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轻轻挑眉:“师兄的噩梦是我?” “不,不是。”萧玄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家师弟聪慧得很,他怕小师弟再问下去,自己就该说漏嘴了,便选择了沉默。 裴玉的表情却越发探究起来。 师兄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不言不语地选择沉默,眼下他一句不说,别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吧? “快些起来吧,今天我还忙呢,没时间招呼你。”裴玉说着,转身就走。 萧玄策暗地里松了口气,轻轻揭开被角,低头瞟了一眼不大老实的自家兄弟。 这一幕刚好被回头的裴玉看在眼里。 他的目光一眼就钉在萧玄策腰下,那极其雄伟可观的一坨。 下一秒,裴玉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面色一沉扭头就走。 萧玄策:“……” 虽然小师弟一脸嫌弃,但是他还是瞥见师弟染上了一层薄红的耳垂。 他挠了挠后脑勺,在心中默背武功心法,等燥热消停了,这才溜溜达达地起床洗漱。 裴玉没有吩咐,府上的丫头们也跟着装瞎,只送来一盆净水。 萧玄策也不嫌弃盆里热水是裴玉用过的,捞起毛巾擦了把脸,随后又把毛巾贴在鼻翼下嗅了嗅。 “师弟,你这洗脸水怎么这么香?”萧玄策回头看裴玉。 裴玉头也没抬:“春澜她们在里头加了香膏。” 他对这些不大讲究,不过秦嬷嬷是从裴家本家来的,而裴家又是大家族,家中的哥儿们伺候得格外精细,洗脸的水里添加些香料也是基本操作。 裴玉最初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在锦衣卫所呆久了,他也就默许了。 毕竟和卫所里那群男人身上的汗臭味相比,他宁愿自己身上随时都带着香味。 “春澜?那个小丫头?”萧玄策想起那个爱穿绿色衫子的丫头,小丫头长得挺好看,跟另外一个爱穿黄裙的丫头都是当初裴府送给裴玉的预备通房。 裴玉淡淡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袖和腰带。 萧玄策打量着裴玉这一身打扮:“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身上穿着件半旧的天青色云锦长袍,脚下踩着高筒毡靴,端的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裴玉活动了一下手腕,顺手将蝉翼剑藏在自己的腰封里,又往自己的袖筒里装了只袖箭:“办案。” 蝉翼剑是师父送给裴玉的,一起送给他的还有那张天狼弓。他惯用蝉翼剑,使起来比刀更顺手。 萧玄策见他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武装到牙齿,不觉蹙眉:“实在是太危险了……” 裴玉回头,微微一笑:“你说谁危险?” 萧玄策抬手想揉揉师弟的脑袋:“谁碰上你谁危险。” 裴玉拍开他的手:“你待会儿自己从密道里离开。” “师兄陪你同去。”萧玄策道。 反正他晚上才轮值。 裴玉仰头,眯着眼眸盯着他:“你确定?” 萧玄策点点头。 一刻钟之后,萧玄策对着房中银镜打量着自己的脸。 小师弟的易容术向来很不错,但是…… 满脸凶神恶煞也就罢了,居然还特意给他画了条从太阳穴横贯整张脸的丑陋刀疤。 纵使萧玄策对外貌这种东西不在意,但是自己俊美的脸突然变成了凶悍的大汉脸,也是有些不习惯。 萧玄策想,他走在路上,只怕垂髫儿童多看他一眼都要做好几晚噩梦。 “师兄不喜欢吗?”裴玉温温和和地笑着问。 萧玄策嘿嘿一笑:“喜欢,喜欢。” 裴玉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又忍住了,他抖开手中的白玉骨扇,推开门走出房间。 今天是个好天气,前些时日连绵不绝的雨停了之后,乌云散去。这才卯时,太阳就从远处的山巅探出头来,映得东边的天空金红一片。 听门房说裴玉带了一个人要出府,秦嬷嬷迈着小碎步,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往大门口走去。 无奈裴府太大,她甚至小跑了一段,却依旧未能瞧见玉哥儿带回家的姑娘是什么模样。 她的眼神也不济,远远地只能隐约瞧见一青一皂两道身影,拐过街头的拐角便不见了。 她回头询问门房:“瞧见玉哥儿带的是个什么人吗?” 门房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气喘吁吁的秦嬷嬷:“瞧见了。” “长得如何?”秦嬷嬷立刻追问。 虽说德言容功中,容貌不是顶要紧的,但俗话说,娶妻娶才,纳妾纳色,若是玉哥儿要将那女子纳为侍妾,到底还是要看脸的。 至于为何秦嬷嬷不觉得裴玉房中的女子能坐上妻位,所谓聘为妻逃为妾,那女子来历不明,又与她家小爷共枕而眠,自然不会是大家闺秀。 能入裴家,给个妾位已经算是抬举了。 门房想起陪小爷出门的那个高大凶悍、满脸匪气的男人,衡量了一番后委婉回答:“长得……不算十分丑陋。” 秦嬷嬷心中一凉,不算十分丑陋,那就是丑呗? “那,她身条如何?”秦嬷嬷又问。 门房顿了顿:“身量比爷高了半头,高大威猛。” 秦嬷嬷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长得不好,身量粗壮,个头比爷们高,睡觉还打鼾,她家小爷到底看上了个什么女人? 要是小爷真的将那女人纳妾,她可怎么好对夫人交代啊? 秦嬷嬷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就这样厥过去了。
第14章 开门大吉 天色微熹。 清晨的京城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街边的店铺打开门板,挂上招幌,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裴玉和萧玄策两人改头换面后,光明正大地坐在北里胡同口的粥铺里喝粥。 萧玄策看着自己面前满满当当的碗碟,又看着裴玉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有些无奈:“当真不吃?” 裴玉瞟了一眼桌面,没说话。 他的洁癖症其实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也不像以前还在山上时那样讲究,连外头的桌椅板凳都不愿碰。 但是在外面吃东西,他还是克服不了心底的那道坎儿。 要是没有侍卫替他备好惯用的杯碟,裴玉是饿死也不肯用酒店的器物。 “喏,吃这个,师兄给你拿的。”萧玄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头装着两枚还带着他体温的青团,“里头还填了红豆沙馅。” 裴玉接过青团,咬了一口。 软糯的糯米皮里裹着细腻香甜的红豆沙,一口咬下去,清甜的香味便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你从厨房拿的?”裴玉又咬了一口。 萧玄策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吃青团,笑了笑:“嗯。” 太阳逐渐升高,这个时间城门也已经开了,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货郎们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农户也背着背篓或挑着扁担,进城售卖瓜果蔬菜。 至少在京城附近,这天下犹是一片海晏河清的太平盛景。 裴玉刚吃完最后一口青团,萧玄策就及时递上干净的手帕。 他那张易容后显得格外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又讨好的笑容。 裴玉按了按眼角,这张脸着实丑得有些过分了。本想着作弄萧玄策,但是他忘了萧玄策根本看不见自己的丑脸,被辣眼睛的反而是他。 下次要改。 他接过手帕,垂眸专心擦手。 忽然,粥铺旁边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男人疲惫又不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三笼炊饼,三碗馎饦,再来两三碟小菜,快些。” 裴玉回头,就看到三名穿着夹棉缎袍的男人涌入小小的早点铺中,紧邻着裴玉两人坐下。 这粥铺中只摆了两张桌子和几条长凳,陡然多了三人,越发显得逼仄狭小起来。 早点铺的老板像是十分熟悉这三人,应了一声后便手脚麻利地将笼屉上热气腾腾的炊饼装好,与小菜一同送来。 “谢三爷、孙爷、六爷,您三位发财啊。先吃点炊饼垫垫肚子,馎饦一会儿就得。”老板笑得讨好。 被称为谢三爷的中年男子抽出一双筷子在衣袖上擦了擦,闻言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发个屁财,这几天那锦衣卫和西厂的番子都要把整个京城翻个底儿朝天了……” “三哥慎言。”旁边的六爷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两人,低声提醒道。 谢三爷跟着看了裴玉和萧玄策一眼,大抵是觉得萧玄策身形高大又面色过于凶恶,便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这几天,赌坊里的流水都降到了往日的三成,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主子爷交代。” 被称为孙爷的男子倒是冷静:“此事干系厂卫,他们四处抓人弄得京中人心惶惶,那些权贵富商谁还敢往赌坊勾栏来?主子爷必然也知道,应该不会怪罪我们。” 天圣朝开朝时便定下《天圣律》,规定官员不得宿娼赌博。 只是开朝至今两百多年,许多旧律已经无人在意,官员嫖宿勾栏竟然也成常态,文人士子竞相逐美更是能成为一段风流佳话。 特别是从本朝开始,有一位探花郎金榜题名之后,婉拒了重臣千金,转而要求娶一位妓院花魁。 灵武帝不以为忤,反而欣赏探花郎敢于突破世俗束缚,追逐自己心中挚爱,亲下圣旨,给探花和花魁赐婚。 当然,如果后来花魁没有将花柳病传给探花郎,导致两人最后都发病而亡的话,这定然是一段人人艳羡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皇帝对待官员嫖赌的行为都不在意,下头的人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故而才短短十余年,北里的勾栏赌坊就成了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往日,除了宵禁的时候,这北里胡同外头稍微清净片刻,平时几乎都没有半刻安静。 那些赌徒、嫖客不说,便是其他各行当的人也都爱往这边来。 这边的客人出手阔绰,时常不会计较那一两个铜子儿的零头,有时候高兴了,趁着酒未醒还有个一两半钱的打赏,谁又能拒绝这样慷慨的施舍呢? 谢三爷皱起眉头,夹只炊饼就啃。 这两日厂卫抓得紧,那些卖吃食的小贩都不大敢往赌坊里头去了,他实在是有些饿,边吃边说:“话虽如此,这场子的生意到底是你我三人在管。如今这样的营收,别说主子爷,便是堂主那里,也未必交代得过去。少不了,到时候还得你我兄弟担待。” 这话一说,其余两人也都不做声了。 谢三爷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自然清楚,要他们担待,无非是这亏损的银钱,他们得凑一凑,补上这个空缺。 六爷沉吟片刻:“这短短几日的亏空,咱们凑一凑也不打紧,不过若是时日一长……可不好办。” 谢三爷闻言,得意一笑,凑上去低声道:“放心,上头那要命的案子,就快要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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