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也不算夸大。 虽然花辞镜的名声不算好听,但调香的能力确实是很出名。经他一手调制出来的香料更是千金难求,不少大家闺秀都以能用上他亲手调制的香料为荣。 花辞镜能将医理与调香完美结合,调制出拥有安眠、养颜、乌发等各种功效的香料,让佩戴香料的女子能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变美。 故而,虽花辞镜喜眠花宿柳,但也有不少世族贵女不忌这些缺点,执意请他入府调香。 花辞镜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分辨出几种不同的香味之后,回头看了裴玉一眼。 裴玉走过去,不动声色地为他倒了一杯茶,两根指头稳稳地扣在茶杯边缘。 花辞镜了然,接过茶杯后笑问:“在下冒犯,闻到了两种香味,想是有两位小姐在此。不知陈小姐平日用的是花香还是木香?” 后头的人沉默了片刻,另外一个女子的嗓音传来:“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那你不妨再猜猜,我们之中,谁用的是花香,谁用的是木香。” 花辞镜微笑回答:“两位姑娘所用的花香是以玫瑰花为主,辅以橙花香味,此香温软浓郁,经久不散,是京中怡芳阁的珍品,一香难求。至于另外一种木香,则是以乌沉香、迦南香佐以雪松、琥珀调和,香味清冷浅淡,绵延不绝,像是宫中匠人手笔。而这木香之中,还混杂着一种万金难求的奇香,乃是上品龙涎香,寻常人不得擅用……” 话尽于此,却也暗中点明两人身份。 陈小姐虽然是金贵之躯,到底用不上宫中珍品,故而她用的便是怡芳阁的香料,而另外一人来头不小,用的自然是宫中香料。 能用上宫中香料,又能随意出入陈家后院的…… 应该就是陈贵妃生养的宣和公主了。 原本一动不动的纱帘被人从里头揭开,探出一张俏美明丽的脸来。 少女梳着双环望仙髻,发间簪着精致的金玉嵌宝垂莲簪,灵猫似的大眼中装满了好奇,发钗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活泼地晃来晃去,看上去格外俏美。 裴玉也看到了穿着黄色宫裙的少女,不觉嘴角一挑。 果然是宣和公主在这里。 她在这里,倒是让裴玉有了主意。 三皇子中毒,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调查,但是从宣和公主口中旁敲侧击地打听些事情,却是轻而易举的。 很快,纱帘便被旁边的嬷嬷拉回,同时不忘提醒:“殿下,不可任性。” 屏风后的宣和公主娇声道:“嬷嬷,你瞧这人多有意思呀,他闻着香味便能猜出我和表姐的身份,长得还好看,比造香阁的师傅们还厉害呢。” 造香阁,是宫中制香的地方。 那老嬷嬷干咳一声,出来警告外头两人:“你们既已猜出殿下的身份,万不可说出去,否则,哼!” 花辞镜笑容不变地自报家门:“家父太医院医使花牧野,宫中规矩也曾教过在下,请嬷嬷放心。” “你是花太医的儿子?”老嬷嬷怔楞之后,神色缓和了许多。 裴玉轻轻垂眸,从花辞镜手中接过茶杯放在桌面上,目光淡淡地掠过花辞镜的脸上。 “这是我们小姐素日里用的香料,先生请过目。”里头的丫鬟端着一小盏鎏金瓷盒出来,里头还放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银匙。 花辞镜一边闻了闻盒子里的香料,一边询问:“小姐对香料还有别的要求么?” 不等陈小姐回答,宣和公主便又好奇插嘴:“这香料除了香,还能有别的作用吗?” 这一回,裴玉清了清嗓子,主动回答道:“公主殿下您或许不知道,我家主人可以根据使用者的需求调制出不同功效的香料。曾经在沧州时,有一位知府家的小姐,因容貌不美且面有微瑕,被人退婚。后来请了我家主人前去为那位知府家的小姐调香,主人在香料中加配了药材,那位小姐日日以香料沐浴,半年之内便褪去黑斑,变得美丽不俗,很快便另结良缘。” 宣和公主久居深宫,显然对市井之间的奇闻轶事大感兴趣,她干脆让身边侍女撤了屏风,催促裴玉:“你再细细讲来。” 正在研究香料的花辞镜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面色复杂地回头看向裴玉。 他虽然的确为别人研制过美颜的香料,但是靠着香料让丑女蜕变成绝色佳人,再得一门好亲事……这件事怕是让月老来都难办。 裴玉随口编造的故事,把宣和公主哄得深信不疑。 小姑娘双手托腮,期待地看着裴玉。此刻,她竟觉得这长相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也格外吸引人。 特别是对方那双眼睛,清亮幽深好似天边星子,教人不敢直视。 裴玉微微敛目,恭恭敬敬道:“那草民再给公主讲一个主人以香料替人解毒的事吧。” “香料还能替人解毒?”宣和公主蓦然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花辞镜。 花辞镜在心里把裴玉骂了个痛快淋漓,面上笑容依旧温柔如春风:“回公主,许多香料本就是药材,可以入药,如香白芷、豆蔻、山.奈等,若调配得当,也有药效。” 宣和公主的眼睛亮了亮,如今她兄长中毒昏迷不醒,母妃日夜照料眼见憔悴,若是她能举荐花辞镜入宫为兄长看病,岂不是正好? 不过要邀花辞镜入宫,还得征询母后意见…… 思量间,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次,看得裴玉想笑。 陈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在后宫的地位极高,靠着灵武帝的宠爱甚至能与皇后分庭抗礼,如今养出来的公主却是个天真无知的傻白甜,把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挂在脸上。 裴玉慢条斯理地给两位小姑娘讲述他现编的故事,剧情一波三折,起伏不休,两个小姑娘更是听得聚精会神,如痴如醉,时不时还因为裴玉口中的惊险描述小声惊呼。 花辞镜默默地在旁边配香,只觉得应该给裴玉一个惊堂木请他去茶楼说书,放在锦衣卫实在是太浪费他编故事的天赋了。 时间就在裴玉编故事的空隙不经意溜走,等花辞镜根据陈小姐的需求调配好香料准备告辞离开时,两位小姑娘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在下此次带来的香料有限,一部分香料还要回去才能配出。过两日等我配好了香料,再来府上叨扰。”花辞镜躬身行礼道。 为了配合裴玉套话的目的,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来拖延时间了。再拖下去,只怕旁边那几位宫里的嬷嬷就要拿大棒子撵人了。 “哎呀,这么快就要走啊。”宣和公主依依不舍地看着裴玉,她还没听够裴玉讲的故事呢。 那些智斗恶徒、劫富济贫和快意恩仇的故事,可比她随母妃听的戏曲有趣多了。 裴玉也跟着行礼:“若是公主喜欢,下次小人再到府上给公主讲吧。” 宣和公主认真地追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裴玉看着花辞镜:“这得主人说了算。” 花辞镜被三双眼睛同时盯着,不免觉得压力有些大,他看着裴玉的眼神:“那就十……五……三天,三天之后。” “说好了哦,三日之后。”宣和公主怕两人忘记,在他们离开时还不忘反复提醒。 待两人离开后,站在公主身边的老嬷嬷才给身边的侍女递了个眼神。 那侍女微微颔首,悄悄退出了房间。 “公主殿下,您今日的举动若是传回宫里,只怕娘娘会不高兴。”老嬷嬷轻声提醒道。 宣和公主双手捧腮,抬眸望着她:“嬷嬷,我想让哥哥早些醒来。” 老嬷嬷沉默片刻后,轻叹一声:“只怕娘娘未必会同意。” 让宫外的医士入宫诊病,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就算那人是花太医的儿子也一样。 宣和公主微微一笑:“我会想办法的。”
第9章 初有眉目 裴玉跟着花辞镜回了趟教坊司,甩脱了跟在后面的尾巴后,这才除了脸上的面具,换下青衣布鞋,大摇大摆地从教坊司后门离开。 蹲在教坊司大门对面的探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奉命紧盯的人早就从暗巷走了。 眼下天色尚早,裴玉不紧不慢地穿过繁华的玄武大街,绕过街角的聚贤阁酒楼,进了一条极为幽深静谧的青瓦胡同,七拐八拐后,终于停下。 胡同最深处有一扇暗红色窄门,门环上铜绿点点,石阶上青苔遍布,那门檐上的瓦片还缺了几块,上头挂着被春雨扯碎的蜘蛛残网,看上去分外凄凉。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里都不过是一栋风雨飘摇的旧宅罢了。 裴玉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扣响了门上铜环。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个声音:“风传花信。” 裴玉懒洋洋对了句:“雨濯春尘。” 随着吱呀一声,窄门从里面被打开,一名面容俊朗的青年将裴玉迎入院内:“副指挥使大人,您请。”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锦衣卫仪鸾司在京城的总部。 从外头看去,这里破败不堪,但是跨过外头的窄门,才能看见里面别有洞天。 绕过雕花影壁,就能瞧见一条平整的青石阔路直通后面的大殿,左右两侧则用五层黄土夯实,地面打了不少木桩,安放了许多石盘,专为院子里的锦衣卫习武所用。 大殿之后,又是数栋守卫严密的阁楼,那里头,藏的便是锦衣卫掌握的朝廷重臣、皇室宗亲和巨贾富商的秘事详要。 只要是入了锦衣卫的眼的,就没有人能逃脱锦衣卫的掌控。 “指挥使大人在么?”裴玉经过华容堂时脚步一顿,询问道。 华荣堂是卢斌处理公务的书房,裴玉的书房和光堂在院子对面,面积比华荣堂小了一半。 跟在他身边的锦衣卫千户李行秋摇了摇头:“早上,陈总教头就派人请走了卢大人,还调走了卫所的两百人,给您留下了一百人。” 李行秋是陈玄德拨给他的副手,功夫不俗,人也聪明,颇得裴玉重用。 听了他的话,裴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西厂那头动静不小,锦衣卫这边也闹得轰轰烈烈,看来三皇子中毒一事,的确是刺激到了皇帝最敏感的神经。 只是双方这样大张旗鼓的动作,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被拖下水去。 这两年,厂卫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 西厂的督主是陈贵妃一手扶植上位,始终与内庭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前些年,西厂尚不敌锦衣卫盛势,时常被碾压摩擦,这两年随着陈贵妃在内庭得势,少不了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西厂便也越发得意。 说来道理也简单,西厂都是阉宦,就算再如何势大也要依附皇权而生,再加上司礼监是皇帝身边的人,无形中便比锦衣卫又亲近了些,皇帝用起他们来,也更加放心。 而锦衣卫却都是选用世家贵族的年轻子弟,其间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只怕是陈玄德也未必能理得清楚。
124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