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副脆弱不堪一击的模样,让楚颐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人,尤其两人还有段幼时过往,此时的顾期年在他面前,仿若九岁那年的他。 那年的他又狼狈又可怜,偏要直直瞪着他,一副倔强傲气的样子,衣衫破烂,浑身是伤,都狼狈成什么样子了,却依旧不肯服软一句。 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帮他赢那把弓,此时他的情况又比楚颐好多少? 更何况,他一个顾家人,根本就不配碰二叔的弓。 楚颐根本懒得理他,驱动马打算离开。 顾期年静静靠在银杏树下,眼中光芒晦暗,却倏然低笑出声。 “还真是狠心。”他懒洋洋地站直身体,原本的虚弱和狼狈瞬间烟消云散,表情已恢复了以往的清冷无波。 “看来,若我真因为蛊毒疼得死去活来,阿兄也不会有丝毫感觉吧,毕竟你就是想看我痛……说不定还会觉得我可怜活该,”他声音轻缓,连笑意都是冷的,“阿兄真就那么生气?若换成唐知衡……” 他话语顿住。 楚颐皱了皱眉,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问:“所以,你方才是装的?” 顾期年轻笑一声,缓步走上前,淡淡道:“若非如此,阿兄心里眼里还会有我吗?只怕早就跟着唐知衡去了其他地方。” 楚颐静静看着他,却有些不信了。 绫罗制蛊多年,还从未失手过,顾期年不过肉体凡胎,能有什么通天本领将那瓶蛊毒化为白水? 可是,看他此时的样子,加之昨日始终平静的表情,他到底是如何忍下这种锥心刻骨般的痛的? 顾期年抬眼扫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那么相信绫罗,若她说此蛊毒有用,你定然不会怀疑。” “殊不知,”顾期年声调缓慢道,“三年前她就已失手过一次。” 三年前,顾期年被他关在国公府内,除了无遥引之外,因为他时常不肯听话,总是闹着要见楚颐或者离开,被烦得没办法的绫罗便会给他一些小小惩戒。 不过绫罗向来知轻重,当年楚颐离京后,顾期年也一直都好好的,所谓失手,仿佛笑话一般。 楚颐的目光再次从他的脸上扫过,除了些许苍白,几乎看不出任何端倪,依旧是满身傲气的倔强模样。 “若真的痛不妨说出来,我又不会可怜你,”楚颐淡淡道,“你怕什么呢?” 顾期年紧抿着唇冷冷看向他,指尖止不住轻颤着,半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上马,扬鞭快速离开了。 楚颐看着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忍不住想笑。 还真是别别扭扭的,平时那么爱装可怜,此刻却又非要硬撑,那么傲气倔强给谁看呢? 他随后上了马,扬鞭准备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朝那道早已远去的身影看了最后一眼。 * 楚颐沿着树林外继续绕路向云浮山后山方向而去,途中再未碰上任何人。 日光渐渐升高,林中雾气散去,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身体都回温了些许,一路快马扬鞭过后,楚颐勒停马,因赶路过快,浑身疲累地像是要散架般,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他半伏在马背上,强自稳着呼吸,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抬眸间,就见一只野鹿自林中窜出,飞速朝草原跑去。 楚颐目光微凝,几乎是下意识捞起弓,架上弓弦,直直对准了野鹿的脖颈。 弓弦拉得紧紧的,因身体疲惫虚弱,手止不住轻颤,他的胳膊酸软无力,几乎难以支撑弓弦的力道。 眼看野鹿越跑越远,身后突然传来急迫的马蹄声,紧接着“嗖”地一声轻响,一支利箭破风飞出,擦过楚颐耳侧鬓发,直直没入野鹿的身体。 看着那只鹿轰然倒地,楚颐回过头去。 阿衡高坐在马上,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已经到溪边了,再过两座矮山便是云浮山后山,稍后二皇子他们也会过来,阿颐,我们要不要先一步过去将那狼王直接捕了?” 他身后的阿曦和阿昱也终于赶到,皆是满脸兴奋。 阿昱道:“走吧走吧,别等他们了,若捕到狼王,我们就赢了。” 按照规则,三只挂了彩绳的动物为主要围猎目标,捕获数量最多者胜,若数量相同,才会再参照其他猎物数量。 楚颐问:“另两只是谁捕到的?” 阿曦看了唐知衡一眼道:“一只是四皇兄,另一只是……是阿年。” “哎呀别提他了,烦死了!”阿昱一听立马就拉下了脸,满脸不屑道,“眠表兄你不知道,原本我们三人围堵了许久,好不容易把竞争的人都甩开了,结果最后杀出个顾期年,生生将最后那只抢走,若非是他,唐小将军本来都赢了。” 楚颐沉默下来,莫名就想到顾期年忍着痛可怜巴巴看着他说的那句话。 “那把弓我帮你赢回来,你别去找他。”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阿衡,心里弥漫出复杂的滋味,目光又转向一旁的王惟昱,忍不住道:“围了半天都防不住人,还不是你没用。” 王惟昱脸色骤变,一副委屈的样子道:“眠表兄你……” 唐知衡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安慰道:“好了,趁着还没人过来,我们先去云浮山后山。” 云浮山逶迤连绵,放眼望去苍翠一片,而后山峭壁陡立,山石横生,四人上了山后,便一路开始捕猎以及寻找白额狼王。 山中寂静,不时有鸟雀惊叫飞离的声音。 阿曦阿昱说笑着走在前面,半是开路半是无忧无虑的样子,楚颐扫了眼似曾相识的山林,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阿衡。 还未开口,阿衡已率先道:“这里真美,我记得十二岁那年在梧州的溪山也曾见过同样的风景,那时候我们三人一起……” 他话音骤然顿住,笑意也凝在了脸上。 楚颐静静看着他,眸光微暗,伸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上。 十二岁那年,他和阿衡一起跟随二叔去抚州处理事务,离开的前一天,曾上过一次溪山。 那时的溪山连绵千里,和此时的云浮山倒是很像,阿衡难得看呆了,一时都舍不得离开,二叔虽年长他们十岁,却是极爱说极爱笑的样子,见阿衡喜欢,还特意答应他,若有机会,一定会再来一次。 而十二年过去,二叔早已不在,剩下楚颐和唐知衡二人,却又因种种原因不能时时再见。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夜幕渐至,月上柳梢,林中渐渐安静下来。 阿昱和阿曦听到其余人已到山下,干脆先行去了山道迎着,等他们离开后,整座山林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唐知衡站在悬崖边的一块巨石上,放眼望着下面,忍不住轻笑道:“小时候在我得知生母已死,世上再不会有人对我好的时候,竟然会有那么好的运气,遇到了二叔和你,二叔不顾所有人反对一心带我走,说我是可树之才。” “可我知道,他只是想救我,若我继续留在唐家,早晚会死在他们的欺压之下。” 他的话语轻快,表情闲适,依旧是平日笑盈盈的模样,眸中却是掩饰不住的伤心。 “我从未想过会与你们分开,直至二叔死的那日,我都不相信是真的,可是事实一遍遍告诉我,他再不会回来了……” 他的声音顿住,抬头看向楚颐道:“阿颐,我只有你了。” 楚颐静静看着他,心里酸涩复杂。 阿衡向来贴心,却正因如此,所有的委屈不安都藏着,从不曾表露过自己的心思。 楚颐知道他自二叔死后,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病,其实他有想过,若他不在了阿衡定然也活不下去,还不如…… 他缓步上前在阿衡面前站定,伸手抱了抱他,在耳旁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亲人,所以,我绝不会死,阿衡,两年后随我一起走可好?” 唐知衡微微皱眉,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而身后树形微动,细微声响几乎重重打在心上。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过去,手警惕地扶住身侧的弓箭。 林中草木旺盛,几乎能将整个人遮挡,而那条蜿蜒小路旁的树下,顾期年正静静站着,目光死死看着他,不知听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家少爷很傲娇 10瓶;illvsory、壬癸、冉芸艽、lllyy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夜晚的林间逐渐静谧, 风吹枝叶的沙沙声响在耳侧,连轻微的虫鸣都清晰可闻。 楚颐站在崖边高高的巨石上,一身玄衣被夜风吹得微微飘起, 微凉的指尖连最后一点温度也失去了。 他隔着夜色和顾期年遥遥对望着, 心底微微发沉。 方才因为林中无人,他又刻意靠近了阿衡,几句轻声耳语,理应不会被他听到才是, 可看到对方阴沉的表情, 和蕴着霜雪的眼神, 却让楚颐不确定起来。 此事外人绝对不可以知晓,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唐知衡在身侧拉了拉他的胳膊, 小声道:“阿颐,不如你先与他聊聊。” 他和楚颐自幼一同长大,向来了解他的脾性,除非楚颐真的有把握做到, 真的可以两年后带他离开,否则绝不会开口, 更不会骗他。 楚颐面容冰冷,转头看了他一眼, 唐知衡的眸光燃起亮色, 冲他笑了笑,跳下巨石先行离开了。 顾期年沉默站着,身形动了动, 转身欲走, 被楚颐冷声叫住。 “站住。” 他自崖边下来, 缓步走向前, 脚步踏过枯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何时来的?”楚颐道,“站在一旁偷听不会太卑劣了吗?” 顾期年垂着头,半束起的墨发顺着肩膀滑落在胸前,眸底情绪被长长眼睫遮挡,只能看到一层晦暗的薄光,可原本委屈的神色已骤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嘲弄和不屑。 “你怕我听到看到?”他轻声笑了笑道,“是怕我生气了针对唐知衡才对吧。” 楚颐微微蹙眉,此时只想知道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方才都听到多少?” 顾期年抬眸看了他片刻,清冷的面孔紧绷着,好半天才冷笑出声。 “那你先告诉我,为何要抱唐知衡,为何跟他那么亲密?”他脸色阴沉,声音也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是不是除了他谁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楚颐脸色微沉,难得耐心道:“阿衡心情不好,我安慰一下又有何不对?”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有安慰过吗?” 顾期年手指紧紧蜷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一句话:“你安慰其他人时,也会说抱就抱吗?” 话音落下后,他下意识伸手扶住身旁的树干,垂头微微喘息着,浑身颤抖个不停,连指尖都在轻颤,一贯清冷的面容微微扭曲,却极力强忍着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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