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慢慢地走过去。 还不等他开口,门房早已换下了那张傲慢的表情,笑得格外谄媚:“裴大人您来了?怎么没有坐轿辇来呢?主人已经等您多时了,快请进吧。” 裴玉淡淡地嗯了一声,将带来的点心和酒水交给门房:“这点心是带给夫人的一点儿心意,这酒是给总教头的。” 门房毕恭毕敬地接过礼物,将裴玉引入宅邸。 “那人是谁?”陶浩元微微眯了眯眼,回头询问门口的其他人。 有人叹道:“那位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知道去年在平洲猎苑杀虎救驾的人么?就是他,裴玉裴大人。如今他深得陛下赏识,身份地位格外尊贵。如今年纪轻轻便是从三品的大员,只怕日后是要入阁拜相的。” 陶浩元低头不语。 裴玉不是第一次进陈府大门,不过陈府里头的陈设倒是与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相差无几。 前院的墙角附近挖开了几垄园地,整整齐齐地种着油绿的菜苗,旁边靠墙扎了几处木架,积年的瓜藤密密麻麻地缠绕在木架上,枯黑的藤蔓间也抽出点点绿芽。 右边的围墙下扎了一圈竹篱,里头散养着几只鸡,靠墙搭建了个简单的鸡窝,裴玉甚至还能看见鸡窝里卧着两颗粉皮的鸡蛋。 这院子里天天有人清扫,倒是没什么异味。 “夫人还是那样好兴致。”裴玉收回视线。 陈玄德的夫人是他少年时在江南老家娶的,据说他们两家当初也是邻居,陈玄德和夫人颇有些青梅竹马的情分。 两人成亲之后,感情甚笃,陈玄德在京中站稳脚跟后,立刻将他夫人接来京中,而且对他妻子更是倍加宠爱,陈夫人要在家中养鸡种菜都随她心意,几乎是把他夫人宠上天了。 引路的仆妇闻言,也跟着笑了:“夫人如今又在后园另辟了两块地,种上了许多蔬果,还在后园的池子里养了鲫鱼和鲤鱼,今日宴席用的,便都是夫人养的鸡、鱼和菜蔬呢。” 两人才拐过墙角,就看到中庭的花厅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卢斌也在,还有镇抚司一正一副两名指挥使云川溪和韩守忠。 裴玉轻轻挑了挑眉,走过去,先对着陈玄德略行一礼,随后又对着陈夫人笑了笑:“夫人园中的菜蔬养得真好。” 陈夫人年逾四旬,容貌也属平平,眼角更是长了不少细密的皱纹。但是她的眉眼舒展,皮肤也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亮的形状,即使如今四十来岁,眼神却依旧温和纯净,蕴着不谙世事的平和。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裴玉的错觉,他总觉得陈夫人今天瞧他的眼神……好像格外的亲切? “裴大人谬赞了。”陈夫人微微笑着,视线不经意瞟过后头的菱花窗,“先坐吧,待会儿尝尝我女儿的手艺,这些菜蔬都是我和绫丫头种的,今日的宴席也是她昨天提前备下的。” 陈玄德和夫人育有一女陈绫,小丫头今年十五岁,却不像别家的闺秀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闺阁绣花描红,反倒是随着她爹自幼学习功夫,一手炉火纯青的鞭法叫许多男子都甘拜下风。 陈夫人担心自家女儿凶名在外,坚持要培养她的烹饪手艺,磨炼她毛躁的性子。两年下来,陈绫倒也能像模像样地做出一席家常菜了。 待众人入席后,陈玄德才招呼众人吃菜。 虽然桌上都是冷菜,到底他们也不是真的为了吃饭,席间更多的还是社交。 陈玄德邀请的这些人,基本上就是锦衣卫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了。 看着仆人往自己面前的瓷杯中斟酒,裴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的酒量不大好,而席间的人,恐怕陈夫人的酒量都要比他大些。 因着是在陈家,纵是平日裴玉和卢斌关系不睦,眼下两人也都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相互敬酒。 卢斌看着对面的裴玉,脸上挤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小裴大人好事将近,我要提前恭喜了。” 裴玉看着他,笑着反问:“好事将近?我怎么不知道?” 卢斌见陈玄德夫妇都在与云川溪说话,压低了声音调笑道:“小裴大人当真不知道么?总教头家的千金十五岁,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岁……” “咳咳,”裴玉咳嗽一声打断了卢斌的话,正色道,“卢大人慎言。” 卢斌嗤笑一声,抬手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真当他看不出来么? 总教头这一年来处处关照裴玉,除了裴玉有着救驾的功劳外,还不是因为他身后有颍川裴家撑腰,更难得的是这厮还长了一张能哄女人开心的小白脸。 陈绫那丫头几回扮成男装偷溜去锦衣卫总部,不就是为了去看裴玉这小白脸的么? 陈玄德是个宠女的父亲,自然是女儿想要什么,便想方设法地去满足。 如今他女儿喜欢裴玉,陈玄德自然也就尽心尽力地照顾裴玉,甚至还让他委婉提点裴玉。 恐怕,日后他就连自己的总教头之位也想交给裴玉呢。 卢斌有些酸溜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恨他没有裴玉那样一张讨女人喜欢的容貌。 可惜他当初去就是为了攀附陈贵妃,便娶了陈家族女。 陈家发家之前就是平头百姓,那陈氏女姿色平庸,虽在他的仕途上添了些助力,到底有限。 如今他更是被捆在陈贵妃的大船上,摆脱无望了。 裴玉也不在乎卢斌的心中是如何酸涩妒忌,只是低头轻轻拨弄着面前的酒杯。 陈绫那丫头他见过,十五岁的毛丫头,前头后头一边儿平整,长得倒是清雅,可惜性子却与她的长相截然相反,那是能挥着鞭子追着一群男人狂揍的巾帼。 那样一个小丫头,他可不敢沾手。 故而无论卢斌几次试探,裴玉都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他的话茬。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众人才醉醺醺地散了。 陈夫人的两颊微红,但是看上去却十分高兴的样子。 她见裴玉和其他人一同起身告辞,还想开口将他留下,却被自己的丈夫一把扯住衣袖。 陈夫人不解地看着陈玄德,后者却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还吩咐府上的马车务必要把裴玉安全送回裴府。 花厅中客人都散尽了,陈夫人这才对着菱花窗的方向喊了一句:“人都走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水红色长裙的少女便小跑着冲进花厅里。 少女梳着俏丽的惊鹄髻,绯红的发带在发髻间飘摇不定,若只看她这身打扮,便是一位柔美的大家闺秀。 “母亲,他……他怎么说?”陈绫追问,在提及自己的婚嫁大事时她却丝毫不害羞。 “现在还不是时候,过些日子为父再问问他的意思。”陈玄德拍拍女儿的肩道。 “哦。”陈绫低头,眼底难掩失望。 陈夫人看着她怀里抱着的牛皮纸包问:“你怀里抱的什么?” 陈绫抿唇:“裴玉送来的点心,你们也不爱吃,我带回去慢慢吃。” 陈夫人忍不住摇摇头:“那裴玉就这样好?你就这样喜欢他?” 陈绫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他的功夫俊,长相也好,旁人都比不上他。” 陈玄德看了眼自家闺女,没有说话。 他已经让卢斌隐晦地跟裴玉提了一嘴,裴玉却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这桩亲事怕是希望不大。
第12章 师弟醉酒 裴玉回到裴府时,眼神已经开始迷离。 他推开了想要上来搀扶的春澜和夏锦两人,踉跄地回到房间。 秦嬷嬷吩咐两名丫头去煮醒酒汤来,自己则担心地站在房间门外拍了拍房门:“玉哥儿,你吃醉了酒,让嬷嬷进来照顾你吧。” 裴玉头晕目眩地扶着门,声音却十分冷静:“我无妨,嬷嬷你下去休息吧。我要歇息一会儿,不要让人来打扰了。” 秦嬷嬷闻言,犹豫着转身离开了。她家小主人主意正得很,说出的话便不会再改口。 看来她今天带着小丫头们准备的青团、艾饺和清明果都只能自己吃了。 秦嬷嬷回到厨房,吩咐两个丫头把备好的青团等寒食取出来。 “诶?”夏锦抱着蒸笼里的艾饺和清明果楞住了。 “怎么了?”秦嬷嬷问。 夏锦困惑地挠了挠后脑:“我记得昨天我们分明蒸了两屉艾饺,怎么眼下却少了些?” 秦嬷嬷打眼一看,也觉得好像是少了。 只是她们家中人多,这艾饺青团又不算什么稀罕的东西,便算着分量给每个人都预备下了,如今虽少了,却也不打紧。 “许是哪个人饿了,拿了几个去吃吧?”秦嬷嬷也不想追究这些细节。 夏锦却还是有些不大高兴:“小爷还没吃呢,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春澜上前,陪她一同将面点装盘,招呼院子里的杂役过来吃。 裴玉进了房间,便将肩头的披风扔在地上,又解下腰间腰封,脱下月白色外袍,一路走一路脱。 等他扶着床栏坐在床边时,身上便只剩下了白色的中衣中裤了。 他抬手解开头上青玉小冠,随手扔在枕边。一头鸦色长发瞬间披泄而下,散乱在白色的衣襟前,越发衬得他肤白胜雪。 “咳咳咳!”一阵猝不及防的呛咳声突然从头顶传来。 下一秒,裴玉手边的玉簪便嗖的一声疾射过去,一声闷响后钉入屋顶横梁,入木三分。 萧玄策避开了玉簪,见裴玉迷糊中探手去取挂在旁边墙上的绣春刀,立刻丢开手中还没吃完的青团,扑上去抓住小祖宗的手:“师弟,是我呢。” “是你?”裴玉摇摇晃晃地眯着眼睛,抬头打量着面前比他还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 看了半天,眼睛还是未能聚焦。 萧玄策闻到了一股冲天的酒味,不觉皱起眉头:“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进屋时连房顶藏了个人都不知道。” 裴玉眨眨眼,因为喝酒的缘故,他白皙如玉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倒比妙龄女子们抹在脸颊上的胭脂更好看。 萧玄策觉得嗓子眼有些发紧。 裴玉没有回答萧玄策的问题,只是一手抓紧了萧玄策的衣襟:“你是谁?长得……嗝……长得还挺像我师兄。” 萧玄策黑了脸。 他扶着裴玉在床边坐下,自己则蹲下身给师弟脱靴。 今天他不当值,在京中混了一圈后,两脚就像是自己有意识一样,不由自主地就奔来小师弟家来了。 只是裴玉不在家,他又没吃饭,便厚着脸皮去厨房摸了几个艾饺青团,还没吃完呢,醉醺醺的裴玉就自己摸回家了。 裴玉酒量不好,喝酒多了就爱任性胡闹,故而以前在山上,萧玄策从不让他沾酒。 可惜他根本管不住这位小祖宗,毕竟裴玉想要喝酒,总能找到自己的路子搞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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