦李管家了。” 于是在这路上,两人便将赵远在赵府发生过的事情从头到尾回顾了一遍。但到底是路程太短暂,许多事情未来得及细说。问全想要知道赵远的所有事情,但此刻已经到了赵远的房间前。 “多谢李管家的告知。李管家若不嫌弃,改日贫僧再请您饮茶对谈。”问全道。 李管家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问全师父先进去吧。老奴还得回去跟老爷说一声。” 于是问全自己敲响了赵远的房门,不过三下便听见赵远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 若不是问全对赵远的声音铭刻于心此刻定会以为是李管家带他走错了房间。因为这声音的语气是问全从未听过的冰冷和疏离。 疏离到让他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他恍惚了一下,然后才推门进去。 赵远正靠坐在背后的床头上,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素衣,左肩裸露着。肩膀处缠着素白的纱布,伤口已经经过了处理。 赵远正低着头在看什么东西,并没有注意到来人是问全。 问全一眼便看到了他肩膀的纱布,心里吊着的石头总算微微落地,喊道:“麟儿。” 赵远瞬间将头抬起看向来人,“哥哥。” 他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随手一塞,似乎塞到了床角某个地方。然后便想要起身。问全快步走到床边在他身旁坐下。赵远这才停下让问全看着心烦的举动。 问全带着一丝斥责和后怕。“受了伤就不要乱动。”他说。 “哥哥怎么过来了?”赵远道。 他的神色看似十分平静,但问全却留意到他的手指微微弯曲,在床沿上轻轻地扣了两下。 这是萧远麟开心时候不自觉的反应,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还是问全见萧远麟每日面无表情,多日观察之下才逐渐发现的属于问全自己的秘密。 问全第一次发现这个动作的时候,是他第一次萧远麟梳发。问全是第一次为别人梳头发,不小心将木梳子划过了萧远麟的耳廓,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当时萧远麟并没有什么反应,问全却被自己惊了一下,手指抚上他的耳朵轻轻揉了一下,连忙去看萧远麟。却发现他只是在腿上轻轻叩了两下手指,紧抿着嘴,脸色有些发红,但什么也没说。 后来问全才发现这个动作背后代表的情绪,只是萧远麟的性情有些别扭。问全怕与他说了之后,他再也不做这个动作了,于是便什么也没有。毕竟问全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这个反应。 时隔多年,第一次再次见到赵远又做出了这个动作。问全忽然间觉得有些恍惚,身体要比意识更先一步,突然抓住了萧远麟的那两根手指。 赵远有些许讶异,“哥哥。” 问全在抓住他手指的那一瞬间,就回过了神来,但他没有松开照远的手。因为他想起昨日两人倒下的时候他触摸到赵远的手指是那么的冰凉,现在倒有了几分温度。 他目光一寒,看向赵远的肩膀,“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赵远轻描淡写地说:“不值一提。” 他抬手连带着问全抓着他的手也一起抬了上来,然后覆上了问全的额头。 “哥哥昨日发热那么严重,如果不是怕哥哥不同意,我昨夜就把哥哥掳来了。” 他在转移话题,说的却又是真情实感的话。问全对他完全无法发出逼迫的语气,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道:“那你昨日又为何突然离开?” 他若是好好将药敷好包扎好再走,问全也不必昨日担忧得整夜都睡不着。赵远似乎被他的这个问题问住了,沉静片刻,突然抚着眉心低低地笑了起来,发出低沉的笑声。 他似乎是难得的开心,但问全又见他的笑意并不及眼底,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反而透露出几分落寞。 “也是。我昨日应该将哥哥也一起带走才是。”他仍残留着几分笑意道。 问全从他的笑意中看得出他的认真。如果可以,问全又何尝不想回到以前那样的日子。两人可以朝夕相处,就像寻常人家的兄弟一样。 他最受不了赵远在他面前流露出的落寞,学着昨日赵远在对他做的那般,捂住了他黑亮的眼睛,也遮住了赵远眼里反射出来的他的身影。 “总有一天,贫僧会跟着麟儿一起走的。”他说。 赵远缓缓地将自己的手盖在他遮住眼睛的手上:“可我就要等不及了,哥哥。”
第32章 芥蒂 赵远将额头抵在问全的额头上,还有些微微的发热。 “哥哥昨夜发热还未完全好下来,不如先在这里睡一会吧。” 赵远的伤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比问全严重得多。 问全知道他的性子,索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他不顾自己专顾对方。 问全将带来的伤药尽数摆到了桌子上,瓶子上都一一贴好了使用的疗效和方法。 赵远看着琳琅满目的药瓶,目光如晦。 “看来哥哥离开麟儿的这几年学了很多东西。” 问全没有察觉他话里的丝毫不对劲,倒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早在之前跟赵远说过这几年的生活经历。 “师兄他们确实医术精湛,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虽然是外来之客,但到底是在那里生活了十年,提及之时仍免不了流露出几分思念和怀旧之情,学到了许多行医之法,也算得上是问全这几年最大的收获。 问全从那些摆得满满当当的药品中挑出其中墨绿色的那一瓶。 “这是去除伤疤用的。麟儿,你……” 他拿着药瓶转头想嘱托赵远使用的方法,却见赵远方才明明还是晴空万里的脸色,此时却冷若冰霜。 “哥哥是不喜欢我身上有疤痕吗?”他低声问。 问全并非是不喜欢他身上的这些伤疤,相反在发现他身上的伤疤之后,问全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与心疼。 但昨晚在多次回忆起来的时候,在震惊与心疼之外,当赵远满是伤疤的身体呈现在眼前的时候,问全却觉得有一种突然领悟到的美。 就像是一把剑,因为战斗而带来的裂痕存在于身上,并不会使旁人因此对这把剑有其他的偏见,反而这是无上的勋章。 只是……问全把那瓶药放回桌子上,走到他身旁,道:“我只是不喜欢看见你受伤。不管是曾经受伤的痕迹,亦或者是现在的伤口。” 赵远没回他,突然将他拉到床上,半强迫地将问全按倒,把被子全盖到了他的身上。 “哥哥身体不适,还是再睡一会吧。” 他目光坚定,丝毫没有给问全拒绝的余地。每当这个时候,问全就从他身上又感受到了一丝专属于他的幼稚。说到底还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顺着赵远躺在了他的旁边。 他自以为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躺下才发现所有的疲累都在这一瞬间涌遍了全身。他本是想再与赵远说多几句话的,但不知不觉的就思绪变得昏昏沉沉起来了。 他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脸上,从没有离开。如果是醒着的话,问全定要也拉着赵远一起休息。 “咳咳。”是赵厉的声音,“殿下,问全师父走了?” 那滚烫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身上移开了。但问全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他感受到底下的床传来微微的震动,然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全世界陷入到了寂静当中。 他昏昏沉沉的,没完全睡着。不知过了多久,什么声音都没有,赵远似乎还未回来。 伤得那么严重,却还总是到处乱跑。他禁不住地思来想去,终于是睡不着了,从床上坐了起来。手不小心地摸到旁边的位置上,还有微微的余温。原来赵远其实也没离开多久,但问全却已经感觉过去了很久了。 天正在转凉,也不知道赵远出去有没有添多一件衣服。方才问全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右肩上只披着一件薄衫。 问全起身想出去看一看,刚从床上下来,却发现一道白色的影子划过手边,落到了地上,有什么东西被顺便带了下来。 他拾起,原来是一封书信。他并没有将书信展开,而是顺着折痕又折好,准备放回床上。 “哥哥,打开看看。”赵远从门外走进来,只有他一个人,赵厉并没有也跟着一起回来。 问全抬头去看他身上的穿着。见他在薄衫之外倒还披了一件衣服,暗自放下心来。他却不知道这衣服是李管家后面才拿给赵远披上的。 问全将那书信展开,还未来得及细看,目光瞬间就被偶然瞥见的胡国两个字给抓住了。他的脸色冷凝下来,从头到尾一字一句读下去,将这封信几乎要背了下来。 直到看完了整封信,问全神色只有越发的凝重,同时眼底是满满的忧虑。 胡国和萧国早已对战多年。十六年前,萧璒在位之时曾亲自远征,将胡国多次击败,两国定下停战之约。但萧禄即位后,胡国没有了畏惧,又将往日协定全部撕毁,原形毕露。 这封信竟是赵厉写给胡国的,只是还未传送出去。信中内容所提便是要与胡国里应外合,借其之力,推翻萧禄。而赵厉则可以帮助胡国解决水源短缺一事。 胡国之所以连年征战,正是因为其国土覆盖之处沙漠居多。若没有合适的迁居之处,只怕他们世世代代都要过着因为缺水而艰难的日子。 他将这封信郑重地照原样全部折回,递给身旁的赵远。 赵远既然给他看这封信,可见他并没有瞒着问全的打算。问全有想过赵远定在为着推翻萧禄而做着周全的打算,但此番举动终究是过于冒险。 他双眉紧皱,“胡国人狡诈多端是世人皆知之事。你与他们联合,定要多加谨慎。” “胡人与萧禄都不可存。”赵远道,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冽下来。 只是他给问全看这封信的目的并不在此。 “哥哥,过几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他的眼神中带着轻微的渴求,还有深不见底的执着。 问全就差那么一点就要答应。但他到底没有答应,回到承天寺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问全走进房里的脚步因为里面萧麒的声音而微微停滞了一下,而后才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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